岩石上的水滴滑落, 啪嗒一声滴在沈羿的脸上。

  沈羿熟睡中渐渐感觉到脸颊微凉,眼睫轻颤,等到第二滴水滴落下来时, 有些不舒服,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醒了?”男人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羿身躯一抖,猛地抬起头。

  周围黑压压的,他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但显然的是他身处在一个空旷的山洞中, 头顶上的石缝隙透出了一点天光, 他透过光线看清了男人若隐若现的如玛瑙般的美丽瞳孔, 和如雕刻一般的下颚和五官。

  对方换了身赤色的袍子, 浑身的气场像是地狱中修成人型的鬼魅, 惹得他打了个寒颤。

  “裴擒陌……”沈羿回想起来, 这是裴擒陌本来的样貌, 他本身就是这般人中龙凤,愣神片刻后张开了口, “这里……是哪里?”

  等了许久, 裴擒陌仍是静静坐在旁边,一声不吭。

  沈羿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了,想伸手去戳戳他, 不料忽然发现双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套住了。

  仔细一看,是几条锁链。

  沈羿脸色苍白, 试着挣脱手上的桎梏,可他的动作很快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摁住, 根本没有使力的机会。

  “别白费力气了, 就算是我也挣脱不来的。”裴擒陌像是看陷阱里扑腾的猎物那样,发出森寒的声音。

  沈羿眼睫轻颤:“你……”

  裴擒陌伸手摸着沈羿的发丝, 而后滑动到下颚,扳住他的下巴俯身贴了上去。

  沈羿的唇舌被人堵住,惊愕地向后躲闪,可惜自己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根本避无可避,只能用膝盖顶着对方的腰身强迫对方快点结束。

  裴擒陌与他分开唇时眼底还有些欲求不满,但很快就被温柔取缔,语气略带揶揄:“这里是本座的新地盘,我本不想用绳索捆住你的,但是我担心沈庄主的记忆恢复得太快,若不用点手段,恐怕不出一日,你就要跑了。”

  沈羿脸上都是凌乱的发丝,看上去像是刚刚被歹人凌虐过,咬牙质问:“就因为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你就要关着我?”

  他不过只是想到了寻常人都会担心的后果,谁知竟点燃了裴擒陌心口的一把执着的烈火。

  而这熊熊燃烧的烈火,裴擒陌现在要发泄在他的身上。

  这令沈羿有些后怕。

  裴擒陌像暗夜一般漆黑的瞳孔充满着压迫力,他玩着沈羿的发丝:“本座也不想这样对你,可惜沈庄主的榆木脑袋实在是喜欢惹我生气,所以与其放任你躲着我,倒不如让你从这世上彻底消失,只归我管。”

  沈羿心跳漏了一拍。

  他只知道从前的裴擒陌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却不知道现在的裴擒陌对他的执念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此人本就是个道德不足的魔君,他若是不顺着对方的意,对方随时都会与他翻脸,做事不留余地,走向极端。

  沈羿颤声道:“你就算关着我也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还是会找机会逃走的。”

  裴擒陌温暖的指腹摩挲着他脖颈上细腻的肌肤:“那我就想尽办法让你沉沦在此,沈庄主,你还没领略过世间红尘罢,我带你好好探索,让你从此以后除我之外,什么都不去想。”

  沈羿脸色铁青,扭头避开:“你真是突然犯起疯病……”

  他想出手,手上的桎梏害得他束手无策。

  裴擒陌不知从哪又拿出了新的链子,在他左腿上缠了个圈,向外分开:“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的这难以挣断的锁链,你就别白费力气抵抗了,好好看着我。”

  沈羿听得有些脊背发寒,但是他不能放任裴擒陌这样疯魔下去,双手攥紧了拳,袭向裴擒陌的下巴。

  这一拳下去,直接击中了裴擒陌,他唇齿直接磕破出血,殷红顺着唇角淌了下来。

  “你怎么……”

  沈羿很想问他为何不躲,可裴擒陌转头啐了口血沫,就猛地抓住了他的臂膀,撕拉一声扯破了他的前襟。

  沈羿因为方才的事防备松懈,想往旁边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反被另只手扳住了下颚,对方凑上来,含住了他的耳廓。

  几招之下,沈羿除了像是一条砧板上的鲤鱼无意义地扑腾外,身体只能被迫蜷缩成一团。

  再之后,他脑海的思绪便被彻底抽离。

  ……

  沈羿再睁开眼睛时,是迷迷糊糊被疼醒的。

  睡着的时候没有感觉到那么强烈的不适,可是现在刚刚醒来,就感觉到全身上下都像是散架了一般,连挪动身体都做不到。

  刚微微一动,身体就被一双臂膀牢牢禁锢。

  “多睡一会罢,你头上的伤需要多休息才能快些好。”裴擒陌摸着他的头,轻声道。

  沈羿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人从地上抱上的睡榻,也不知对方是何时躺在他身边的,只借着烛台的光亮垂眸望了眼自己从被子里露出的身躯,上面满是紫红色的印迹,可想而知,昨夜的情形该有多恐怖。

  身体上的痛感令他连杀人的心都有。

  沈羿冷冷盯了他一会,才忍下满腹的杀意:“裴宗主,你打算何时离开?”

  他这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喑哑无力,曾经那个意气风发三步就能杀一人的剑庄庄主,竟然变得像是一个被人囚禁在屋中的禁脔。

  十年前的他自然想象不到自己会有今日,可是眼下这种状况的的确确发生在眼前时,这样的落差会让他无可避免地感到难过。

  裴擒陌却是惬意地摸着他后脑勺的发丝,享受他身上的清香,懒洋洋道:“我现在还没打算离开,方才看在你身上有伤,我才中途停下先让你睡着,等到你什么时候休息好了,我们再继续。”

  沈羿会因道侣之间的耳鬓厮磨而心情愉悦,可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像是道侣才有的情形,更像是一种被驯养在笼中时不时拿出来把玩的猎物。

  他的腰肢被对方死死禁锢着,抬头看着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恨不得当场将对方打得浑身血淋漓,发泄心中的怒火。

  可是他现在动一下都觉得浑身抽痛,更别说是杀人了。

  裴擒陌见他双目泛红不想再睡,自己索性也不睡了,起身帮他穿衣服。

  对裴擒陌来说,沈羿被他吃了个透,自然而然也算是他的人了,既然是他的人,既然是穿衣喂饭都由他帮忙,用不着沈羿自己动手。

  沈羿显然不乐意被他照顾,淡漠地出声:“我自己来。”

  这种疏离感令裴擒陌不由得一愣,可是他仍是语气执着道:“你连身子都给了我,自然是要我照顾你,还是我来。”

  沈羿仍是挣扎,最后还痛得嘶了一声。

  裴擒陌帮他穿好了衣服:“都说了我来,你怎么不听呢。”

  沈羿恼羞成怒瞪着他,转过了身。

  可越是这样,裴擒陌心中越是觉得缺乏安全感,将他的腰肢揽入怀中,低低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我喜欢这样抱着你。”

  沈羿低眉敛目,知道自己挣扎无用,索性也就不白费力气了,沉默了半晌,才张开了口:“我现在只是忘记了一部分武功,不是失去了全部记忆,你不可能永远关着我,总有一天我会想办法逃出这里。”

  裴擒陌已经习惯对方经常这样泼他的冷水,无甚所谓:“我会日日让你的身体虚软无力,即便是有再高深的武功也发挥不出去,只能乖乖听我的话,别想着找机会逃走了,我不会答应。”

  说完,裴擒陌又去吻沈羿的唇,而沈羿费尽力气推开他的胸膛,自己独自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目光盯着桌台上放着的烛火,脑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显然是不愿意再看他。

  裴擒陌彻底地将此人占为己有,心中的不安却并没有丝毫地减弱,反倒因为对方的反应而更加焦躁了。

  他不希望沈羿这样与他冷战下去,便一把扯过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现在恨我,可我想要与你好好在一块,你就别想着外面的那些杂事,安心留在这里陪我吧。”

  沈羿终于抬起头,咬紧了后槽牙:“裴擒陌,你我之间,注定被世道所不容,你可以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去想,但是我梅花剑庄有十五位弟子,我与你不顾世人的目光在一起,可是我的那些弟子该怎么办,你只顾着你自己高兴,可有替别人想过?”

  说这话时,他用锁链重重锤上床柱。

  裴擒陌身体僵了僵,思量了片刻,才勾唇道:“那十五位弟子对我而言等同于累赘,但你既然在意他们,那本座可以好好帮你,替你保他们一生的安危。”

  沈羿沉默了许久,最后不屑道:“就凭你?你可是连当初的我都打不过,要如何保他们?”

  裴擒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脏像是被对方捅了一剑。

  他已经声名狼藉,正如沈羿所说,哪怕是他们最后匡扶正义,到了最后,他还是会被人称作魔君,沈羿跟了他后还是会被江湖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所以他选择了让沈羿从世上消失,只要沈羿的名声能保住就好了,对方的愿望,他负责来满足就好了。

  他不怕对方憎恶他,怕的是对方觉得他实力弱,觉得他无能。

  可是细想想,的确,沈羿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接连受伤,他的一众弟子们若是真的有危险,他真的能护住那些人吗。

  就算他愿意带着那些弟子回来,也只能让他们来当天罡宗的下属,若是真的让他的天罡宗保护一整个剑庄的弟子毫发无伤,他当下还做不到。

  想到这,裴擒陌也对自己产生了一丝质疑。

  他很快攀上沈羿的肩膀,低声道:“我会变强,我答应你……我会修炼新的心法,我会变成天下第一,强大到让你仰慕,让你愿意乖乖听我的话。”

  沈羿呆滞地盯了他片刻,冷笑了声。

  在短时间内变强,谈何容易?

  还天下第一……明明到天下第三都难于登天。

  裴擒陌见对方眼神满是不屑,忍住胸口的酸意,呼出一口气:“我说到就会做到,我这辈子都没有想保护过谁,但为了你我愿意拼尽全力,你给我一些时间,不要因为信不过我就要逃,你若是敢逃,我也有办法让你彻底失去自理的能力,你若是想自戕,我就算化为厉鬼,到地狱里去缠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