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亚卢笛。”卡萨愉悦的开口,他并不在乎人类给他取的赫斯塔外号,毕竟名字这种东西,雇佣兵根本不需要,那对他们而言,只是个方便接委托的称号罢了。

  亚卢笛沉默着,他早就没了在战场上的锐气,现在来看,他就像修米提可大陆是最适合被敲诈勒索的那类老实人。

  这种明显的变化让卡萨很不爽。

  卡萨缓慢走到亚卢笛面前,如利刃的脚尖踩在了一只游过的水母身上,水母便化作了一堆白沙被吹走,水面荡出了水波纹,吓得其他水母四处逃窜。

  “亚卢笛,爱上人类并不是愚蠢的,愚蠢的是你甘愿将自身与人类同化,忘记了你那遥远正在受苦的同胞和家园。”

  卡萨的声音带着怒意,亚卢笛听得出来,但他依旧面无表情。

  卡萨挥动着手臂,几乎是宣泄的咬牙切齿讲述着他们的使命。

  “亚卢笛,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家乡其实科技远远不及这个星球,我们是暗影,永寿一族,可除了寿命漫长,无法被外族杀死,只能同类相残,我们没有任何优势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当时坐的飞舰是耗费了我们星球多少财力才建成,让你穿越银河寻找下一个容身之所……”

  卡萨突然转身,疯魔地掐住亚卢笛的脖子,他那双猩红的眼睛似乎装载着满腔怒火,看亚卢笛就像是在看一个叛徒。

  “你都干了什么亚卢笛?你找到了这个星球,可你没有告诉将军,你知道我们等了你多少年的消息吗?要不是知道你不可能被同族以外的东西杀死,我们真以为你已经死了!”

  卡萨掐着亚卢笛的脖子将他狠狠摔在地上,亚卢笛没有反抗,他只是捂着脖子咳嗽。

  亚卢笛很清楚,自己没有完成母星人民的使命,他被憎恨,被唾弃,甚至是被诛杀,都是应该的。

  卡萨转过身去,继续道:“我们等不到你,于是暗影一族被迁怒,族人全部被下狱,因为我们不会死亡,所以我们的同族身上都插着刀刃,每天都有人转动那些刀刃,我耳边每天都回荡着同伴的哀嚎,你知道我们过得有多痛苦吗?都是因为你的错,因为你背叛了所有人。”

  亚卢笛刚坐起来就又被卡萨愤怒的一脚踹在胸口。

  “你杳无音信的十几年后,帝国又打造了一搜飞舰,这次,我是那个去寻找你,也是寻找新住所的使者,你知道为什么暗影族人还能被选上了吗?”

  卡萨目光森冷的看着亚卢笛。

  亚卢笛捂着刚才被踹的地方依旧保持缄默,他大概猜到卡萨做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卡萨捂着脸狂笑起来:“为了让族人解脱,也为了找到你,我杀了所有族人,换来了将军的信任,我踏上飞舰那一日,身上都是族人的血……亚卢笛,宇宙确实无边无际,让人觉得孤独,无助,无法自我了断,也无法像寻常人一般死去,只能等待着,等待着,一个有生命,可居住的星球出现。我寻着你飞舰失去联系前传送回来的航线,我看见了这颗星球,然后降落。”

  那就是赫斯塔陨落的真相。

  卡萨冷冷盯着亚卢笛,一字一句道:“亚卢笛,暗影族只有我们两个了。”

  亚卢笛当然知道卡萨是什么意思。

  暗影一族,修米提卡大陆最稀缺的物种,也是最强悍的物种,他们拥有永恒的生命,无法被杀死,只能被同族杀死,他们还拥有着其他物种没有的异能,战场上,他们是最恐怖的存在。

  暗影一族,生于暗影,亦死于暗影,他们在最黑暗的地方汇聚阴暗诞生于世,但在长伯战史之后,再也没有足够多的阴暗能促成暗影的降生了。

  因为长伯战史是他们母星规模最大的战争,星球上几乎有三分之二的生物死去,也是因为长伯战争的缘故,他们的星球遭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创伤,大地分崩瓦解,赤红的天空如同炼狱。

  亚卢笛在卡萨仇视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他平静的与卡萨对视,淡然道:“你应该知道,那颗星球上全是好战分子,他们摧毁了一个星球,就算再找到一个合适的星球让他们迁居,你觉得,他们会安分的对待下一个星球吗?”

  答案卡萨当然清楚。

  只要真的找到能迁居的新星球,他们会再次繁衍,重新划分领地,当有人不满自己的领地太小,或者是根本没有拥有领地时,战争就会再次爆发。

  而找到合适的星球迁居,就意味着哪怕他们再弄坏一个星球,他们依旧可以效仿先人,再次寻找新的星球迁居,而不是学乖一点,好好对待自己的新家园。

  宇宙无穷无尽,一个星球坏了而已,对宇宙而言,依旧不痛不痒。

  “所以你就断开了与将军的联系,一个人在这个星球上苟延残喘。”卡萨嘲讽道。

  亚卢笛看着卡萨黑暗的周身出现的猩红条纹,他摇了摇头。

  “卡萨,且不说星球移民要经过多少年,无法永寿的那些人会不会死在路上,你们自身在那种环境待了那么久,早就被污染了不是吗?就像是你的降临,让这个原本应该美丽的星球变得污秽不堪,因为你长期生活在被战火污染的世界,换了一个干净的,你下意识就是把这个干净的星球变得和我们的星球一样残破,你已经习惯了,你也忘记了我们的星球过去也很美丽。”

  这次轮到卡萨沉默了。

  亚卢笛叹了口气,他道:“卡萨,你是不是也忘了,将军很久没有联系过你了,或者说,你是不是忘记了,派我离开的将军,和送你踏上一样路程的将军,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了。我们差距了多少年,等我们传讯回到我们星球,早就过了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了。”

  卡萨有些颤抖,因为他发现,亚卢笛所说的,他过去根本没有想过,他是靠着对亚卢笛的恨意来到这个星球的。

  将军似乎是在卡萨还在航线时就失去了联系,不如说是整个母星都与他失去了联系。

  可是因为他漂流太久了,于是都忘记了,那些一个月一次的通讯,再也没有响起过。

  卡萨看着缠绕在自身上的红光,他又看向亚卢笛。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暗影躯体,亚卢笛身上确实没有这个东西。

  这就是亚卢笛口中的战争污染,无法抹灭。

  “你……”

  卡萨有些局促,明明是他在审判亚卢笛,为什么现在变成亚卢笛来怜悯自己了?

  “卡萨,星球有自己的生命,终有一天,它们会死去,生活在这些星球上的生物,也会随之湮灭,无人能避免,这是必要的灭绝。”

  亚卢笛看向身后的黑暗,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想,也许白栖已经从那群记者中脱身,此刻正在看着自己。

  “话已至此,你也要明白,我们都不该出现在这个星球,我们会一起死在这里,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但,你会比我先死。”

  卡萨终于察觉到,亚卢笛那双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双眼泛着紫色光芒,正迸发着浓烈的杀意,很熟悉,似乎将卡萨带回到了那个有种遥远吟唱的古战场,不过这次,他不是那个跟在亚卢笛身后的同伴了,而是亚卢笛的敌人。

  “对了,我其实早忘了亚卢笛那个代号了,我叫燕枭,这才是我的名字。”

  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还在被记者围着的白栖突然抬起头看向赫斯塔所在的方向。

  “白市长,请您正面回应!”

  白栖收回视线,看向那个看起来很害怕,又大声质问自己的女记者。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对方的问题,好像是,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

  白栖的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假笑,眼中却是无奈。

  “引星塔是人类的福祉,它将净化一切外来的污染。人类自我欺骗的止步不前,过去可以忽视,因为只是没有进步而已,对大多数人而言,并没有什么威胁性,可一旦事关人类的生存环境和能否继续延续百年甚至是千年的问题后,人类的自私性就应该被抹杀,他们将被迫伟大,变成尸骸铺在这条注定艰辛漫长的荆棘之路,哪怕牺牲自我,也要成为幸存者们前进路途的垫脚石,每个人都不能逃避,这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女记者被这番言论震慑住了,从白栖的眼神中,她能感觉到,白栖没有开玩笑,也没有随便编一个借口敷衍她。

  女记者声音颤抖,又问道:“您的意思是……为了人类的未来,牺牲几千人,也没关系吗?”

  白栖垂下眼眸:“对于他们的死,我很惋惜,如果实验能更早完善,也许牺牲的人会更少,但比起我们所知的教科书上历代伟大的革命,这两千多人,已经算是最小的牺牲了,他们为人类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他们的名字会被记在史书上……”说到这里,白栖顿了顿,微笑的看着那位女记者,“难道您不愿意记住他们吗?”

  女记者被这一眼看的浑身汗毛倒立,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但好在,有其他记者又大声质问白栖:“如果引星塔的建立,和两千多人的牺牲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那么请问白市长,您做这些是否是想成为您所著书中的主角一样的救世主?您应该知道,过去梧桐树的书籍不止罗城,在夜河也是畅销产品吧?”

  白栖轻轻点了点头:“这个我确实知道,不过,若是我的书迷,就该清楚,我只是一个沾满同胞鲜血的刽子手,救世主?并不是我。”

  马上就有另一个记者问道:“是燕枭吗?”

  白栖只是笑,“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