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力抽出空挡喊了一声, 可惜裴擒陌并没有受到他的影响。

  沈羿多年来积累的尊严即将土崩瓦解,索性拼力一咬牙,朝向对方额头猛顶上去。

  嘭!

  对方的身体被他撞翻。

  沈羿终于挣脱束缚, 从地上一跃而起,想拔出身后的剑,结果摸了半天背部竟是空荡荡的,苍白的脸顿时蒙上一层红晕,咬牙问:“你究竟是梦境还是真的?”

  “……!”裴擒陌肩膀一抖, 坐在地上捂着额头, 缓了许久才出声:“本座方才怎么了?”

  这话倒是把沈羿问得懵了, 他右掌挡在身前, 颤抖着声音:“还问?你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

  裴擒陌眼中流露出一丝错愕, 伸出手指向自己:“我?什么都记不清了。”

  沈羿眼睫轻颤。

  复杂的情绪如排山倒海般争先恐后地主导着他的内心, 最后化为一句……这魔头真是该死!

  他正要一掌打死对方, 而裴擒陌忽地举起一手道:“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

  沈羿动作一滞。

  裴擒陌:“我想起来, 今日他们烤给我吃的那条长蛇, 吃完后就觉得身体发热,恐怕是那蛇的毒囊没有处理干净,路上一直被人追杀, 也就没管那毒,方才在临睡前我突然意识中断, 可能是受了那毒的影响。”

  沈羿嘴角止不住地抽搐,头发快要倒竖而起, 几乎要破口大骂:“所以你方才行为淫.乱, 也要怪那蛇毒操纵了你?”

  这种人的借口真是顺口就来,漏洞百出, 被撞懵后以为靠装失忆就能糊弄过去,让他心中的火无处发泄,实在可恨!

  或许是从前他在习武时一直保持着无欲无求的寡淡心态,或许是他从前习武时一直没领悟真正的要领,现在竟感觉有源源不断的真气从丹田涌出,竟一掌击中了裴擒陌。

  这魔君竟被他击飞了!

  裴擒陌那张俊美的面容还充满着不可置信,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要和他说话,但是说出的内容只能淹没在风声里了。

  而后,沈羿就在榻上睁开了双眼。

  窗户纸透进的阳光尤为刺眼,耳边似乎还听见了客栈外面商贩的叫卖声。

  时间已是日上三竿。

  也不知是不是在梦中突破武学瓶颈的缘故,沈羿感觉身体比平时更清盈,昨夜的梦境令他心中疲惫,懒得再与裴擒陌多话,便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窗子透透气。

  忽然咻的一声。

  一把突如其来的捆着字条的匕首插在窗框外面的红木上。

  沈羿眼皮上抬,朝窗外扫视了一圈,没见到任何不速之客,又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匕首拿下。

  偏在此时,门外传来李浮尘的声音。

  “沈庄主,你起床了吗,咱们该出发了。”

  沈羿忙将字条藏起来,高声道:“等等。”

  他随意扯过外裳披在身上,转身开门,李浮尘看见他两鬓墨发随意散落,剔透的肌肤在里衣领口处若隐若现,慌乱扭过头。

  “哎,你怎么还没穿好衣服!”

  昨夜的事已经让李浮尘有了心理阴影,此时沈羿面无表情地仔细将腰带系好,目光还在时不时瞟着藏在袖口那张纸条:“已经穿完了。”

  李浮尘这才转过头:“对了沈庄主,昨夜我想了一个晚上,虽说你将裴擒陌打下山崖,他只有不粉身碎骨这一种可能,可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不如咱们今日再去那山上看看罢。”

  沈羿脸上略带歉意,对其拱手道:“李道长,我有一事尚未解决,需要即刻去办,不能陪你去了。”

  李浮尘微怔:“是什么事?”

  沈羿摇摇头:“是我梅花剑庄私事,不便多说,在下告辞。”

  李浮尘本想执意与他一起,可听沈羿说是梅花剑庄私事,也就不好再多言。

  离开了客栈,路上,沈羿悄悄打开方才的纸条,看见上面写了一行字。

  ——来西街的巷子来,我想与你一叙。

  沈羿看着那射来的匕首就知道来信的人是谁,毕竟是自己当初亲自将这把匕首交给此人的。

  只是他们之间的往事,绝不能让任何人跟着,他只能将李浮尘赶走,独自前去会会那人。

  没走多久,他就在路上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过安静了。

  正常这个时候,裴擒陌早就嘴欠出声和他搭话,可是现在,竟是一句都没有。

  趁着四周没人,他试着喊了一句:“裴宗主。”

  却是无人应答。

  沈羿不确定裴擒陌是不是在装死,正在沉默的时候,他突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对方他发丝凌乱,眼底乌青,直直走过来,目光在他眼前一扫,笑道:“师父果然还认得我的匕首,徒儿心中甚是高兴。”

  沈羿见这巷子果真空无一人,也就用正常的声音质问:“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杨修仪:“自然是想念师父,一日不看到,就觉得心痒难耐。”

  他虽脸庞极为瘦削,言语间中气却比从前更为充足。

  沈羿见此人现在的模样与从前在梅花剑庄的那个俊俏的大弟子大相径庭,心中不免有些惆怅:“这段时日,你似乎过得不太好。”

  杨修仪瞳孔微凛:“离开了师父之后,徒儿风餐露宿,只能生吃猛兽,苦不堪言,而今日若再不带师父你回去,恐怕徒儿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沈羿深吸了口气,沉吟片刻,低声劝道:“你若是肯弃暗投明,还是能回到梅花剑庄来的。”

  杨修仪眼睫轻颤。

  “师父,你以为我还是曾经那个待在剑庄的无知弟子么?曾经的我以为你对我是极为关心的,可是自从你将我赶走后,我就明白,你其实面冷心狠,今日让我回到剑庄,就是想折磨我,再从我这里拿到天工阁的秘密,对罢?”

  沈羿只觉得朽木不可雕,这种时候还在怀疑别人的好意,长声叹道:“我只是劝你走上正途,至于天工阁的秘密,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

  杨修仪笑了:“师父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真是令我心悦,初遇你之时,你也是用这正义的样子骗了我,到现在,我依然觉得这样的你很不赖,更想要将你带走了。”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

  沈羿挑眉:“你该不会是想掏出上次对付秦不悔的傀儡罢?”

  杨修仪摇摇头:“师父见多识广,小小傀儡术自然拿不下你,一段时间没见弟子,不想看看弟子新得到了什么宝贝吗?”

  说罢,对方在他眼前摊开了手。

  他掌心上放着的,是两颗玄色的小珠。

  沈羿沉吟片刻:“这是龙铳的火弹?”

  杨修仪低低道:“这火药弟子手中不止一颗,师父手里拿着一空心龙铳又有何用,弟子手上可是有天工阁阁主给的新龙铳。”

  沈羿脸上没有丝毫的震惊,只是从鼻子里轻发出嗤的一声。

  杨修仪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心中本想震慑他,没想到却是毫无作用,便目露凶光:“看师父这副心如止水的模样,真是将龙铳也不放在眼里,罢了罢了,这么美丽的身躯,怎么能用火药炸毁了呢。”

  说罢,他将两颗玄色小珠收回口袋,拔出身后雪白的长剑。

  杨修仪摸着那把剑的剑柄,脑海中闪过万千关于梅花剑庄的思绪,最后停留在那个喜欢穿白衣的男子身影上。

  师父的肌肤如傲雪般,薄唇看上去也凉丝丝的,就连那修长的脖颈,看上去也是干净而诱人,恨不得用手指自上而下刮上一遍,品味那惹人疏离的身体究竟是何滋味。

  一丝邪念牵扯出千千万万的恶,他的眸子不再清明,而是透出了混浊之气,抿唇微笑道:“师父,当年你亲手教我剑法,我早已摸清了你的路数,今日,我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专克你的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