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柏霜心头一紧, 忙在对方掉下去之前伸手去抓上弟子那纤细的手臂。

  那名弟子站稳脚跟,虽惊魂未定,却因自己方才出现的状况暴露身份而面露愧疚:“师父……是弟子不慎, 令我们许久的藏匿都功亏一篑了。”

  方才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无论杨柏霜抓不抓住弟子,都会被前方的沈羿察觉。

  杨柏霜却是摇了摇头,抬手指向那女弟子方才站立的位置:“不是你的错,你看这里。”

  女弟子回头, 发觉那断裂的树枝上竟不知何时挂着一把细长的尖刀。

  那尖刀上还刻着梅花的印记。

  事到如今, 杨柏霜如何不知这飞刀是何人投来的, 也不藏了, 从树上一跃而下:“沈庄主,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我们, 还差点用飞刀伤了我的弟子。”

  沈羿冷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在下不过是随便用飞刀探路试试而已, 没想到险些伤了百望宗的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只是杨宗主不回宗门, 一直埋伏在山脚下,是何用意?”

  杨柏霜见对方手中仍藏有银光,心中更是谨慎, 攥紧了右拳,语气不高不低:“我不过是担心那裴擒陌生性狡猾, 还留有魔宗的余孽在这座山上,所以才在此监察, 不料竟遇到了沈庄主, 方才看见沈庄主身后的那位青年背上背着的东西,似乎是一个人?”

  张天策下意识后撤了一步:“不错, 我背的是我的师弟,他双腿受了伤走不动路了。”

  杨柏霜秀丽的眉毛微微上挑:“哦?我看那人身上的穿着似乎与你并不相同,又怎会是你的师弟,沈庄主,从方才你急着喊我们走时,我就觉得十分可疑,你该不会将某个天罡宗余孽带下山了吧?”

  她总有种预感,觉得沈羿说不定与天罡宗交情不浅,将他们赶走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天罡宗的某个人。

  而张天策身后背着的这个人,几乎印证了她的猜测。

  沈羿双手负在身后,面色淡然:“所有的天罡宗余孽已经都被我清剿,余下的不过只是骨灰,杨宗主就这么信不过沈某吗?”

  杨柏霜微怔:“骨灰?你把他们烧了?”

  沈羿:“不错,我在山洞里撒了些树枝,一把火便烧得干干净净。”

  这话当然是信口胡诌的,面对这些纠缠不休的武林人士,他只能用些非常手段。

  杨柏霜拧起眉,沉默片刻便冷笑道:“沈庄主,我方才并未看见有任何烟灰从山顶冒出,你若是想要以这种理由搪塞我,就休要怪我对你无情,我虽武功不及你,可我带来的弟子并不少,与沈庄主对决,我们合在一起,也不至于毫无胜算。”

  话音方落,半空中传出一声嘲讽:“百望宗上上下下十余人,宗主在场,竟还要以多欺少?”

  杨柏霜神色微变,只见半空中一道白影落了下来。

  对方双脚沾地,拂袖掸灰,摇摇头道:“哎呀,可惜我们也不止有两人,若加上一个我,或许还能让你们更加吃吃苦头呢。”

  此时的裴擒陌面上早已不是那副艳惊四座的容貌,而是一张乔装易容过的平平无奇的一张脸。

  穿着自然也是朴朴素素,从头到脚都是雪白。

  杨柏霜自然认不出他是谁,却因为他方才的话脸色一僵:“你究竟是何人!竟然说话如此放肆!”

  “我?”裴擒陌摸着下巴,转身走到沈羿身边,拍着对方肩膀道,“我是沈庄主的弟子。”

  沈羿:“……”

  他不是说好了不让这个魔头出来,谁知对方不仅跑出来,还如此高调地抛头露面!

  愤怒之余,他朝对方后腰戳了一指。

  裴擒陌脸颊抽搐,反手一握,又把沈羿的手指悄悄攥在手心,在对方的掌心比划了一只气得活蹦乱跳的兔子。

  杨柏霜见二人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搞些小动作,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一阵怒火从心中浮出:“一名小弟子竟然能对我的宗门评头论足,今日若不杀了你们,以后百望宗的脸可是真的没处搁了!”

  一名弟子而已,有什么可狂妄的?

  她就算杀不了沈羿,也能将这名弟子打得重伤倒地,哭着求饶!

  杨柏霜很快便长袖一挥,令百望宗的弟子们靠近那几人,将他们包围成长圈。

  他们的剑形成了一个剑幕,沈羿等人被围在正中央,圈内掀起剧烈的狂风,沈羿鬓边的发丝被风吹得乱舞,有几根拍在了身旁白衣人的肩上。

  裴擒陌却对那发丝很感兴趣,不仅没因为敌人的进攻而恐慌,反倒还伸手去玩对方飘来的发丝。

  那几根青丝柔软顺滑,比他想象中得要更加令人爱不释手。

  杨柏霜见状更加恼怒。

  哪有人在比武的时候还有闲心玩师父的发丝的?!又不是三岁小孩!

  她两指掐着剑诀,喝令弟子们一同出击。

  可她殊不知,站在眼前的并不是江湖上的籍籍无名之辈,而是两名宗师级高手。

  剑刃只用了短短的一瞬间,就击伤了眼前几名布阵的弟子,另一人的掌风如排山倒海般,将剩余几人压制得喘不过气。

  杨柏霜惊愕不已。

  沈羿也就罢了,他的弟子实力怎的也如此强横?

  张天策在他二人中间左顾右盼,心底忐忑。

  这魔君怎么一点也不隐藏实力,就不怕身份彻底暴露吗!

  只见裴擒陌左右各挥出一掌,霎时间将周围百望宗弟子击得口吐鲜血,面容扭曲。

  杨柏霜用真气抵挡才脚步稳固,她没有急着一较高下,而是回头看向张天策的方向。

  张天策身后那人头上盖着的黑袍子朝上掀开,露出了一张十七八岁左右的面容。

  见那面容看着竟有些眼熟。

  她本以为会是天罡宗的余孽,可是现在一看,并非如此,此人倒像是衡山宗的弟子。

  看来是她想错了。

  杨柏霜见势头不妙,便速度极快地拖拽起地上被打散的弟子,挥袖替他们抵挡下二人的进攻,因内功运转过急而不由啐出一口血沫。

  “沈庄主,你名声赫赫,百望宗并不想与你为敌,希望今日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误会,沈庄主既然想让我们离开,那我们现在离去便是。”

  沈羿也不恋战,身处在狂风中,语气平和道:“死者为大,那山洞满是冤魂森气,沈某不希望杨宗主进去看也是为了你的这些弟子,还望杨宗主理解。”

  裴擒陌不忘补充:“杨宗主,现在江湖中我师父的名声还是很好的,你方才动手的时候,可有想好日后会与梅花剑庄成为对立面?”

  事到如今,杨柏霜没有了赢的胜算,心中也因方才的事忐忑,只得干笑道:“所谓不打不相识嘛,今日一战,倒让我更加敬佩沈庄主了,既然山上的天罡宗余孽都已被沈庄主除去,那在下也就不多叨扰了。”

  告辞之前,她接着补了句:“话说沈庄主可曾听说过最近江湖中有一新兴起的势力在搅弄风云?”

  沈羿微怔:“什么?”

  杨柏霜摇摇头:“我不过道听途说,不算真切,沈庄主既然并不知晓,那我便也不多说,告辞。”

  她就像是说书人说故事,说到一半便结束了话题,令人浮想联翩抓心挠肝,随后带着那些受伤的弟子凌空登天离开。

  裴擒陌啧啧几声:“虽是不关心她说的是什么事,但她这露一半藏一半的说话方式倒让人心生不快。”

  沈羿收剑入鞘:“她快些离开也是好事,萧柄应该会到客栈等我,正好解决了这帮人,我也快些回到客栈去。”

  裴擒陌心中有了疑问:“你不是才教过他凌飞十二招的秘籍,他怎会学得那般快?”

  沈羿:“那凌飞十二招的秘籍我教给他的只是半真半假,以他那刨根问底的性子,若是迟迟学不会定然会发现出问题来找我,我得尽快回到客栈。”

  裴擒陌微怔,随后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老老实实将真正的秘籍告诉他!”

  他曾以为沈羿是个脾气不好的山羊,可现在看来,更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这样的性子,反倒比从前看上去只是冷冰冰的模样更为有趣,现在一看,自己跟着这个剑客,绝对是个有眼光的人才会选的选择。

  二人折腾一个时辰才从山中走出,由于这座山已经彻底没有其他人埋伏,他们便将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的阿昭放在地上。

  “我们只能带你到这里了,能不能回去,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裴擒陌板着脸嘲弄。

  阿昭跪地磕头:“多谢沈庄主和裴宗主放过小人一命。”

  他刚转过身,肩膀上便被人抵上雪白的剑刃。

  阿昭吓了一跳:“沈庄主这是何意……”

  沈羿:“我虽然不杀你,但你也应该明白。活下去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阿昭:“小人都明白,小人就没来过这座山,也什么都没有看见!”

  沈羿这才收剑。

  阿昭连滚带爬地离开,裴擒陌却将余光投向沈羿的身上。

  望着那双冷漠的眼,就像是感觉来到了覆上一层冰雪的极寒之地,浑身上下都掀起了刺骨的感受。

  明明是个如此面冷心冷的人,他却觉得很是特别。

  可能对他来说,令这种冰山融化的任务才更具有挑战性,其他的那些搓手可得的美人,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无趣了。

  他的心仪之人,定然要忍常人不能忍之痛,武功与他不相上下,性情不好招惹不好亲近,这样追求起来才能展现出自己的魅力。

  若是真的有一天,沈羿喜欢上了他,他会不会因为大功告成,而感到无聊了呢?

  裴擒陌突然之间产生了这样难以解答的疑问。

  夜幕降临,几人从山间回到客栈。

  沈羿上楼的时候,总觉得楼下坐着的几名食客有些面生,一直盯着他身后的那把剑在看。

  他心生怀疑,却也没有多想,只专注先找到李浮尘再说。

  打开李浮尘的房门,本以为会是对方审问崔二楼的情形,没想到房间内部却是空无一人。

  沈羿微怔:“奇怪,他人跑到哪里去了?”

  张天策小跑出去,从二楼朝下喊道:“掌柜的,住在二楼最里面那间屋子的道长呢?”

  掌柜的抬头见是位背着剑的剑客,顿时嘴巴哆嗦了一下:“我就看见了他带着一个人出去了,也没说店不住了,只是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沈羿心头一悬:“该不会是去找我了吧?”

  他想到出门前李浮尘对他担心的模样,若是不放心把崔二楼一人留在客栈,带上此人去找他也是极有可能的。

  “你该不会也要去找他罢,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你累了一整天,也该歇息了。”裴擒陌贴近他的肩膀低声说罢,便从二楼丢下一个钱袋。

  一楼坐着的那些食客目光追随着那钱袋的方向,落到了掌柜的身上。

  那钱袋沉甸甸的,不偏不倚刚好压在掌柜的胸前,他忍着痛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满满的白花花的银子。

  裴擒陌:“给那位小兄弟开一间房,剩下的待会儿备一些好酒好菜,我们下来吃。”

  掌柜的连连称好,沈羿才纳了闷,回头问:“给张天策一间房,那你呢?”

  “自然是与你一间,帮你暖床啊。”裴擒陌眨了眨眼,“你身体这般寒凉,有了本座在侧,定然能助你一夜好梦,而且本座美色出众,沈庄主可要切记,今夜不能纵欲过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