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翎先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像氨水里夹杂着馊味,刚呼吸没几口苏长翎猛得咳嗽起来。

  剧烈的咳嗽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里,苏长翎感觉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强硬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到清晰,她侧躺在大街上,身下是漂浮着不明物质的污水。滚滚黑烟遮天蔽日,往来行人脸上都沾着灰,衣着褴褛但行色匆匆,根本没人关心倒在地上的苏长翎。

  “让开!”

  一匹黑马拉着辆钢铁制成的马车疾驰而来,钢轮滚过污水飞溅。马夫不耐烦地吼着:“前面的赶紧滚开!撞到人概不负责!”

  苏长翎充耳不闻,她现在浑身无力,但不代表精神力薄弱。只是这剧身体才过虚弱,她刚来还没完全融合。

  “吁——!”马蹄高高扬起,丝毫不在意前方地上躺着的是人还是被随意丢弃的破烂货。

  马蹄眼看就要踏到苏长翎身上,苏长翎手指微动,一道神力打在马肚子上。黑马被惊立刻失控,摇头摆尾地誓要将挣脱紧紧锢在背上的钢筋条。

  马夫惊慌失措,一鞭又一鞭地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那黑马惊吓过度,挣扎得更厉害了。

  “啊!”

  一声惨叫,马夫被狠狠甩出,那高高扬起的马蹄径直落到他身上。不过片刻那马夫便被踩得血肉模糊,而周围躲避的人没一人上前帮忙。

  “烦死了,又死一个在大街上。”

  “可不是,这下咱老鼠街名声更差咯,拆迁都得绕开咱们。”

  “不是吧?!老夫还等着拿拆迁款搬去城西呢!”

  “还城西嘞,你能活着走出这条街再说吧!”

  “你个莽夫怎么说话的!怎么说老夫也是秀才,容不得你践踏!”

  被骂作莽夫的男人立刻横眉竖目:“秀才顶个屁用!现在会造天龙的才叫厉害!你除了认识几个字还能干嘛!”

  老秀才气得吹胡子瞪眼,当即和男人争吵起来。而那受惊的马早就跑远,只剩那被踩得血肉模糊的马夫,如一滩烂泥无人在意。

  在老鼠街,每天不死那么一两个人才叫新鲜。

  钢铁马车里没人,孤零零地立在路中间。很快就有几个人男人去把车拉走,商量着能卖多少钱。

  至于那个马夫,已经被窜出的野狗拖走了。

  “哎呀又便宜那几只死狗,比人吃得都还好呐!”

  “赵大婶,有能耐你也把那死人肉捡回去煮汤呀!”

  “我呸你个贱皮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边老秀才和男人的叫骂声还没停歇,这边两个女人又厮打在一起,可更响亮的还是机器转动的轰隆声,它那气势能淹没掉世间发出的所有声音。

  苏长翎恢复过来后,撑着脏兮兮的身子一瘸一拐地往大路旁的小巷子里走。

  她暂时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了原主的住所,说是住所,其实就是几张破帷帐搭出来的一小块空间。

  穿过墙面和地底都油乎乎的小巷,苏长翎捂着鼻子沿着原主记忆里的路线走,终于在一处天桥底下的洞里找到原主的“家”。

  这天桥是废弃的,下面原本应该是有河。放眼望去都是杂草,上面还挂着各种破布烂衫,散发着腐臭味道的残羹冷炙。半人高的杂草里堆着白骨和残肢,其中有野猫野狗在中间穿梭,若是找到刚死没多久的尸体,定是要上演一番厮杀。

  桥下被挖了不少洞,估计都是蜗居在这边的人干的。大家都是用破帷帐破衣服搭个住所,原主的“家”是其中之一。

  “小苏这么早回来?”

  “肯定啊,就她这奶猫一样儿的身子骨,人家镀器坊咋会要她。”

  说话的人缺了只眼睛,黑洞洞的眼眶也不找个东西遮住,若是一般人看了定要吓个半死。

  苏长翎没力气跟他斗嘴,爬进自己的帷帐里躺着休息。

  那人见苏长翎爱答不理也就和别人插科打诨去了,苏长翎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无论别人骂她什么都没反应,无趣得很。

  帷帐里收拾得还算整洁,虽然称不上干净,但在这个呼吸都满是灰尘的地方,看得出原主已经尽最大努力收拾了。

  苏长翎闭目养神,开始接收这个世界的记忆。

  这是一个工业急速发展的古代世界,炼金术大行其道,造出了点灯和奔腾的“地龙”。所谓“地龙”便是拉货的火车,不知日夜地往返于城市之间,卖货的、做工的,生意人、读书人,习武的不习武的,都坐“地龙”去往自己的目的地。

  大大小小的厂房遍布主城之外,这些厂房之间又有各种窝棚。窝棚里有蜿蜒交错的街道,虽没有规划,倒也称得上四通八达。

  原主所在的老鼠街就是其中之一,比贫民窟还要贫上几分。在这里的都是从全国各地来京城寻求发展机会的底层人民,钱用光了又没找到好伙计,只能住在这些地方像阴沟里的老鼠那样生存。

  原主是出生在老鼠街的,从小就没亲人,能长到14岁完全是运气好。平日里就靠着偷鸡摸狗过活,偶尔能找到剩饭剩菜就算改善伙食了。

  除此之外,还有黎家每月一次的布善施粥。据说黎家祖上开始就这么干了,这一干就是□□十年,黎老太爷去世之迹还不忘告诫后人要延续这项传统。

  如今这个任务光荣的落到现任黎家老爷黎未铭身上,每个月5号黎家的子孙们不管是嫡系的还是旁支的,都要去各大厂房、窝棚里发放免费吃食和热粥。

  这一天成了厂房里所有人翘首以盼的大日子,毕竟黎家施粥可比镀器坊发放银钱还准时。

  原主每月5号也去领粥,可她又脏又瘦小,不是被黎家的下人嫌弃就是被其他人抢走刚拿到手的食物。

  就在某次原主被抢走食物还被暴打一顿奄奄一息时,是黎家嫡女黎芙救了她。不仅送她去医馆医治,还留了一贯铜钱和热菜。那是原主吃过最好的一餐饭,从此就记下了这个恩德,想着总有一天要报答。

  但直到三年过去,原主都没能再见到黎芙。只听说武林盟主云藏要求娶黎芙,坊间都说两人金童玉女很般配,跟亲眼见过似的。后来不知发生何事,黎芙被举报通敌卖货,把新“天龙”的设计图卖给国外,被满门抄斩了。

  而那云藏则是入了公主府成为驸马,还重新设计了“天龙”,在皇室里成了举足轻重的存在。

  原主不相信黎芙会通敌卖国,想去查出真相。而她只是一个底层的边缘人物,刚踏出第一步就被上面发现苗头,直接被砍死在街头。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报答黎芙,不要让黎芙冤死。

  原主听到的坊间传闻虽然信息少,但大部分都是真的。云藏的确求娶过黎芙,他也是记着黎芙的“一饭之恩”,从一个家道中落被尚书府退婚的穷小子,慢慢逆袭成武林盟主。这一路他得到各种机缘,学到各大秘籍,甚至开后宫一步步走到江湖权力的巅峰。

  他的确是想娶心中的白月光黎芙,但当朝三公主蒋月璃对云藏一见钟情,又得知黎芙在研究新“天龙”。干脆就一举两得,背地里设计除掉黎芙,拿到新“天龙”的设计图纸。黎芙死后,云藏在蒋月璃的安慰下,重新振作,两人不仅成亲,还利用新“天龙”设计图得到皇帝的信任,从此顺风顺水,一生都受尽尊敬享用荣华富贵。

  而黎芙,在拒绝云藏后,不仅被他纠缠不清。还莫名其妙背上卖国罪名,整个黎家就此从蒋氏王朝消失。

  苏长翎穿来时剧情都还没开始,她现在不过是老鼠街一个靠偷盗为生的小乞丐。

  “起来了!今天的保护费赶紧给老子拿来!”

  “别等老子挨个来要,否则小心你们那把烂骨头!”

  苏长翎还在仔细查探原主的记忆,梳理她的人际关系,就听得外面吵吵嚷嚷的。

  她掀开帷帐走出去,三个男人骂骂咧咧地正要从躺在地上的老人怀里抢东西。

  “那……那是我孙儿的……不……”

  老人形容枯槁,颤巍巍地试图阻止肆意抢夺的那三人。为首的男人应该是老大,他脸被烧伤了一半,剩下的半张脸满是戾气,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也不为过。

  “拿来吧你个老不死的。”男人一脚就要踹向老人,这力道可不轻,可想而知真踹上去老人很可能会丢了性命。

  男人这一脚踢过去,没想到踢到一块比钢铁还要硬的东西,当即痛得哇哇乱叫。

  众人一看,苏长翎刚放下手臂,冷冷地看着倒地痛呼的男人。

  这老人苏长翎记得,多次救济原主,让原主不至于饿死。

  “小苏!”

  “别去!你疯了,敢惹火阎王。”

  火阎王是这附近的人给男人起的外号,没人知道他叫什么,那男人也很觉得这外号很配他的气势,索性就这么自称了。

  虽然不知道苏长翎是用什么方法拦下火阎王,但就她那细胳膊细腿的,三天两头还能看到她带着一身伤回来,怎么可能是火阎王三人的对手。

  “你活腻了!”

  另外两人二话不说朝苏长翎扑来,这两人早就存了要把她抓去卖钱的心思,正好今天一并做了,但在此之前得先给她一个教训。

  这两人无论是招式还是拳风都杂乱无章,也就只能在这片老弱病残区称王称霸了。苏长翎弯腰从地上就近抓了一把石子朝两人扔去。

  石子离手瞬间化为利器,眨眼的功夫就在两人身上打了几个血洞。

  本以为苏长翎会被这二人糟蹋的众人,满是惊魂未定,各个都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

  火阎王抱着腿忘记了呼痛,苏长翎有几斤几两他清楚得很,也就跑得快一点,但那力气跟小鸡仔没什么区别。但她这次下手都是杀招,火阎王想跑却跑不动,他的腿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了!

  他急得满头大汗,奋力往外爬行,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苏长翎一步一步走向火阎王,神色漠然地蹲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