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综英美]哥谭法外律师>第122章 番外一(蝙蝠崽子if线) 09

  GCPD的厕所,和美国其他警局的厕所保持了高度的相似。狭小,简陋,充满着上世纪的落后装修和一切反人性化的设施,洗手池太低,镜子边缘还生着锈,尼诺用力按压洗手液,有几滴液体飞溅在了他的衬衣领子上。

  “操。”尼诺用力深呼吸。

  他盯着镜子里那个苍白的男人,这份屎一样糟糕的新工作——他不该用这个词来形容检察官的工作,但事实如此。这固然体面,但收入相较于他作为律师的时期则大大减少,工作的烦心事更多,还有他的同事,天啊,那简直是噩梦。

  在这个行业里,阶级歧视,性向歧视,人种歧视和年龄歧视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尼诺太年轻,太漂亮,他为众人所知的出身和他早就告诉整个世界的性取向并没有给他在职场上带来优势。好在半年的崩溃并没有磨灭他的法律素养,他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获取了一部分人的支持和理解,但另一部分人呢?

  靠着他们过剩的男子气概和已经苍老迟钝的大脑,他们鄙视尼诺做的每一个案子——直到尼诺知晓了他们的秘密。

  过了这么多年,尼诺才彻底精通他能力的正确使用方式。

  每个人都有秘密。

  这些秘密或许微不足道,只是在童年杀了邻居的猫,深夜喜欢浏览的不知名小网站,暗恋自己弟弟的妻子很多年了并且总爱把她作为幻想素材——人们为了保守秘密,能做出最疯狂的事。

  他终于弄干净了自己的衬衣领子,擦擦手,从公文包里掏出眼药水,翻滚着蓝眼睛滴入。等尼诺酸胀的眼球终于舒适了一些,红血丝也消退不少,他再睁开眼,使劲眨了眨。

  戈登局长正站在他背后。

  “是九号证物的报告出来了?”尼诺转身问道,他笑笑,“我马上到,局长。”

  “你负责这个案子的时候有看过对方的供词吗?”老警察问道。

  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去往证物室,要说尼诺还有什么对这份工作不满的地方,那就是衣物着装规范。没人要求说检察官必须身穿某种特定的颜色,但为了给人以庄严肃穆的印象,所有人都排除了衣柜里的浅色衣服。尼诺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他穿着黑西装和戈登一起穿越人群的时候,恍然间觉得自己像只湿漉漉的乌鸦。

  “当然,”尼诺简单点点头,他来到证物室,拉开椅子,翻看纸质文件,“所以,嗯,这就是那把伤到罗宾的枪?”

  “误伤,”警察顿了顿,“据他所说。”

  尼诺嗤笑一声,“您的陈述带有立场了,局长,我没想到您会这么……偏向于犯罪嫌疑人一方,介于以前的经历。”

  戈登脸上的皱纹仿佛加深了一分,但他从十几年前起就开始在和尼诺打交道了,激怒老警察是件难事。

  老人温和地说:“我也没想到检方会这么坚持死刑,尼诺。”

  “他有足够的社会危害性,”尼诺伸手翻出另外一份报告,为了佐证他的观点,他特意用铅笔标注了,“他从十五岁起就是GCPD的常客了,十月二十三号的笔录里,他亲口承认除了袭击罗宾,还犯下了三桩轻罪和一项非法入侵他人住宅的重罪……这怎么不能成为他加重量刑的理由呢?”

  尼诺耸耸肩:“他成年了,而且这次也没人能帮他买通法官。”

  老警察盯了他一会,尼诺坐在椅子上同他对视,寸步不让。

  “这和他是小丑帮的成员没关系吗?”戈登叹了口气,“孩子,我知道这是件难事……”

  尼诺起身:“假如您要是对我的职业素养有所疑问,请走正规程序,局长。”

  “他要见你。”

  尼诺的动作一顿,戈登插着口袋,重重叹了口气:“假如伤害罗宾也能被计入量刑——这桩案子会是你让小丑坐上绞刑架的第一步,对吧?”

  “别揣测我。”尼诺冷冷地瞧着他。

  老警察只是疲惫地笑笑,指着天台的方向:“去吧,孩子。”

  和童年时期起就认识的熟人共事自然好处诸多,但不便之处就是当他们太过于了解你,有很多事情会难以得到顺利开展。

  尼诺走到蝙蝠灯旁的时候,蝙蝠侠已经站在那儿有段时间了,夜风吹过他的披风,灯光直直地射向云层,像把利剑一样劈开了哥谭的黑夜。

  这和过去的十几年没什么分别。

  “查克,在今年的四月加入了小丑帮,”蝙蝠侠低沉地开口,“七岁的时候父亲死于街头,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因为放弃救治癌症自杀,他在街头独自生活了八年。”

  “出色的开场白,蝙蝠,”尼诺面无表情,“去和法官说吧。”

  “他的三项轻罪都是在未成年时期所犯下的,为了生存,或许,”蝙蝠侠望着尼诺,“重罪是闯入他母亲过去房子里偷取一个花瓶。”

  尼诺在冷风中笑出声来,他的肩膀不住抖动,“得了,B,你要是想听这种故事我能现场给你编写十个出来!保证比这要更真情实感,催人泪下,你想听哪个?”

  “尼诺,”蝙蝠侠问道,“查克真的需要死刑吗?”

  尼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起来,他望着蝙蝠灯刺目的标识,望着哥谭的夜景,过了许久,这才又转向布鲁斯,“怎么?”他的恨意几乎要透出来,“你不想让他死吗?”

  蝙蝠侠像座石头做的雕像,沉默,坚忍地伫立在哥谭的夜色中,面对尼诺滔天的恨意向海浪涌过后的礁石。这让尼诺多了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身边的人都在为了一些真正崇高的目标奋斗,而他,他还在沉浸于过去的情绪,让悔恨支配自己。

  他真的,真的,非常想念杰森。

  “罗宾怎么样了?”尼诺点燃一根烟,“他的腿好些了?”

  “他会恢复的。”蝙蝠说,脚步微微往尼诺这边挪动,“你可以自己看看。”

  尼诺已经用十几年的人生学会了怎样读懂布鲁斯,他后退两步,重新让蝙蝠变成了雕像。

  “我向你保证过,我所作所为全部符合法律规范,”尼诺盯着手指间的烟头,“我做到了。”

  “所以,B,无论你打算怎么做——帮警察找出更多的证据,给那孩子请个好律师,都随你,你只需要知道一点,”尼诺吐出烟来,“我总能让法官和陪审团按我想的做,我会胜诉。”

  “合法并不总是等同于正确,尼诺。”布鲁斯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悲伤。

  “是啊,”尼诺提着公文包向出口走去,“但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糟糕的世界,对吗?”

  尼诺觉得公文包夹层里的蝙蝠镖正发着烫,他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想,也不愿知道——蝙蝠侠是否有过后悔在十几年前对地上嚎哭的男孩伸出手。

  *

  布鲁斯真的给那孩子找了个好律师。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法律援助律师,刚刚好就在这个案子上撞倒了这万分之一的机率,说这是巧合,那这就是在玷污尼诺的智商。

  妈的,布鲁斯给查克找来了马修·默多克。

  妈的。妈的。妈的。

  这世界上和前任重逢的方式有很多,有多年以后抱着孩子互相微笑,有干柴烈火一笑泯恩仇,但尼诺能确信他和马特是最糟糕的那种方式,他俩相遇的时候就一团乱麻,分手的时候一片狼藉,现在连重逢的时刻也充满这样令人不快的戏剧性。

  尼诺确信,上帝和布鲁斯之间一定有一个人恨他。

  第一次庭前会议的时候,他和马特不约而同提前十分钟到,他俩站在法庭门口相顾无言。尼诺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在他胸膛里狂奔,好在他注意到马特握着盲杖的手指节发白,这让尼诺微妙地觉得扳回了一成。

  “马特。”他宽宏大量地先开口。

  “尼诺,最近怎么样?”马特也微笑着应付他。

  “不错。”干巴巴的回应,但尼诺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呢?

  ——哦,我现在在做一份我并不喜欢的工作,我的养父恨我,我和我其中一个弟弟疏远了,而另外一个已经死去很久了?

  除非杀了他,不然他不会告诉前男友这些的。

  尼诺只是专心致志的,在沉默中,在他那双好皮鞋里用脚趾用力抓地——当他还是法学院的学生时,尼诺听过一个著名笑话——假如你在学生时代和工作中有足够丰富的感情史,又恰巧你在本地或是附近执业,那么你很有可能会在一场庭审中惊讶发现,法官是你的前任,对方律师是你的前任,更过分点,你的当事人也有可能是你的前任。

  操,尼诺想,现在他笑不出来了。

  “我们对客观事实无异议,”马特说,“但有关于查克主观恶性的方面,我想我们需要重新考虑。”

  “反对,”尼诺指着证词,“根据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他有意识地,完全处于自主能力地朝罗宾举起了枪口。”

  “我们承认他举起枪口的事实,检察官先生,”马特把脸转向尼诺的位置,“但他的主观动机是否到了杀害罗宾的地步?这点存疑,请注意证词的第二页——我害怕极了,蝙蝠侠正在后面追着我,我想或许朝罗宾开枪的举动能拖慢他的脚步。”

  “我这儿还有另外一份证词!”尼诺提高嗓门,他看也不看马特,“来自小丑帮的其他帮派成员,我们可以从中看见,小丑怂恿——或者说是命令,所有成员让蝙蝠再次回归疯狂。”

  尼诺平静地说:“法官先生,我们都是哥谭人……我想我们很清楚上次蝙蝠侠失控是因为什么,对吗?”

  “反对!”马特说,“请回归到案件本身上来,我的当事人总共有两次开枪——第一次,他误中了罗宾的小腿,第二次,也就是在他被蝙蝠几乎打断全身骨头之前,他近距离瞄准没法快速移动的罗宾——他移开了枪口。”

  “他值得被法律审判,公正地审判,我是说,”马特诚恳道,“但考虑到他的人生经历,诸位,犯罪成了他唯一的活路,他没机会正常地长大,我们都清楚哥谭的寄养系统不堪重负……当一个孩子甚至没办法保证自己的温饱时刻,我们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不要拿起武器?”

  尼诺在马特的对方停顿了一秒,他理理西服的袖口:“……他过去的人生经历并不能掩盖他在本案中的主观恶性——我不关心也不在意他是否被迫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马特,他选择了这么做。”

  马特站起身,他朝尼诺这边侧了侧身子,尼诺坐在椅子上,目光扫过苦笑着的马特,扫过带着手铐慌张忙乱的那个年轻人。法官锐利的眼神从高处投射而来,在尼诺最熟悉的法庭上,他难得地感受到了不适。

  “是吗?你一点也不关心?”马特轻声问道。

  “我们需要再讨论一下,”法官说,他敲响法槌,“以及佩蒂特?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控辩交易协议。”

  尼诺勉强笑着向法官一点头,他提着公文包冲出了法庭。

  他们开庭的法庭位于法院的三楼,他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口旁,尼诺脚步飞快,直接放弃了电梯,转而走向消防通道的楼梯。

  “尼诺……不好意思,该死,”马特在他身后高呼,几乎要抛下盲杖奔跑起来,“尼诺·佩蒂特!”

  尼诺头也不回,他脚步更快了,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不顾形象地在法院里小跑起来,身后跟着一个狼狈的,或者说是假装狼狈的英俊盲人。人群窃窃私语,指责着佩蒂特检察官的冷酷心肠,而尼诺只是在内心冷哼,抱怨着马特害自己落得这种地步。

  他不能回头,不能和马特交谈,只要被瞧见马特那双无神又漂亮的双眼,尼诺沉寂已久的良心又在挣扎着复苏,他本来坚若磐石的理智就会摇摇欲坠。他猛得推开了楼梯门——

  “妈的。”他说。

  有个黑发蓝眼,拄着拐杖的小孩,正蹲在楼梯间昏昏欲睡。小孩见到尼诺,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尼诺!”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尼诺瞪着眼睛,“你怎么混进来的?”

  现任罗宾冲尼诺笑笑:“你比我预计的时间要来得晚。”

  “不管你怎么说,孩子,”尼诺试图绕过去,“我现在得走了!”

  那孩子死死拉住尼诺不放,手劲大得惊人,让尼诺忍不住怀疑布鲁斯选拔罗宾的方式是不是依靠掰手腕,但尼诺也不敢做更多的动作,那孩子腿上的绷带触目惊心。就这短短一会的时间,他们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尼诺大惊之下直接搂住孩子的肩膀,把提姆当作盾牌挡在了他和马特之间。

  “……”

  提姆礼貌地沉默了一会,友好地试图商量,“要不放我走吧,”他拍怕尼诺勒住他脖子的胳膊,“我不想碍事。”

  尼诺狰狞地笑着:“晚了!小鸟!”

  马特叉着腰,他无奈地在一旁叹气,关上了楼梯间的大门。噪杂的声音被隔绝在外,反而加重了这里面弥漫的尴尬,提姆像条不老实的毛毛虫在尼诺臂弯中扭动,那孩子用恳求的目光瞧着尼诺,眼底写满了青少年撞见成年人感情纠纷的不适。

  尼诺默默地把全身重量压在那孩子身上——他自找的。

  “尼诺,”马特叹气,“你得变更一下指控。”

  尼诺气笑了:“注意你的言辞,律师。”

  “你杀死小丑的路上不需要无辜者的尸体,尼诺,用正确的方式,”马特丝毫没有让步的动作,“你不能操控法律来达到你的目的,这种方式迟早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我不想见到你被背弃的那天!”

  “哦!你竟然有胆子指责我这个!”尼诺拔高声音,“别忘了你晚上都在做什么!马修·默多克,你可是个律师!怎么——你对待你的案子就是这样?和你的对方当事人说——哦,我打不赢案子还打不赢你?”

  “天啊,”提姆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他顿了顿,对着两个成年人诚恳道,“你们继续,真的,别管我。”

  马特缓缓挑高了眉毛,他露出笑容,那种笑容让尼诺下意识地后退。

  “起码我不会为了良心的折磨整晚睡不着觉,尼诺。”马特摩挲着盲杖。

  “是吗?”尼诺反问,“你只会兢兢业业执业十年,然后倒赔进去三百万,亲爱的——你身边的人可都在为你受苦呢!你毁掉了弗吉·尼尔森的职业前景,甜心。”

  “而你毁掉了你弟弟的人生——”

  “哇哦,哇哦!!”提姆大叫,“等等,停下来,求你们了!!”

  男孩一低头,从尼诺无力的臂膀里钻出来,他挡在颤抖的尼诺和咬住牙的马特之间,“你们不如来听听我是怎么想的?”

  “还记得那个让小丑无罪释放的法官吗?”提姆问道,“整个哥谭都知道小丑杀了罗宾,但他竟然判小丑无罪释放,我们都知道他被钱买通了,但是没有证据……所以,我想,不如我们再给他创造一次机会?”

  “你想要给他设个套?”尼诺惊讶地瞧着这只鸟,他看起来像个乖宝宝,不过也对,哪有乖孩子会向蝙蝠侠自荐呢?

  孩子耸耸肩,“B可能不会同意,不过不要紧,只要在事情办完前别让他知道就行。”

  “你想要交易?”尼诺眯着眼问。

  “查克不需要死刑,”提姆诚恳道,“我看着他把枪口移开,是,他不是好人,但他也没那么坏好吗?”

  “他伤到了你,孩子,”尼诺慢吞吞地说,“要是那枚子弹穿过的不是你的腿,而是你的脑子呢?”

  “那你能替鬼魂写遗嘱吗?我提前付款,呃,我是说,这种服务应该在义警里受众很广吧?”孩子摸摸脑袋,“你可以开拓一下?”

  “……”

  马特朝尼诺扭头,“你所有的弟弟都有种诡异的幽默。”

  “家族遗传,”尼诺喃喃说,“都他妈怪布鲁斯。”

  “所以我们成交?”马特伸出一只手,“关于改变指控?”

  尼诺思索了一会,他不情不愿地也握上马特的手,“我还是会以重罪起诉。”

  夜魔侠长舒一口气,他轻轻捏了一下尼诺的手掌,一旁的提姆哀叫着扭头,“我很抱歉,”马特说,“你没有毁掉杰森的人生。”

  “我没有?”尼诺苦笑。

  “你没有,你是个好哥哥。如果你有,那我也是你的共犯,那桩案子是我要求你接下的,”马特说,“虽然你总是让人生气,但那孩子真的爱你,就只是……”

  “只是我们不太走运。”

  “是啊。”马特放开了尼诺的手,他犹豫了许久,握在盲杖上的手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扭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盲杖敲在法院地面上发出闷响。

  *

  尼诺越来越喜欢那只新小鸟了。

  在经历过杰森的……死亡以后,尼诺本以为他会对那身罗宾服装敬而远之,但这只聪明小鸟总是知道别人要什么,也清楚旁人的底线在哪儿。

  最开始,只是尼诺替夜巡的小鸟提供了几次情报,作为回报,小鸟替他找来的线人让尼诺的案子顺风顺水。再后来,尼诺下班回到他冷冰冰的公寓时,会看见有个男孩坐在他公寓的桌子旁赶着作业,冰箱里塞满了杂货,咖啡机里新放好了豆子。

  最后,在某一天的半夜,尼诺被噩梦惊醒,他推开卧室的门,发现自己家的沙发上有只疲惫的小鸟睡得神志不清。那天尼诺喝了太多的酒,太累也太困,他没精力把孩子赶走,只是丢给他一张毯子,一屁股坐在沙发旁。

  “你没有自己的家能回吗?”尼诺精疲力竭。

  “你这儿待着更舒服,”提姆打了个哈欠,“而且我们有良好的合作关系,对吧?”

  “案子怎么样了?”尼诺问道,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和我们想的一样,”那孩子在沙发上自在地翻了个身,露出一双幽幽的蓝眼睛,在黑暗中望着尼诺,“我已经回答过你两个问题了,按照我们的约定,你是不是也得回答我两个?”

  尼诺抬起眼皮瞪了提姆一眼,他太累了,没力气去计较,然后让这孩子滚蛋,于是他点点头。沙发的另一侧,那只小鸟一下子精神抖擞,凑到他身边,贴近他。

  “嗯,”提姆思索了一会,“为什么你会和夜魔侠分手?”

  尼诺低头望着那孩子,“你现在能问我所有的问题,小混蛋,然后你在问我我为什么和前男友分手?”

  “所有人都想知道,”提姆咕哝道,“包括迪克和布鲁斯,你知道吗?迪克和我说,他十几岁的时候以为你会是这家人中唯一有希望结婚的人。”

  尼诺在深夜笑出声来,过了会,他到底觉得这样太像是能预定阿卡姆牢房的人,渐渐止住笑声,喝了口茶,“我那时还以为迪克会在十几岁就让芭芭拉怀孕,然后我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戈登拿着枪追杀。”

  尼诺抬头,他望着天花板,那里有一小片蜘蛛网。

  “我想我们只是,都没法承担事实,”他轻声说,“我和他都没法子承担我俩在杰森的死亡上添了根稻草的事实,所以……我离开了,他也没找过我,直到最近。”

  “那不是你们的错。”提姆小声说道。

  尼诺含糊不清地笑了,“和上帝说去吧,小鸟,另一个问题是什么?”

  那孩子诡异地沉默了很久,说真的,这让尼诺也害怕起来,他不相信还有什么问题是这只小鸟问不出来的,介于这孩子能在十几岁的时候闯进蝙蝠侠的家门——提姆·德雷克胆大包天。

  “你,呃,”提姆裹紧毯子,“你有后悔过被布鲁斯收养吗?”

  尼诺没有说话。

  “显而易见,你讨厌义警生活。”

  “我不是……讨厌这种生活,”尼诺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我只是……没法成为你们这种人,我发自内心地嫉妒你,小鸟,我嫉妒迪克,杰森,马特还有布鲁斯,我永远没法理解你们这种从帮助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中得到快乐的方式。”

  “当我刚来庄园的时候,我几乎和布鲁斯说不上几句话,我知道他爱我,关心我,但他始终对我怀揣警惕,他知道我一有机会就会不择手段为自己牟利——他是对的,”尼诺说,“我就是那种人,当迪克来到庄园的时候,哇——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从没见到布鲁斯那么开心过,我也替布鲁斯开心,真的,他终于找到了和自己能灵魂共振的人。”

  提姆惊恐地瞧着尼诺,孩子迟疑地从喉咙里挤出震惊的气音。

  “蝙蝠侠和罗宾?那是我没法参与进去的人生,我甚至没法参与进马特的律所,马特,弗吉和凯伦,他们是在真心帮助别人,我?”尼诺笑笑,“我只是在享受这个体制内扭曲的快乐,每一次胜诉,小鸟,我享受的是我自己的胜利。”

  “你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尼诺。”

  哇,这孩子真的很有胆量。

  尼诺盯着那只小鸟,直到孩子最后避开目光,撅着嘴往旁边看去,他这才露出个微笑,伸手拽了下孩子头上翘起的乱发。

  “不,”他说,“我很幸运能和你们这种……真正拥有高尚灵魂的人相遇,鸟宝宝。”

  *

  言语是一种魔力。

  康斯坦丁为期数月的魔法教程曾这么教过尼诺。

  人类的言语和行为共同交织成了命运的蛛网,一句不经意的话或许就会成为日后的预言,或是这句话已经在冥冥之中选定了未来的套路。

  在尼诺的沙发上多出这只小鸟的第二个月,小丑逃出了阿卡姆。

  尼诺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的足够久了,久到他清楚每一种化学药剂的味道。

  恐惧毒气往往带着苦味,当气体又鼻腔进入时,舌根那儿会微微有点发苦发麻。而毒藤的花粉呢?那往往有股甜蜜的气息,像是快要腐烂的糖霜蛋糕,令人发呕。

  至于小丑的笑气?

  尼诺希望如果可以,那就一辈子别经历这个。

  他在那个夜晚拿出了久违的通讯器,带上耳朵,他合上眼,亡灵的世界在眼前展开,通讯器里吵吵嚷嚷,混合着命令声,汇报声和躯体被击倒的声音。

  “我找到了罗宾了,”尼诺睁开眼,“他在第三大道的那个仓库里……小丑在他身边。”

  通讯器里的声音突兀一静。

  “我在路上了。”摩托咆哮的声音。

  “我没法把他带出来,”尼诺咬牙,“鬼魂在那儿行动受限,小丑一定知道了些什么。”

  “留在原地。”蝙蝠咆哮着说。

  “我不是你的小鸟。”尼诺关掉通讯器,他启动车辆,握着方向盘深呼吸,从一旁的抽屉里掏出枪来。

  他迟到了一次,不能再迟到一次。

  油门踩到底,他在地狱中穿行,街道上到处都是带着小丑面具的人,夸张的笑容足够让每个前往哥谭市的人做出噩梦。尼诺冷静地在穿过人群,倘若这时候有人能透过车窗看见他的表情,就会发现那完全是一片空白。

  “快点!快点!佩蒂特!”鬼魂在尖叫,“你来不及了——”

  “他在伤害罗宾!!”

  “他在韦恩大厦安装了炸弹——”

  “蝙蝠侠赶去了!”

  “那么谁来救罗宾?那孩子撑不住多久!”

  “夜翼!夜翼已经到了!”

  飞速旋转的车轮经过积水,尼诺死死咬住牙,他单手把着方向盘,通过亡灵的视角看到的世界和现实重合。一边是夜翼从天而降,在积满灰尘的地上把狂笑不止的男人按住,拳头失控地落在起伏的胸膛和头脸上。另一边,是在街道上,人们诡异的笑声此起彼伏,有点人大笑着,眼里却流出了眼泪。

  尼诺走出汽车。

  他抖着手,快步跑着,鲜血混合着灰尘在地面上,义警的制服上凝结成了暗褐色的血块,罗宾躺在一旁,不自然地捂住肋骨。孩子见到尼诺的到来,惊喜的神色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便立马摇头示意尼诺不要前往。

  而尼诺只是上前猛得抱住迪克,夜翼挣扎着,胡乱的挥动拳头——“他要杀了罗宾,我不能——不能让他——”

  小丑静静地躺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哥谭的噩梦就这么躺在那儿,胸膛毫无起伏,苍白的手无力松开枪支,身上裹满灰尘和血块,像条腐烂已久的尸体。

  或许他早该这样了。

  “他死了吗?”夜翼问道,他的脸已经被泪水泡胀。

  “你希望他死了吗?”尼诺站在夜翼身前,他凝视着尸体。

  “他不能死,”罗宾厉声道,因为伤势太重,他只能在地面上“扶我一把,我来救他——帮帮我,帮帮我!”

  那孩子狼狈地,绝望地叫道:“他的死会毁了夜翼,他可能只是心脏因为重击产生的短暂休克!”

  尼诺没有动,他拿着枪,冷眼瞧着迪克像生锈的机器一般,僵硬着身体,和孩子一起徒劳地做着心肺复苏。

  而尼诺此刻脑海中已经转过一千万个让夜翼脱罪的法子,妈的,是的,尼诺在成为检察官的时候对着宪法发过一些誓言。但他也发过很多誓言,发誓过要做正确的事,发誓要成为一个恪守规矩的人,发誓不让布鲁斯失望——

  得了吧!那他妈都只是誓言!

  等等!尼诺瞳孔在极其短暂的时刻猛得收缩!夜翼和罗宾的努力不是徒劳!

  那只苍白的手,手指动了动,然后抓住枪,枪口朝向罗宾——

  一只小鸟,两只小鸟,正手,反手,哪个更疼?杰森·陶德的尸检报告尼诺至今没有胆子翻开,他一向自诩在案件中冷静自持,直到撬棍隔着半个地球的距离打破了他所有的自以为是。

  “砰!”

  尼诺这次没有迟到。

  小丑苍白的脸颊上的笑容永远定格,他的眉心间多了个血洞,血液从那儿流出来染红了皲裂的皮肤,有几滴鲜血迸溅出来,溅到了夜翼和罗宾的面罩上。他们三人全都在原地化成了石像,神话中的美杜莎复苏,可现实之中只有蝙蝠的阴影笼罩在了他们上方。

  小丑的手再次落在地面上,无力松开了枪。同时落地的,还有他的最后一枚子弹,那是面画着笑脸小旗子,棋子上的笑脸讽刺地瞧着尼诺,嘲讽他终于踏入阴影。

  尼诺茫然地抬头——时隔多年,他再次以罪犯的身份面对蝙蝠,只是这次他不能再以孩子的身份逃脱制裁,而蝙蝠侠的身影一如既往的高大强壮。

  “你有没有后悔收养我?”这次尼诺得以顺畅地问出口,他踹了一脚小丑的尸体,“布鲁斯,这么多年了,我对试图杀死我母亲的情人毫无悔意,我也对杀死小丑毫无悔意。”

  “这是谋杀吗?”蝙蝠问道。

  “这重要吗?”尼诺反问。

  “不。”蝙蝠说。

  尼诺点头,“很好。”

  “我说的不,”蝙蝠说,“是指我不后悔,尼诺。”

  尼诺的眼底含着泪,“很好,”他再次说,他丢掉耳边的通讯器,闭上眼,“我就在这儿等着警车。”

  “我很高兴杀了他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说:

  是谁他妈的番外一写了快十万字?咦?怎么是我。   *感谢在2022-11-24 23:18:50~2022-11-28 00:2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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