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纽约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尼诺和凡妮莎把下午茶时间移到了室内。几经磨合以后,他俩默契地只在固定见面——现在局势基本平衡,菲斯克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尼诺手上握着凡妮莎的灵魂,尼诺也不再得寸进尺,他的软肋比常人了解的更多。

  餐盘里装着马卡龙,尼诺只尝了一点,叉子戳破酥脆的外壳,糖粉碎满了盘子,这是道对他而言过甜的餐点。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却很欣赏,凡妮莎喝着茶,时不时扭头,同尼诺一起望着窗外的街景。

  “我们的案子进展到哪一步了?”

  尼诺放下叉子,像个真正的好律师那样回答:“距离开庭不到两周时间,凡妮莎,我们已经进行过几轮证据交换,目前来说——一切进展顺利。”

  女人偏了偏头,柔软的卷发扫过她的肩膀,“我不太了解这些,可这是不是比一般案件进展要快?”

  尼诺笑出声,他没再理会盘子里被他肢解的甜品,“一般案件不会有这么多人的死亡,也不会涉及到几乎整个纽约市的司法系统,亲爱的。”

  “你很清楚我丈夫的势力——”

  “未来的丈夫,凡妮莎,你们俩现在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所以别想用配偶特权来逃避责任。”

  尼诺放缓声调:“哦,当然,要是菲斯克被关进监狱后,你依然没有放弃对爱情的追求,那我由衷感到钦佩。或许我到时候可能会免费帮你写写婚前协议。”

  “不必劳烦了,我想我应当到不了那一步,佩蒂特,法槌还没敲响呢。”

  “整个美国都清楚他干的那些事,别小瞧互联网,”尼诺喝空最后一滴茶,“哪怕菲斯克能买通法官,能买通所有的陪审团,我想他还没有钱到买通每个美国公民的地步。”

  “明天见,凡妮莎。”尼诺微笑道,他起身离开,缓步走向紧闭的房门。

  他坐在书桌前重新对付起如山如海的文件来,直到太阳沉没在地平线以下,他这才合上电脑,随意吃了几口晚餐,早早地躺在床上。

  夜幕降临,亡灵升起。

  今晚的幸运鬼魂力量要更强些,足够带起一阵轻风,拂过马特的面部。

  “嘿,”尼诺在被窝里轻声说,“今天怎么样?”

  “我吃得很好,睡得很好,”夜魔侠勾起嘴角,“全身骨头都还在顺利运作。”

  红色的身影从高楼跃下,自打冒名者被关进监狱后,马特又重新换上这身红色的制服——尼诺最喜欢的那套。尼诺不会告诉马特,这套战服究竟显得他身材有多棒。

  那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我和一位FBI探员聊了聊,”马特敲断了一根骨头,那是这群帮派成员最后一位战力,肮脏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哀嚎的男人,夜魔侠重新蹲上路灯,“他同意给我们一些帮助。”

  “什么?FBI里竟然还有不是菲斯克的人——我差点以为他们被渗透的程度和神盾局差不多呢。”尼诺嘲讽。

  “他有妻子,有孩子,”马特说,“弗吉明天会把他的家人送出国。”

  “他叫什么名字?”

  “雷·纳迪姆,他们一般这么叫他。”

  一个印度裔男人的形象从尼诺回忆里冒出来——高个子,棕色皮肤,有两条很粗的眉毛。

  “我会试着去接触他。”

  尼诺舒了口气,他强忍住困意,马特却先一步开口:“睡吧。”

  “我还不困。”

  夜魔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白天有多少工作量,亲爱的……你没必要陪着我,今晚很安全。”

  大脑的疲倦让尼诺快要罢工,他的心脏没法再多负担一点咖啡了,但他强撑着,把意志力都花在了熬夜这方面。“我已经这么久都没见过你了,我为什么不能多看看你?”

  马特不再说话,警车呼啸而来,把地上的躯体丢进去。夜魔侠红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新的犯罪现场,尼诺的呼吸时而迟缓时而急促,他眼前的两个世界重重叠叠,纽约的雪夜和酒店的天花板交织在一起。无论哪一个都在把尼诺往睡梦中拉去,让他恨不得拿胶带把眼皮粘上。

  直到马特再次开口:“尼诺。”

  他张开眼,揉了揉头发,听见夜魔侠喘气的声音,“把你房间东边的窗帘拉开。”

  冬天从温暖的被子里出来,这简直是一种酷刑,看在马特漂亮胸肌的份上,尼诺大方地原谅了他,在冬夜哆嗦着扯开窗帘——外面是光秃秃的树枝子,纽约灯火通明的繁华夜景,大片的雪花从天上飘下,感谢这场大雪,这才能让尼诺没废多少力,就看见了远处一个红色的小点。

  “搞什么,默多克!”尼诺大笑出声。

  那真是太远了!凭借他的视力只能看见小点模糊的轮廓,那个红色小人站在远处高楼上,头上有两个尖尖的犄角。尼诺搓了搓微凉的指尖,拽住窗帘,好笑道:“你知道我这双眼睛和正常人的视力没什么不同吧?”

  “我知道,我只是来见见你,”马特的声音也是带着笑意的,“晚安,尼诺。”

  *

  星期二。

  他们在沉默中度过了这段难熬的时光,凡妮莎瞧着尼诺若有所思,尼诺停下切割酥皮的动作。

  “在想怎么杀死我吗?”他侧头问道。

  “不,”凡妮莎抬起头,女人平静地与尼诺对视,“我在思考我们的相似之处。”

  这让尼诺感到冒犯。

  “显而易见,我一点也不像你。”

  凡妮莎把最后一小块肉酱派塞进嘴里,她缓慢地咀嚼,“是吗?佩蒂特?”

  她笑了:“那你一定不够了解我。”

  *

  星期三。

  甜点是三明治夹心蛋糕。

  那些蛋糕小巧玲珑,被整齐摆放在盘子里,一共十二个,室内温度让奶油些微融化了点,这也可能是今天凡妮莎和尼诺都不太准时的缘故。

  他们在电梯出口碰见了那位印度裔探员。

  “雷,你结婚了吗?”凡妮莎问道。

  男人紧绷着身子,他谨慎地回答:“我已经结婚十三年了。”

  “真好,”凡妮莎笑着说,“我最近一直在计划婚礼。”

  “我的妻子,她,她最近正出国旅游,”雷吞了口唾沫,语调渐渐变得流畅起来,“她一直说纽约的冬天太冷了。”

  凡妮莎定住脚步,她那双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人,片刻后,她笑了:“纽约是挺冷的。”

  尼诺握住男人颤抖的臂膀,把他拉进自己的房间,“探员——我这儿有些证据需要你过目。”

  男人刚刚一进房间,尼诺还没关上门,他就抖着嘴唇大叫:“该死,该死,该死!!!”

  “冷静点,”尼诺低头看看手机,“你的家人已经平安出国了。”

  这让雷稍微放松了点,他揪着自己的头发,试着放缓呼吸:“我刚刚干得挺差的,对吧?”

  “我本来也没对你们组织抱有什么期待。”

  雷抬头,无言地望着尼诺,尼诺耸耸肩,“开个玩笑,探员,菲斯克不至于派什么特别厉害的杀手去追杀你的家人——据我所知,丧钟正在哥谭找蝙蝠麻烦呢。”

  说到这儿尼诺有点心虚,他清清嗓子:“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你真的打算出庭作证?要知道,这可能会导致你背上刑期。”

  “默多克和我提过,”雷顿了顿,“我只是,我以前一直为我的工作而自豪,我不能辜负了这个。”

  “你的儿子一定也会为你自豪,”尼诺收敛了笑意,他轻轻地说道,“他会知道他爸爸是个英雄,也会明白他爸爸曾经为他做过多少牺牲——相信我,雷,这会伴随他一生。”

  雷揉了揉眼睛,“谢谢。”他起身离开。

  尼诺在他离开前叫住了他,“哦,对了,要是以后你和你的家人还需要律师的地方,尽管找我。”

  探员喷笑:“你?佩蒂特,你太贵了,我可请不起——等等,你不是靠离婚案件发家的吗?我还是找默多克吧。”

  “我什么类型都很擅长!马特做的离婚案件不比我少!”尼诺大叫。

  紧接着他瞧见了男人温和的笑容:“开个玩笑。”

  “希望你安全。”

  尼诺的喉咙滚动一下,“我也是。”

  入夜。

  他这次很晚才联系上马特。

  今晚他们都精疲力竭,尼诺是精神上的,马特是身体和精神双重的。尼诺操纵今晚的幸运亡灵静静地在马特身边飘了一会。

  “我联系上那个探员了,”尼诺说,“他人还不错。”

  “我的品味一向值得称赞。”

  “滚开,”尼诺玩笑道,他沉默了一会,声音迟缓又犹豫,“马特……”

  “什么?”

  ——我们能赢吗?

  这句话被尼诺咽下去,他摇摇头,“没什么,只是隔着一条街住在一个秃头杀人狂附近让我压力有点大。”

  夜魔侠配合的笑了几声,他红色的影子在地狱厨房深处跳跃,在夜巡的间隙中,马特温声道:“我会尽最大的力好吗?我会努力不让人死去。”

  “我知道,”尼诺睡不着,“我知道,马特,当有人死去,你总是最难过的那个。”

  夜魔侠跃到了一处窗台附近,那是处绝佳的位置,能俯瞰整个地狱厨房。

  “我今天和神父聊了聊我们的事。”马特在那儿坐下。

  “不觉得和一个信仰坚定天主教神父谈论我们的事有点过分了吗?”尼诺更焦躁了,“他怎么说?”

  “哦——他很惊异有人能忍受我,毕竟我从小就是教堂里不合群的那个,”马特安慰道,“别担心,神父在地狱厨房经营孤儿院这么多年了,偷偷告诉你,他业余爱好是赌博和喝酒。”

  “……”想想地狱厨房的位置,这倒也不奇怪。

  “我下次会带瓶好酒贿赂他。”尼诺装模作样矜持起来,呼吸平稳了许多。

  “别告诉他是我透露的,”马特微笑,“晚安,亲爱的。”

  *

  星期四。

  凡妮莎借口身体不适没有露面。

  甜品是镜面的巧克力蛋糕,尼诺独享了那些。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

  星期五。

  “我想和你谈个交易。”凡妮莎说。

  今天的甜品是酒浸过的黑森林蛋糕,很够劲,满足了尼诺在大白天就想沉迷酒精的愿望——在酒店里清醒的时光大部分总是痛苦的。

  于是尼诺挖下一大块放进口中,尽情享受蛋糕湿润的口感和酒液的香气。

  “我可以说服我的丈夫放弃暴露夜魔侠身份的计划,”女人坐在他的对侧,“我知道你的本事,佩蒂特,我们可以签订灵魂契约。”

  尼诺懒洋洋地拉长声音:“可我不会相信菲斯克会这么好心,你也不会愚蠢地认为他们俩还有和平相处的可能性——凡妮莎,只要夜魔侠还存在,他就必定会侵犯到菲斯克的核心利益。倘若他们俩只能活一个,那我希望菲斯克早日下地狱。”

  “要是我的丈夫发誓从此不再以夜魔侠的真实身份做出任何针对性的举措呢?”凡妮莎又问道,“比如他从此不能对马修·默多克以及其亲近的人下手?不再试图迫使舆论压力逼迫夜魔侠曝光身份?”

  尼诺摇头,他指出:“一般来说,当我谈判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始阉割自己的利益,我就清楚有坏事要发生了——直说吧,女士。”

  “我当然不会抱着从此能和平相处的美梦,只是我们现在手上都掌握着对方的死穴,难道你们最害怕不就是身份的暴露?作为律师,同时还承担着审判机关和执法机关的只能,假如这个暴露……佩蒂特,你清楚后果。”

  “你想打一场漂亮的胜仗——问题是,你敢赢吗?”女人优雅地交叉双手,她露出笑意,“你能承受和我们鱼死网破的结局吗?就像我说的,尼诺,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你的灵魂还在我手上,这就开始着急威胁我了?”尼诺笑着吃下第二口蛋糕,“看来我最近工作进展真是不错,你给了我信心,亲爱的。”

  他转着手上的叉子,“现在说说你们的条件吧。”

  “我只要求你别再干预这次的案件,倘若你担心名声问题,我可以换一个律师,你大可干干净净走人,只要别再试图推进诉讼进程。”

  尼诺的叉子碰到了蛋糕夹心里酒浸李子,血红的汁液在洁白的餐盘上流淌,他在沉默后问道:“那和直接放弃有什么区别?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买通了法官——”

  “哦!别在这儿假惺惺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女人厉声道,她像只母狮一般嘶吼,餐巾在她手里揉成一团,“现在告诉我!尼诺·佩蒂特——正义的结果和马修·默多克谁更重要?!”

  她尖利的声音在尼诺耳边反复回响。

  他的手太过用力,叉子在餐盘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红色的汁液淌出餐盘,沾在了他衬衣的袖口上。

  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怎么还需要被回答呢?尼诺盯着袖口,哪怕把整个纽约市加上都比不上马特对他的重要性,他宁愿出卖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灵魂来换取和马特待在那间小破公寓的好时光。

  这不是什么正义的抉择,可天平那端放着的人是马特,那是尼诺这辈子拥有过的最出彩的灵魂,还有什么比马特更重要?

  可他——

  “不,”尼诺疲惫地说,“我不愿意。”

  女人冷冷地盯着他:“看来我错估了你对默多克的感情。”

  尼诺把叉子丢进瓷盘,他倦怠地推开盘子:“别拿我和你相比,凡妮莎,那让我感到恶心。”

  “我起码用尽全力去保护我的爱人。你呢?你把他置于危险之中,佩蒂特,是你,你放弃了他。”

  “操他妈的!操!操!”尼诺咬牙,他毫无绅士风度地锤向桌子,“你以为我不清楚我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不想抛弃一切来换他安全?只要他安全——只要马特能好好的,我无所谓你们的死活,我无所谓其他人的死活,该死的,在你们死后的第二天,我就要踩着你们的棺材喝酒跳舞!”

  凡妮莎冷静地坐在凳子上,面对尼诺的怒火,她甚至没放下手中的叉子。而她眼中那种情绪,那是尼诺最讨厌的怜悯。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选?”

  尼诺垂下肩膀,他无力地抬起手,又放下,他勉强笑了笑,想像平时那样潇洒,做出来的动作却僵硬又迟缓。在凡妮莎的注视下,他拿起蛋糕顶端的樱桃,想表现出满不在乎,可任谁看他咀嚼樱桃的样子,都只会觉得这人可悲又可怜。

  “因为我做不到,”尼诺低头苦笑,“我只是做不到,天啊,我为此真恨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我的一位写手朋友,在法外律师连载期间,被多次错认成我,她的私信里承担了她不该承担的催更压力(笑死)   所以为了证明我俩文风完全不相似,等正文完结后,她决定给我这篇额外写一章番外送我,顺利完稿的话,大家可以看看我俩到底是不是文风相像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2-10-16 00:24:32~2022-10-18 22:2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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