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阎王那张阴森可怖的脸此刻只剩下恐惧，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蹲在他面前的少女才是真正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被那双漆黑的眼睛盯住，他只觉得喉咙发紧，像是有条铁链在不断收紧让他呼吸困难。
“我……”
苏长翎伸手，火阎王如同惊弓之鸟猛得瑟缩成一团。
“……”苏长翎在他怀里搜了一圈，捞出了好几个皮质钱袋子。
火阎王冷汗直流，像从鬼门关走了一圈：“都给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苏长翎冷冰冰地瞟了他一眼，起身把钱袋子在手里颠了颠，还挺有重量的，这人来之前想必已经搜刮过一拨人了。
火阎王见苏长翎没有要杀他的意思，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您拿走，我绝无怨言。”
苏长翎也不再管他，转身从钱袋子里掏了一把钱递给老人：“爷爷，您拿着吧。”
老人颤微微地艰难转身，浑浊的眼神落到苏长翎身上：“长翎……是你啊……”
苏长翎握住老人干枯的手，把钱塞进他的手里。
“小苏啊，你去哪儿学的武功？”
“苏家小姑娘，难道你是拜了高人为师？”
“你师父还收徒不？你看我家丫头合适吗？”
苏长翎竟然打跑了火阎王，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围上来，央着要苏长翎讲讲她的奇遇。
好不容易将众人打发走，苏长翎一转头就对上老人的视线。
苏长翎心思一动，这眼神好像将她看穿，难道这老人看出自己不是原主了？
老人朝她招了招手，待苏长翎到了跟前，才用枯枝断掉般的沙哑声说：“长翎啊……这钱……你拿回去。”
“您留着用，马上要过冬了，买些厚的衣服棉被。”
老人固执地把钱塞回苏长翎掌心：“我老了……用不了那么多，你还小……需要钱。”
苏长翎无奈叹息，只好收下钱，准备去买点吃穿用品给老人，算是报答他对原主偶尔的帮助。
……
机器的轰鸣声从早到晚不只疲倦，黑色浓烟滚滚，正片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细密的水珠落到掌心，汇成一小滩灰色的污水。苏长翎甩了甩手，快步走到街边商铺的屋檐下躲雨。
大街上的人似乎对着雨水早就习惯，也丝毫不惧衣服被这雨水打湿。
他们依旧做着手上的事，走自己的路。
电灯吱呀几声，沿街点亮，灰色的雨在暖黄的光晕下看得更加清晰。
“别挡在门口！”
掌柜地一声爆呵，苏长翎身边两个躲雨的小孩儿被吓了一跳，猛得冲进雨里消失不见了。
“你还在那儿干啥！挡着我做生意小心弄死你。”
人命，尤其是底层人民的命，在这里还比不上一块钢铁值钱。
苏长翎揣着钱，本想买点衣服给老人带回去，这掌柜态度这么恶劣苏长翎顿时没了进去的心思，转身就往旁边的一家店走进去。
那掌柜还煞有介事地用扫帚扫了扫苏长翎站过的地方，啐了声：“穷鬼一个，真是晦气。”
隔壁这家店倒没有赶苏长翎走，态度也实在称不上多热情。
“听说了没，白尚书家最近闹了一件事。”
“那你可算问对人了！”
“你知道？赶紧给我讲讲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苏长翎本在挑选衣服，听到身边两人的议论一开始没有在意，直到听见“白尚书”三个字，这才侧过耳朵听。
“据说是白尚书年轻的时候和江南云知府给孩子定了娃娃亲，没想到那江南知府后面家道中落，这娃娃亲本就此作罢了，结果那云知府的儿子竟然跑到京城来，还找去了白尚书家。”
“哟，这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可不是！谁不知道白尚书家的嫡小姐貌美如花。白尚书当即大怒，把那云家小儿给赶走了！那小儿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还叫嚷着什么‘莫欺少年穷’！”
另一人听罢很是不屑：“他穷还他有理了呗，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得门当户对吧。”
“那是自然，听说白尚书在给白小姐另寻亲事，说是要和黎家结亲呢！”
苏长翎耳尖一动，黎家？是黎芙家吗？
“砰——”
门口转来一声重物掉地的巨响，店内众人往外一看，一个身着蓑衣的少年正冲到雨里。
其余人收回视线，没在意这个插曲继续各自的聊天，苏长翎看着少年越来越小的身影若有所思。
抱着几件厚衣服回了天桥下，苏长翎把衣服搭在老人身上就走了。老鼠街不是她会停留的地方，黎家就算施粥，也不会安排嫡小姐到这种地方来。
苏长翎看了看原主搭的帷帐，在里面搜了一圈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索性就给自己加了件泛黄的白色长袍，这应该是原主抵御严冬唯一的厚衣服。
“小苏，又要出去啊？”
“明天黎家的人就要来施粥了，你还往外跑？”
苏长翎笑着说：“我出去找点事做，以后有机会再回来。”
老鼠街虽然鱼龙混杂，但原主毕竟在这条街长大，尤其天桥下这些人。固然有看不惯她的，但更多的是对她释放出的都是善意，否则原主一定长不了这么大。
明天是黎家来施粥的日子，黎芙也会来。她早就受不了自己身上这副脏兮兮的样子，更加不可能让自己这副模样去见黎芙。
她用剩下的钱去了澡堂，整整洗了一个时辰才把自己收拾干净。
在澡堂睡了一晚，她身上已经没钱了。
她穿上新买的衣服，尽管只是粗布麻衣，比起之前那些破烂衣衫已经是质的飞跃。
大街上已经挤满了人，排队的队伍能从厂房的东口蔓延到西口，各个翘首以盼都等着饱餐一顿。
苏长翎按着原剧情，往黎芙回去的施粥点走。
昨日看见过的那名少年也在，他低着头默默跟在队伍里，身上的衣服跟被泥水浸泡过一样，隔了几米远苏长翎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馊味。
不过散发臭味的并非他一人，整条街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哪怕即将入冬，厂房里的温度也不低。机器二十四小时运转着，炙热的温度把所有人炙烤得皮肤泛红。
苏长翎余光注视着少年，想必这就是原剧情里的男主云藏。看年纪他和原主一般大，都是14岁。
“哪儿来的小姑娘。”
“这小脸干干净净的看着就滑嫩。”
这些大汉平日里都在工厂做活，皮肤黝黑，一张嘴就是满口的黑牙。
“小娘们还挺倔！”一大汉根本没把苏长翎放在眼里，小女孩的滋味他已经很久没尝过了，当即激动了起来，伸出双手就朝苏长翎抓去。
……
“小姐，不好了！”
黎芙不紧不慢地盛了一碗粥递出去，眉头都没动一下，说话声如山涧的清泉水，轻易就能抚平躁动不安的心：“小诺，说你多少次了。遇事要冷静。”
被唤作小诺的少女着急得不行，但看到自家小姐那娴静的脸庞，又很快冷静了下来，三言两语把事情给说了：“队伍里打起来了！有个小姑娘把两个七尺高的大汉给打了！”
黎芙似没听清，重复了一遍：“小姑娘？”
“对！那小姑娘看着比您还小两岁呢。”小诺说起那小姑娘都是笑意，那两个大汉纯属活该，自己手贱想要糟蹋人，这次碰上硬茬子了吧。
“安排人去处理没有？”
小诺躬身应道：“已经去了，小姐放心。”
黎芙点点头，默默在心里留了个心眼，对小诺口中的小姑娘起了点兴趣。
领粥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黎芙始终没见着那小姑娘，就在她猜想那小姑娘或许已经走了，有些遗憾时，就听见小诺兴奋的低语：“小姐小姐，那小姑娘来了，你看。”
黎芙抬眸看过去，正对上一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澄澈，比蒸汽机休息那几天的天空还要美。
苏长翎越过人群，亦是怔怔地望着黎芙。
明明她这次和黎芙相见在时间上来说算是快的，但她恍惚中却有种一别经年再相逢的感慨。
或许是因为那遮天蔽日的黑色浓烟，或许是因为耳边轰鸣不止的机器声，两人的相遇成为了这条阴郁幽深街道的一抹亮色。
黎芙的目光如数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身上的暖意，苏长翎不自觉地就停下脚步。
云藏排在苏长翎前面几个人的位置，他愣在原地。他从没见过如此纯洁美丽的女子，他从江南一路走来遇见的人，无一人能与这女子相提并论。
更何况这女子似乎在看自己，云藏脸颊烧红，想到自己这番落魄的模样恨不得挖条地道逃走。
从黎芙手里接过热粥，云藏感觉这是他吃到过的最美味道。
这一饭之恩他记下了，云藏深深看了眼黎芙，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他会报答。
眼看离黎芙越来越近，苏长翎心跳加快，望着黎芙就挪不开眼。
黎芙穿着一袭白衣，腰间垂着一个玉佩。玉佩的中间镶了一小块金属，上面有个“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