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枭发现，他和白栖每次再见，要么其中一个人很狼狈，要么两个人都不太有面子。
就像现在，白栖大概是真的很忙，所以胡子也没刮，燕枭同样的也很邋遢。
燕枭只能看出，白栖的眼神里透露着疲惫。
白栖摘下口罩丢在病床边的垃圾桶，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支血液样本递给旁边的白大褂，又低声嘱咐了什么才朝着燕枭这边过来。
“走吧。”路过燕枭身边时白栖轻声道。
安鹭和苏鹰都怜悯的看了燕枭一眼后，又似乎极其忍耐的转身投入工作里。
燕枭又跟着白栖离开了死气沉沉的平房。
白栖也没有带着燕枭去引星塔，而是去了这座城市的另一个中心建筑。
“这里以后会归属罗城。”白栖随口道。
燕枭没应声，他转头看去，发现在引星塔的周围还有两个平层，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把普通人推进引星塔，又从引星塔推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看到这里，燕枭也已经猜了个大概。
白栖带燕枭去到了这座城市的临时政府，大概也是白栖目前的休息室。
一进屋，白栖打开灯，燕枭就看见在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堆了不少烟蒂，有的都落在了外面。
燕枭不动声色的将视线重新放在白栖身上，白栖刚好熟练的又拿出一根烟点上。
燕枭看得出来，白栖很焦虑。
纠结再三，燕枭还是没有上前去夺走白栖手里的烟，毕竟在他看来，这也许是白栖唯一解压的方式了。
白栖吐出烟雾，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开口道：“你看见了吧，那些人是从引星塔里抬出来的。”
燕枭回想起刚才看见的画面，点了点头，“……你想用那个东西做什么？”
白栖叼着烟靠在办公桌上低着头看着满是烟蒂的地板，“我想做什么？啊……说实话，这个问题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就像突然顾忌起燕枭来一样，白栖抬手拿着抽了一半不到的烟在办公桌上摁灭了，目光晦暗不明，燕枭无法透过他喜欢的那双眼睛读懂白栖的思想。
“白栖……”
燕枭迟疑着上前一步，却被白栖打断。
“我们聊到哪儿了？哦对，我没有告诉过你吧，引星塔里有内设装置，在最底层的中心台上，那里放了一块赫斯塔脱落的陨石块，这些人被送到里面去后，引星塔会从塔顶启动，运用着龙晶的能量激发出赫斯塔的能量磁场，但与赫斯塔不同的是，龙晶利用着陨石块的能量，净化着赫斯塔自身磁场造成的危害。”
白栖抬起头看向窗外正对着的引星塔，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这段时间为了引星塔，耗费了他很多精力。
燕枭有些没反应过来，“净化？”
白栖点头应道：“恩德不去当科学家还挺可惜的……那些人都喝了我的血，虽然不会变成亚种，但也算是被异变了，他们会被送进引星塔里，在不断的调试和实验下，直到有人体内的数据恢复成人类该有的数据，就证明引星塔计划完美实现，也不会再有牺牲者出现了。”
白栖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了，燕枭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白栖，你是想净化这个被赫斯塔污染的世界？”
白栖转头看向燕枭，笑得有些勉强，“很异想天开吗？但很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实际上，做到这个地步后，牺牲者也已经超过上千，虽然是非自愿，但，他们是为人类的未来而死，引星塔的实验记录了每个牺牲者的名字，他们会被刻进人类的历史，被永远铭记。”
“不，白栖，那些夜河士兵的家人，那些失踪的罗城难民，他们会更想活着，而不是牺牲自己为人类铺路，你不可能不知道这种事。”燕枭无法赞同白栖的做法，实际上，他的反驳也是事实。
人类当然渴望进步，也渴望这血红之月降临的世界能恢复如初，但他们依旧是自私的，如果把世界变回赫斯塔降临前的代价是失去自己的生命，那他们宁愿永远生活在红月的照射之下。
白栖更加颓废了，但他依旧笑着，只是那个笑容越来越苦涩，“嗯……是的，我们都心知肚明，这种事不可能公之于众，因为没有人会想成为人类前进阶梯上的垫脚石，所以，只能被迫让他们成为了。”
燕枭沉默了。
之前的宴会上，白栖把最能阻碍自己的人都杀了，确实是很明智的选择，那些人比白栖更看重利益，如果知道白栖要干这种又挨骂又不赚钱还未知的亏本买卖，确实不但不会答应，还只会联合阻止。
资本不会在意世界是进步还是倒退，他们只在乎进到自己口袋里的钱会不会变少。
“现在只剩下一百多个实验体还没进到引星塔内，如果依旧无法调试好，这些人牺牲后，我还会抓新的人来。”白栖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几乎切断脖子的伤口，哪怕他现在已经疲惫于杀戮，但他不得不继续这么做。
燕枭看他这样子，又心疼，又着急。
燕枭刚想上前靠近白栖几步，白栖就放下手，又摸出一根烟点上。
他说：“这就是我必须成为罗城市长的原因，杀那么多人的目的。”
几千人换几十亿人，燕枭不是傻子，他当然清楚那个更划算，哪怕过程如此残忍。
白栖也说的不错，别说那些资本家，如果娑婆罗还活着，白栖的计划也不可能进行的这么顺利，和白栖不同，娑婆罗是肯定选择不牺牲他人的。
而白栖如此操之过急，还有一个原因，燕枭很清楚。
白栖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他必须在自己死前，做完这一切，哪怕背负骂名。
两人都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等待着白栖抽完这支烟。
燕枭也从来不觉得，等一支烟的时间会这么漫长煎熬。
这跟烟白栖也没抽完，一半都没到就又被白栖有些粗暴的掐灭了，就像在宣泄怒火一般。
白栖抬手将头发往后一抓，没再看燕枭，脚边没扔进垃圾桶的烟蒂又多了一根。
“市长，引星塔调试成功了。”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陌生又突兀的声音。
屋里的白栖和燕枭都愣住了。
“进来，数据给我看看。”白栖先反应过来，燕枭闻言便自觉推到了一边。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白大褂，他脸上是兴奋的潮红，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刚打出来的资料，来到白栖面前更是激动到颤抖。
白栖接过资料眼睛不断扫过那些数据。
“是安鹭小姐做了最后一次调试，她把E线的数据改了后，龙晶能量的压力变轻，反而更能刺激出龙晶的全部能量，那个实验体也变回普通人了。”
年轻的白大褂滔滔不绝。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引星塔可以正常使用了，那就意味着不会有人再死去了。
不等白栖说什么，那个年轻的白大褂又沮丧起来：“但是我们刚才试了，之前失败的实验体无法再次被进化，因为之前的失败让他们更接近亡灵者或者亚种了，重新进到引星塔反而催化了他们的死亡，也就是说……亡灵者和亚种都不可能重新变回人类了，净化只包容更趋近这个星球原本的生命，无法包容外来者。”
一直毫无反应的燕枭在听到这句后表情突然变得惊恐。
“不能变回人类？那亡灵者只能等待死亡吗？”燕枭有些着急的问道。
那年轻的白大褂才反应过来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被燕枭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他结巴道：“不、不能了，只是一块小陨石碎块就把只融合了一点亡灵者血液的实验体杀死了，以后这里会换更大的核心，之后的净化不像现在只在塔里，而是会扩散到全世界，恢复被赫斯塔磁场伤害的自然界，亡灵者和亚种……都已经和赫斯塔有很深刻的联系了，他们会被龙晶排斥当成异类清除，根本无处可逃，说直白点，他们接触到龙晶发出的进化之力就是死。”
年轻白大褂不知道白栖是亡灵者，他只知道这个市长很有本事，可以弄来那么多亡灵者的血液给他们做人体实验。
燕枭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死死地盯着白栖，那眼神把年轻白大褂都吓了一跳。
但白栖像是没有察觉到般，看完那些数据后，他原本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欣慰的笑容。
“死亡的实验体送回给他们的家人吧，没人认领的就烧了骨灰葬在世界树新建的陵园里，还有……引星塔实验已经成功，让大伙儿都去休息休息吧，都累了很久了，该庆祝庆祝，该放假放假。”
“明白！”
年轻白大褂开开心心的走了。
白栖阴郁的脸上现在终于是发自内心的笑了，但燕枭依旧愁眉不展。
毕竟刚才年轻白大褂的话就像刀子一样在戳他的心窝。
燕枭抿着唇上前想靠近白栖，又被白栖一句话堵在原地。
白栖看着燕枭的眼睛，淡然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你们不能互相干扰对方的能力吧？更何况你们隔了太多年了，你不但帮不了我，还可能加快我的死亡，所以，燕枭，别白费力气了。”
燕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但白栖依旧没心没肺的扬起笑容：“走吧，你也知道引星塔的作用了，接下来，我们该去X区见见你的老朋友了。”
燕枭皱起眉，其实他并不想和赫斯塔建立联系，但白栖是对的，赫斯塔的降临，他必须由自己解决。
如果，能解决赫斯塔，说不定白栖就不用死了。
“我明白了……”
得到答复后，白栖满意的笑了笑，然后他路过燕枭的身边打开了门。
说实话，白栖也不太想再见那东西，很晦气，但是他没办法。
没人想死，但总得有人去赴死，既然懂这个道理，甚至是已经逼迫他人这么做了，那轮到自己身上来，就没必要再怕死了。
这也叫做，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