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夺回战，那是燕枭第一次上战场，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立下二等军功，因为那是用他的战友，明池的命换来的。
燕枭也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是为什么刚加入塔司军部，就退役转到罗克韦尔管理局了。
当时，他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于是他选择逃避了，就像他现在还在企图逃避白栖死亡的事实一样。
可惜再怎么逃避，现实永远无法改变，死去的人也无法复活。
不管燕枭此刻回忆起来这些事后有多痛苦，恩德也没感受到一点快意。
燕枭捂着头晃了晃，才回过神，想起来现在自己处于什么危险的地方。
他抬起头 企图在黑夜里找到恩德的脸。
“……你做这些，是为了给明池报仇？”燕枭头痛欲裂，他似乎听到远处有什么东西在靠近的声音。
恩德面上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冷漠开口：“是吧……也许不是，我不否认爱着明池，现在也是，可我也不能骗自己，我已经在忘记他的模样，和他的声音了。”
燕枭愣了愣，恩德这话像是在提醒他，又像是在讽刺他什么。
对于死去多年的爱人，恩德记不清对方的面容和声音，那为什么自己现在就已经忘记白栖了。
见燕枭没有反应，恩德自顾自继续开口道：“奎因伏萨家族，是新时代下诞生的王族，是被歌颂又被唾弃的落魄一族，为什么白家可以拥有罗城的一切，而划分给奎因伏萨家的是这样一片让人作呕的土地，罗城本该就属于奎因伏萨，是白家和罗家当初以非族内罪名将奎因伏萨逐出罗城，是人类自私愚蠢的欲望，害得奎因伏萨堕落至此！”
燕枭本来就头疼，听到恩德说这些，头更疼了。
“罗城的历史书上可从来没有奎因伏萨这个家族，你确定你没有被害妄想症？”
恩德被这话激怒了，她怒斥道：“那是被罗家和白家偷走的历史！”说到这里，恩德又不禁嗤笑起来，“罗家帮着白家助纣为虐，怎么没想到，自己家族垄断那么多年的罗城市长一位，现在便宜给了娑婆罗。”
娑婆罗本名涂泽，是众所周知的事。
燕枭怎么会清楚罗城上层的事，反正都是一群坐在高台上踩着下层人尸体享乐的蛀虫。
“你想扳倒罗城，扳倒娑婆罗？”燕枭皱眉问道。
恩德神色缓和了些，“为什么不呢？谁都可以戴上王冠，贵族，贫民，还是乞丐，这个世界一直都是弱肉强食，规则从未改变。罗城的人怜悯，看不起夜河人，不过也是因为夜河在这科技时代的落后，除了一个落魄的奎因伏萨，没有任何价值……不，连奎因伏萨在他们眼里也都是一文不值的，他们追求权利，崇尚权利，惧怕权利。如果我没有枪，谁都可以踩在我头上，如果我有枪，那我将踩在所有人的头上，这，就是宇宙亘古不变的规矩。”
给燕枭听傻了。
这不比燕枭忽悠反抗军时说的更蛊惑人心？
又疯一个。
恩德闭上眼睛，痴迷的张开双手，仿佛在拥抱什么。
“不……我要的权利，不只是娑婆罗手上的一切，我还要白家和奎因伏萨一样落魄，我要拥有的是，世界树。”
世界树集团是白家的产业，白家以一己之力将其做大做强发扬光大，涉及领域之多，家产之多，确实是块人人都眼馋的肥肉。
燕枭忍不住嘲她：“你恨罗家，又想要罗家的市长位置获得权利，恨白家，又眼红白家的世界树集团带来的利益……不是你的，你羡慕，嫉妒，想靠着这些不入流的怪物替你抢回来，恩德，你日日祷告，你的天父可知道你的内心已经扭曲腐烂成能下地狱了？”
恩德冷笑起来：“你想说什么？怎么，我在你眼里难道是什么好人吗？我们被驱逐，被看不起，被踩在脚下，被肆无忌惮的抹杀，难道你还觉得，我该温柔的面对我的敌人们？”
燕枭脸色冷了下来，他看着黑暗中的恩德，也冷声道：“你确实不用对你的敌人善良，但信任你的人，你不该利用他们。”
恩德眼皮也没动一下，这话听在她耳里就像是有人在劝她不要杀过年养肥的猪。
“燕枭，你多大了？”
面对恩德的嘲讽燕枭不为所动。
“别天真了燕警官，我无条件的养着他们，护着他们这么久，他们什么也不想付出，就凭一句信徒，就能抹去我在他们身上花费的心血？怎么可能。”
恩德面露悲悯，哪怕燕枭看不见。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免费获得的，我不是真修女，我不信仰神明，我只相信我自己。”
在漆黑的地下城中，远处怪物的嘶吼和枪炮声已经逐渐变小，等燕枭回头看去，微弱的火光已经看不见了。
恩德也看见了，她摇头继续以悲哀的语气道：“反抗军也许是改变夜河命运最重要的一环，为了养好他们，我没有给他们喂血，但你们却从我手里夺走了他们，那我只能选择计划B了，燕枭，是你和那个人一起害死的他们。”
在恩德的计划里，她会带着反抗军先夺回夜河，再带反抗军打到罗城去，反抗军如果灭了，她再启用夜河贫民所变的怪物。
白家看不惯娑婆罗，必然也不会支援罗城，车轮战打过去，不信拿不下罗城。
燕枭捕捉到了恩德话里的不对劲儿，他问恩德：“那你呢，做了这么多铺垫，你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变成亡灵者吗？”
恩德毫不意外燕枭猜到自己的身份，毕竟能搞出这么多听自己话的怪物，必然不可能是正常人。
恩德拍拍手，不是为燕枭猜对而鼓掌，是在呼唤周围的怪物。
“好了，我们聊的很多了，你应该也不怕死不瞑目了，现在，你就被比亚种更次的怪物撕碎吧，燕枭，我无数次梦到你凄惨的死状，今天，这个梦也该圆了。”
燕枭能感觉到，四周传来的动静比刚才更明显，不少怪物正在靠近燕枭。
在吼叫声快要贴到燕枭面前时，在这一刻，漆黑的地下城被点亮，所有的收容所都亮了起来，同先前还保持和平假象的地下城一样。
突然的光明让燕枭有些不适应的闭上眼睛，但他很快就再次睁开了眼，也看清了自己四周的怪物，数量多的让人头皮发麻。
但好在，这一瞬间突然亮起来的光芒让怪物们也有些受不了，都下意识捂住了眼睛，在燕枭对面的恩德也是这样。
异变突生，燕枭却看见了在不远处教堂门口外站着的苏鹰和安鹭，苏鹰手里还拿着什么按钮，大概就是这个东西在控制地下城的灯光吧。
他俩朝着燕枭挥手，大声喊：“燕警官！那个女人是亡灵者！”
没用的已知信息！
但看见苏鹰和安鹭都平安无事，燕枭也确实松了口气。
随后，一根熟悉的铁绳从屋底下缠住了燕枭的腰，下一刻，燕枭被拉拽着从屋子上摔了下去。
掉在地上的燕枭疼得龇牙咧嘴，他捂着摔疼的地方，还没看清楚就被人拖进了由收容所组成交错的巷子里。
燕枭站稳后才看清眼前人，正是0923。
刚才燕枭听到的靠近他又不属于怪物的脚步声，就是属于0923的。
燕枭是相信0923有避开正面赶来的恩德，再去救出苏鹰和安鹭的本事的。
苏鹰和安鹭看见燕枭摔下去了，反应过来也跑到一旁的收容所去躲着了。
听到瓦片摔碎在地上，恩德立即睁开了眼，被怪物包围的燕枭果然消失了。
恩德脸色阴沉，在其他怪物反应过来都迷茫的看着恩德时，恩德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然后，地下城里所有的建筑全都消失了。
躲在巷子里的燕枭和0923，还有躲在一座收容所里的苏鹰和安鹭，都在建筑消失的那一刻暴露了出来。
同时暴露的，还有聚集在一个收容所的地下城幸存者和反抗军还或者的人。
空旷的地下城，所有人都再也没有藏身之地了，恩德看过去，当真是一览无余。
燕枭十分惊叹于这些建筑都是恩德的手笔，又反应过来，恩德是亡灵者，能做到这个地步，那大概率是S级的。
“真是讨厌的你死我活戏码。”恩德冷漠的看着正在聚集的活人们，她的怪物们也在包围这些幸存者。
苏鹰拉着安鹭跑到燕枭面前，小情侣看见燕枭，简直感动的就要落泪。
“燕警官！那个女人太变态了！”
燕枭连连点头，这个他已经知道了。
“燕警官，她比那个雷格还坏啊！”
燕枭还是点头，这个他不好评价。
0923瞥了眼哭的死去活来的小情侣，提醒道：“出口被堵了。”
苏鹰和安鹭不哭了。
所有活着的人听到0923后，纷纷转头看去。
几百只怪物堵住了离开地下城的阶梯，除非他们杀死这些怪物，不然别想活着出去。
但所有人又都清楚的明白，这些所谓的怪物，是他们的同类，是人类所变。
这一认知，让很多人下不了手，毕竟谁也不知道杀死的怪物，会不会是自己的亲人变得。
恩德没兴趣再和这些人浪费口舌，挥手命令怪物们：“都杀了。”
怪物们听到命令便冲向幸存者们。
燕枭也反应过来，招呼还活着且身上有武器的反抗军们：“朝出口走！有枪的开火掩护！”
再不忍心也没办法，比起不会再变回人类的亲人，先保住煮自己的命更重要。
这个道理没有人不懂。
枪声和恐惧的叫声一同响起，幸存者们都朝着阶梯移动，但怪物却源源不绝，杀死一个就有下一个，有的反抗军甚至是闭着眼开枪。
但火力完全不足跑得慢的幸存者就被怪物追上杀死，而侧门和前方也时不时有怪物冲上来。
人类的，怪物的，看着这些越来越多的尸体，燕枭下意识看向0923。
他的目光似乎在问0923，不出手救人吗？又很快反应过来，对0923来说，使用一次异能就是巨大的痛苦，他没必要为了不认识的人浪费自己的生命力。
想到这里，燕枭收回了视线，他没有资格逼迫0923去做抉择。
于是在所有人奔向出口时，燕枭突然停下了脚步。
几乎大部分的怪物都冲向了燕枭。
燕枭知道自己赌对了，怪物的攻击目标是根据恩德的仇恨程度来定的，他没有资格让0923牺牲自己保全其他人，但他可以牺牲自己保全众人。
他抽出小刀，平静的等待怪物攻击自己。
“燕警官！”被苏鹰拉着跑的安鹭看见这一幕，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苏鹰也看见，但他不敢停下，他也没敢回头，眼泪从他眼眶落下。
倒是0923在第一时间停下了脚步，没有丝毫犹豫的转头跑向了燕枭。
自然也没人看见，在0923发现燕枭停下脚步时，他眼中闪过的错愕和恐慌。
眼看怪物就要扑向燕枭，似乎0923已经赶不上了。
但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吼叫声响起，震慑力太强，在场的人类和怪物都捂住耳朵。
恩德则是在听到这吼叫后一脸的不敢置信。
恩德转过头，看见的是浑身脏兮兮的法珞，正靠在名为“父亲”的六臂蛇尾怪物身上。
恩德瞪大了眼睛，刚才的情况特殊，以至于她忘了，建筑的消失，也会把这两个放出来。
法珞麻木的抬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然后，他在恩德震惊不解的目光下，转头摸了摸他的“父亲”，轻声道：“老爸，我们去救救姐姐吧，把她从过去的荣光里，救出来……”
那怪物血肉模糊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它轻轻的点了点头。
随着蛇尾怪物的吼叫声，听从恩德的怪物军队，有三分之二突然调转攻势，冲向了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