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那些伙计听完面面相觑, 唯有沈羿已经习惯,面无表情地去推开自己的门:“天策,你来与我一间, 那个魔头买的那间房让他自己去睡。”

  裴擒陌面色一僵。

  这剑客不让他住就罢了,居然还要与他的弟子一起?这不是要纯心激怒他。

  张天策正迟疑地跟上去时,那魔君就刷地一下越过他的肩膀,直直窜进那间屋子。

  一切发生的事令门外站着的张天策始料未及,就连楼下坐着的食客也是如此。

  所谓江湖上鱼龙混杂, 自然有贪图财色不要命之人, 这几名食客便是江湖中的杀手, 他们闻风赶来, 为的就是等就沈羿将天罡宗余孽彻底剿灭, 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找个机会暗算沈羿, 询问清楚裴擒陌尸首的下落。

  裴擒陌在江湖中臭名昭著,想花钱要他人头的人实在是太多, 他们找到尸首割下人头, 自然不会再管这沈庄主的死活,可是现在一看,沈庄主如此冰清玉洁的外貌, 却让他们心里感受到有些忍痛割爱了。

  456

  “大哥,他真的是沈庄主吗?之前听闻此人名声时, 可没听说他长得如此好看啊。”一面黄肌瘦之人抓着头发纳闷。

  坐在他眼前的大块头磕着瓜子道:“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剑是寒梅剑,定是沈羿不会错, 先装作不认识他, 待会儿看我眼色,咱们见机行事, 定要拿到裴擒陌的人头。”

  就在这几个江湖客窃窃私语时,屋内的沈羿正与裴擒陌大打出手。

  几个回合下来,小小空屋已经杂乱得不成样子,沈羿剑刃虽未出鞘,他二人的拳脚足足令周围的书架衣物随着扭转的掌风四处纷飞。

  沈羿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看见他就想要出手,却又不忍下狠手,手中的掌风不由打偏了数次。

  正因他的不忍,就被扑上来的裴擒陌抓住破绽,对方一手捏住他的肩膀,反手将他推上桌案。

  哐当!

  桌子上放置的东西顿时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裴擒陌没管身边的狼藉,捏起他的下巴,语气嗔怪:“沈庄主啊,我救过你那么多次,你无动于衷也就罢了,居然宁愿与背叛过你的弟子共处一室,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你这是纯心想气死我。”

  屋内没有点灯,他那双乌黑的瞳孔在月光下隐隐泛着蛊惑的幽光。

  沈羿扭过头,屈膝顶上对方膻中穴,却被对方改了个姿势,以另外的方向再次压下来,便怒喝道:“你是只棕熊么,总扑到别人身上!快点下去!”

  他这一声怒喝并未令裴擒陌感到惧怕,反倒挑起了对方的兴趣,魔君伸出手指掀起他的一缕发丝,放到鼻尖前轻轻嗅了下。

  这个行为顿时令沈羿的脸颊蒙上一层异样的色彩。

  他胸口的心跳愈发加快,下意识挣扎,可惜全身上下都被人牢牢禁锢,除非彻底撕破脸与之全力以赴交手,否则难有逃脱的机会。

  可若是被拨弄了下头发就要打个你死我活,未免显得过于小题大做。

  “沈庄主如此束手无策的反应,还真是可爱。”裴擒陌手指挪到他的腰带上,挑逗性地轻轻一拉,“想来只有本座一人才敢这样对你,干脆,今日本座带你巫山云雨,体会这世间红尘百态,如何?”

  沈羿心中泛起明显的怒意,冷冷道:“你放开我,我有事情找天策说。”

  裴擒陌头上被泼了盆冷水:“你说什么?”

  他这一身与生俱来的独特魅力,旁人就算是眼睛再瞎,也应该会有一丝丝动心,只有沈羿,对他完全视而不见!

  “你那个弟子哪里有我好,他是相貌比我好看,还是身体比我强壮?你惦记他,我看你的心和眼睛都是摆设,需要我来给你治治!”

  说完,他用膝盖顶着对方的小腹,又伸手捏起对方下巴,将那凉丝丝的嘴唇咬得殷红。

  沈羿吃痛,瞪圆了眼睛。

  唇舌一番纠缠后,他一掌将对方推开,牙齿气得止不住打颤:“你……你在这发什么疯,再这样下去,我可不留情面了!”

  他本来不想跟受了伤的裴擒陌打架,可此人行为实在不知悔改,便奋力一掀。

  两人竟一同从桌上滚落在地。

  沈羿的身体摔得晕晕乎乎,却不忘一掌拍过去,恨不得将对方扇得鼻血横流,满地找牙。

  谁知掌风却被对方轻易地化解,又反手一扭,令他以侧面躺着的姿势双手背后。

  “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就算不与我情投意合,也该对我笑一笑罢,你平时在剑庄对你的那些弟子都笑过,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对我总是冷着脸?”裴擒陌就像是一个刨根问底死缠烂打的青涩男子,在这方面比他想象得的执着。

  沈羿呼吸粗重,一时回答不出对方的话。

  他怎么感觉,自己被一个毛头小子讹上了?

  灵魂互穿就是一场意外,后面就算有过几次暧昧,那也是对方一时头热,算不上什么真心,怎么现在一看,裴擒陌行为死不要脸,还异常执着,好像是将他彻彻底底视作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就在僵持之时,门被重重敲响。

  “师父,伙计喊你下楼用饭了。”张天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们家饭菜做得还挺快的,你们忙完了吗……”

  裴擒陌眉头拧紧:“这些碍事的家伙怎么总在关键的时候跑出来,烦得很。”

  同时,他的小腹被身下人踹了一脚。

  “呃!”那魔君被这一脚踢得侧坐在地上。

  沈羿好不容易才挣脱束缚,见对方捂着小腹倒地不起,只好凑近问:“你怎么样?”

  裴擒陌垂下头:“很疼。”

  沈羿:“我又没用全力,你疼什么疼?”

  裴擒陌拽住他的衣袖不撒手:“疼在我身上又不是你身上,你要不要解开我的衣服看看,里面肯定紫了。”

  话音落下,那边张天策结结巴巴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师,师父,虽然伙计说可以下楼用饭了,可我刚刚朝下瞟了眼,总觉得旁边几个食客的眼神看上去很吓人,我该怎么办?”

  沈羿怕张天策突然推门而入看见自己被人纠缠的一幕,便随口应道:“没关系,你在门口等着,我马上出去看看。”

  说完,他板着脸将那魔君搀扶着起身,低低提醒:“裴擒陌,你即便是装可怜装委屈也没用,下次若再随便轻薄我,可不只是受了一脚那般简单,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说到做到,你给我记着。”

  裴擒陌自然知道对方不是简单说着玩的,但是他毫不在意。

  让他生不如死?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让这个剑客三天下不了床,像沈羿清心寡欲之人,根本经不起什么花样,现在嘴上逞能不饶人,看看谁能春风得意到最后。

  不就是随意轻薄吗,他不仅要轻薄这一次,以后还会有十次百次千次,此人越是躲着他,他越是要将此人吃干抹净,圈在身边。

  二人心思各异出了房门,又以搀扶着的姿势下楼,越过那几名食客,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裴擒陌直觉敏锐,目光不自觉瞟向身边那几名食客,见其中最惹眼的便是个眯眯眼,厚嘴唇的大块头的男人,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沈羿,像是想动手,又忌惮他身后那把剑的模样。

  真是恶心。

  早就在刚进客栈时,裴擒陌就发觉这几人一直在偷瞄沈羿的脸和身躯,他现在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自认不会被任何人盯上,但是沈羿容貌出众,一看就出身不凡,一伙贫穷又许久未开荤的男人见了如此衣冠楚楚的妙人,动了劫财劫色的念头也不是不可能的。

  于是裴擒陌故意哎呀一声,指着那四人的方向找茬道:“沈郎,你看他们桌子上放着的那坛子酒看上去不错,但比起咱们桌上的这坛,可差远了。”

  沈羿的目光果然被吸引过去。

  怎么好端端的怎么提到了酒,这魔君说话是越来越古怪,没头没尾了。

  那大块头的眯眯眼男人听了这话,竟然搭起了茬:“怎么,小兄弟是骂我们穷酸,买不起你桌上这坛酒?”

  “自然不是,阁下桌上的这坛子酒倒也不赖。”裴擒陌目光落到自己桌上的那坛酒上,拍了下桌子,挥掌一推,“不过我想先让几位兄台,先尝尝我们桌上这坛三十年的女儿红!”

  他做事随心所欲,想到哪里便做到哪里,这掌法一现,那坛酒竟凌空飞起,平移到那四人的桌上,咚的一声落了下来。

  一切来之突然,令人始料未及,那四人顿时瞪圆了眼睛。

  他们见过功夫了得的中年武者,却没想到如此其貌不扬的青年竟深藏不露,内力如此高深。

  那桌上有一人不堪示弱,觉得裴擒陌不过是耍了障眼法的把戏,便也将眼前的酒坛用一手拖起:“小兄弟,光凭一招可是唬不住人的,你这一招,我们也会。”

  他掌心运气,竟也令酒坛凌空飞起。

  然而,裴擒陌在途中弹指一挥,使了一诈。

  这酒坛没有飞到他的眼前便落了地,发出噼啪一声,碎片在地上飞舞。

  这表演失败,运功的那人脸顿时煞白。

  沈羿通过方才的观察,仍是没看出这几人武功出自何种门派,又不想与这些人真的交手,起身圆场道:“我这弟子出言不逊,惊扰了各位,方才送过去的那坛酒,就当做给各位的赔礼罢。”

  那大块头听着沈羿那清清冷冷的声音,只觉得心底萌生出一股异样的滋味,笑嘻嘻道:“我们虽是武功不如你们,但酒量都不差,今夜我们四人就与你身旁这小兄弟比试比试酒量,如何?”

  沈羿微怔,没想到裴擒陌这一招惹,竟真的惹来了麻烦。

  裴擒陌哪里不知道这些人打了什么算盘,坐在椅子上转了转眼珠,道:“好啊,我还想与你们打赌,喝得最多的人,可以令对方答应一个条件。”

  那酒桌四人先是一愣,随后拍桌大笑。

  那桌上年纪瞧着最小的食客显然没有看得起裴擒陌,指着沈羿道:“那我们就来比试,若小兄弟你输了,可要让你身旁的这位剑客来陪我们坐坐,我们可是对他一见如故,盼着能认识一下呢!”

  张天策听闻,攥紧了拳头。

  这帮江湖客真不知是一群从哪里来的流氓地痞!对他的师父好生无礼!

  裴擒陌手指蜷缩,随后勾唇道:“好啊,那若你们输了,我们住店的钱,便由你们来付罢,除此之外……你们几个今夜要给我滚出这家客栈。”

  那四人神色通通僵硬。

  顿了顿,那大块头先行爽快道:“既是打赌,自然是阁下的赌约我们都能接受!不就是换家店住嘛,一言为定,我们兄弟几个先一人喝一碗,小兄弟若是真的有实力赢过我们,那我们自然愿赌服输。”

  裴擒陌悠然自得,见那四人已经各自喝了一碗酒,自己也拿起酒坛。

  沈羿抓住裴擒陌的手臂,低声询问:“你酒量如何?真的要与他们比拼?”

  裴擒陌勾唇,悄悄回应:“我虽然酒量一般,可若我不硬着头皮上,他们岂不是要轻薄了沈郎你,所以待会不管他们端上来几坛,我都能应对自如,若是真的出了事,你就抛下我,自己带着徒弟跑。”

  沈羿眼睫微微颤动。

  这个魔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

  这比太阳突然打西边升起都令他感到脊背发毛,不知这人是抽了什么风,还不如表现得冷漠点,还能让他舒服些。

  大块头见裴擒陌迟迟不倒酒,嬉皮笑脸问:“怎么了小兄弟,你怎么一口都不动,是认输了么?”

  裴擒陌爽快大笑:“谁说的,我只是觉得你们那般饮酒太慢,我比较喜欢这样饮!”

  说罢,他竟站起身,一脚踩在凳子上,一副潇洒肆意之态,抱起酒坛仰头就灌。

  沈羿吓了一跳。

  那四个食客见状也脸色惨白。

  他们哪里想到一个青年竟如此能灌酒的!

  裴擒陌喝完就把酒坛子砸了,双目清清明明,只有眼角冒出了些红血丝,道:“干干净净。”

  那四人望着地上的碎片,自不服输。

  可他们一人一口气捧着伙计新送来的几坛酒往下灌时,各个面色痛苦,灌到一半就连连摇头:“像郎君这样能喝的人真是少见,在下四人今日……怕了怕了。”

  横竖这四个人都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没想真的比试,在方才酒坛递回去之前,他们趁沈羿那桌人不注意,就悄悄在里面加了一味药。

  这药本来是想令沈羿那一桌人都中招的,没想到最后竟被裴擒陌一人独吞,不过倒也无妨,此青年也算是武功高强之人,解决了他,倒也算赚了。

  这帮杀手却不知道的是,裴擒陌方才已经用内力将酒劲儿从体内催出,饮进去的酒与茶水无异。

  至于那药……

  裴擒陌不是没察觉出酒里有异常,喝完之后就感觉浑身发热,可刚刚那种情况,直接大打出手想必也会引来骚动,所以他干脆寄希望于自身的运气,心想着万一那药跟着酒劲儿一同排出体外呢。

  以前每每中毒,每每都是逢凶化吉,所以他相信这次就算自己真的身中剧毒,也能凭借自己的运气而平安无事。

  “我们兄弟四人愿赌服输,你们这几日住店的账,就算在我们头上了,用过晚饭后,我们就搬出客栈,还你们一个清净。”那大块头阴邪地笑着,照顾着几名弟兄接着吃菜。

  沈羿见对方四人没再纠缠,便拉住裴擒陌的衣袖坐下来问:“你醉了吗?”

  裴擒陌定定看着他:“我醉了,你要照看我吗?”

  他手指不老实地放在那剑客的腿上。

  沈羿蹙眉,拍开作恶的手:“都什么时候了你的回答还如此不正经,现在有什么感觉么?”

  裴擒陌嘿嘿一笑,突然之间,身子朝他栽倒。

  沈羿心脏一悬,忙伸出手,让对方倒进了他的怀中。

  “师父,他怎么了?需不需要我去找个大夫?”旁边张天策惊讶道。

  沈羿摇摇头,扶着裴擒陌的身子起身,对张天策密音入耳:“我先扶他回屋,你记得门窗关好,保持警惕,除了我之外,谁敲门也不要应。”

  说完,他便抱着裴擒陌的身体足尖轻点,一跃跳上二楼,进了房间。

  关上了门,他才发觉怀中的男子已经浑身石头,全是湿汗。

  不知是酒劲过烈,还是他的身体出现了其他不适的反应。

  “我已经提醒过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你为何还要喝?”沈羿声音焦急,抱着裴擒陌上床的时候,掌心都已经被汗水打湿。

  就在这时,裴擒陌睁开了眼,喘息着道:“无妨,你替我宽衣,过一会儿我就好了。”

  沈羿知道师父柳渊鹤曾教他一套解酒的法子,确实是需要宽衣传功。

  事到如今,那些窘迫之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便帮着裴擒陌解开了衣物。

  精致的胸膛映入眼帘,沈羿瞧见后有些唇齿发干,愣了愣神,随后接着往下脱。

  而就在这时,对方的双手抱住他的腰肢!

  沈羿竟一个不慎,被此人摁在睡榻上。

  “你没喝醉?唔……”

  沈羿不等说完,对方带有酒味的唇便夺走了他的呼吸。

  对方在他脸上辗转变换角度,将他的双唇咬得湿漉漉的。

  疯狗。

  沈羿脖颈僵硬,脑中冒出这两个字,却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只觉得对方身体滚烫,不像是演出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唇才彻底分离,取而代之的是极有蛊惑性的低语。

  “酒里有毒,我脑子晕晕乎乎的,你用寻常法子已经无法让我清醒了。”裴擒陌垂下眼睫望着他,“沈庄主,说起来,我可是惦记你很久了,今夜我因中毒燥热难耐,你就依着酒劲从了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