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语刚回教室,就看见温韵正在为自己擦桌子。

  她知道这个人不为自己做点什么就过意不去,所以才故意在洗手间多停留了一会儿,也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没想到这个人的动作过于利索,她回来时,粉色的小抹布已经沾了一层厚灰,从桌面到桌侧都湿漉漉的,地上盆里的水也不再澄澈。

  琅英的课桌是从上方打开式,此时她的桌面正敞开着,走近一看,里面的壁上也都是水迹。

  “我自己来擦吧!”阮语忙去夺抹布,“谢谢韵韵!实在是麻烦你了!”

  温芸也明白“关怀”要点到为止,于是把抹布留给她,去卫生间洗了个手,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靠近走廊的空位上多了一个人。

  同桌贺笙抱着自己的书包,打着哈欠给她让座,目光瞥向教室末排的新位置,坐下后,慢吞吞地问:“韵韵,那是谁啊?”

  来学校的路上,温芸又把原文里校园相关的部分扒拉过几遍,知道贺笙也算是原主的小姐妹,只不过人很单纯,一心只爱学习,不关注论坛或者私人群聊,没有坏心思,就是非常粘原主,于是放松地解释道:“是刚被我家接回的阮语。”

  温家二老并没有限制她对外人道出阮语的真实身份。毕竟温家突然从乡下接来个大活人,还把人转到全区教育资源最好、学费最贵的琅英外国语学院,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简直不要太明显了,瞒也无用。

  “……那你对她怎么还这么好啊?”贺笙困惑问,“你还给她擦桌子,我从来没见你对其他人这么热情过。”

  温芸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苟命,对重生的主角越好,远离对方复仇行动的可能性就越大,索性正儿八经地祭出升华式总结语:“当然是因为她以真心待我,所以我也要以真心回应真心。”

  顶着贺笙充满问号的双眼,她坦然坐下,从书包里拿出文具和生物笔记,开始背知识点。

  “宿主,是否要使用道具?”系统忽然出声。

  这几天温芸努力找机会输出茶言茶语攒茶味度,自我打脸抽了三次神秘道具,成功让自己变为从前最鄙视的“败家子”。

  幸好她的运气目前还不算差,三个道具都挺适合在学习的时候用。

  “不急。”温芸说,“我先听个一两节课,看看能不能跟上进度。”

  她毕竟脱离学校挺久了,哪怕相信自己的自学能力,这几天在家复习的时候,也明显感觉到吃力,尤其是数学,得先被老师领着学一下,熟悉熟悉解题思路。

  现在他们刚升高三,还没到分出高考冲刺实验班的时候,老师的授课进度会考虑到中下游的学生,对温芸来说,也算是个机会。

  很快上课铃打响,正好是班主任的英语课,她趁着电教委员正开电脑,请阮语上台做个自我介绍。

  温芸的目光追着阮语走上讲台,又见她接过班主任手里的记号笔,在白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姿态优雅而从容。

  “我叫阮语,请多关照。”

  简简单单一句话后,她向全班鞠了一躬,走下讲台,全然不顾教室气氛的诡异和尴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好在班主任会暖场,忙带头鼓掌说:“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新人加入政史生大集体!”

  “新人好冷淡哦,连‘今后就是这个集体的一员’都不说。”一片不走心的掌声之中,贺笙托着下巴,小声吐槽,“该不会是现实版的晓美焰?”

  温芸对此倒是并不意外。那天阮语主动提出要坐到教室末排的位置时,她就猜到阮语并不打算融入这个集体。

  毕竟在原文中,她不止一次做过迎合班里人的努力,换来的却只有嘲笑和污蔑。

  对重活一世的阮语来说,也许成绩才是唯一实打实的,可以被自己牢牢掌握在手的东西。

  转校生自我介绍环节结束后,班主任打开课件,开始授课。

  今天的课听下来,温芸感觉自己跟进度并不吃力,稍稍松了口气的同时,开始为接下来的数学课担心。

  哪怕到了高三,一二节课之后的大课间跑操还是要参加的,集合音乐响起时,温芸还在回忆原主的站位,等她找到位置后,忍不住看向队伍前方。

  跑操队形是按身高来排的,虽然从高二分班开始就已经定下了,但插一个新人去前排也不会太影响整体。

  温芸记得原文里写过一次跑操时发生的意外,那次意外导致阮语摔伤了胳膊,一连几天写字都打颤,差点影响到选考发挥。

  不过这个意外发生在10月选考之前,目前跑操暂时应该不会出幺蛾子。

  即便如此,她依然边跑边关注阮语,直到自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不得不移开目光,掉到队伍后面,掐着发酸的腰慢慢地跟。

  今天领跑的人在搞什么?!跑这么快!

  温芸庆幸自己这几天一直在坚持晨跑,尽管掉队,也没有显得太过狼狈,跑操音乐结束之后,她在稀稀拉拉的人群里找到了落单的阮语,忙跟上。

  “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她问。

  “适应。”阮语转过脸看她,露出的额头上遍布细汗,气息却很平稳,“倒是您,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温芸莫名感觉四下无人时,阮语好像特别喜欢用“您”来称呼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把她和温韵区分开来对待。

  “今天的领跑人好像有……”她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递来一包纸巾,包装已经打开了。

  “谢谢。”温芸忙抽了一张,擦了擦脸和颈子。

  淡淡的绿茶清香钻入鼻中,温芸虽然不喜欢绿茶人设,但对这种香味还是挺中意的,擦完汗,心情也舒坦了不少。

  不过这样的好心情只持续到了数学课前。

  数学课之后,温芸瘫在桌上,感觉自己如同一条死鱼。

  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神秘道具的卡池里,会有【这节数学课,我全能听懂!】这种道具。

  真就是上课走了个神、捡了支笔,之后的课就完全跟不上了!

  “韵韵你没事吧?”贺笙托着下巴,手指一下又一下在她胳膊上轻戳,用不知道是关心还是愉悦的语气问,“怎么突然就倒了?中暑了吗?”

  “数学一生之敌!”温芸在心里哀嚎,又瘫了几秒,挣扎着起来准备下节课的复习资料。

  她能继承的只有原主的记忆,智商和解题思路是没法继承的,只能靠多练多感悟。

  而且她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请家教——豪门家教必须要及时向家长反馈学习情况,一旦被温家二老发现单科成绩大幅下降,借口是真不好找!

  好在她只有数学偏科,别的科目基本都在舒适区,一整天的课听下来,对自己现阶段的水平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上机进行选考学考科目的选择,温芸坐在电脑前登入系统,浏览原主的往期学考科目成绩时,又被数学科目的“A”级评定狠狠刺了一下。

  她暗叹一声,勾选了政、史、生和英语的考试,退出系统,把电脑让给等在一旁的同学,经过阮语时,下意识朝她的电脑屏幕看了眼,却发现她竟把化学科目给勾上了!

  温芸大为震惊,按照“7选3”高考制度,非选考科目,在高二最终学考时间过后就会结课,之后虽然可以多次参加考试,但校方并不会额外提供复习课,只能靠学生自主复习,这就导致很多学生多次学考的成绩会不如集中复习的时候。

  “你要重考一次化学学考吗?”回家路上,温芸还是忍不住问。

  “嗯,我化学学考的等第只有C,太低了。”阮语轻声说,“如果不重考,以后志愿填报会失去很多机会。”

  “那需要为你请个家教吗?”温芸问,“去年10月你们应该就结课了吧?上一次学考也在4月,时间隔得有点久。”

  “好,麻烦韵韵了。”这回阮语没有推辞。

  于是温芸一回家就跟二老说了这事,顺便也提醒二老记得请钢琴和绘画家教。

  她看出来温家二老是真的很忙了,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就没和他们一起吃过几次饭,第一天晚上说好的两个兴趣项目家教至今没来,也不知道是他们忙忘了,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这周一定安排!”温母笑着向阮语保证,“之前不是说小语不适应新环境,我就想着等适应了再练琴学画,也不急。”

  温芸:“……”

  “还是妈妈想得周到。”不等她开口,阮语主动接过话,“多亏韵韵的陪伴,现在我已经完全适应新家了。”

  听出她对自己的维护,温芸忙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阮语的请家教算是解决了,温芸又开始为自己操心。

  哪怕她掌握着系统这个小小的金手指,但神秘道具总不能每次都抽到【这节数学课,我全能听懂!】,或者其他跟辅助数学复习相关的道具。

  除此之外,她至今还没开启更高级别的商城,系统也没提供具体的开启方式,问就是“还没符合开启条件”。

  想来想去,她竟想到了阮语身上。

  -

  阮语总感觉那个人今天心里似乎藏着事,一直憋着没跟自己说。

  琅英的晚自修没有考试或加课的安排,她们不必去上,于是饭后听到那个人“谈一谈”的请求后,她毫不犹豫地把对方带到自己的房间,客客气气地问:“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我可以帮上忙吗?”

  面对洞察力如此敏锐的主角,温芸心中一跳,但还是苦笑着承认:“还真有。我在数学复习上不太找得到方向,得请教你。”

  阮语思考几秒,去书架上翻了翻,找出一套试卷,飞速翻阅后,撕下一张递给温芸。

  温芸懵懵地接过。

  “这是一套基础测验题,但题目都非常典型,从基础层面考察薄弱点。”阮语解释,“限时一小时,您觉得什么时候方便,就掐表做一下,做完我帮您批。”

  温芸求之不得,顿时喜出望外,忙说:“现在就方便!”

  怕回房写会被懂题的管家撞见,她索性留在阮语的房间,用着她的写字桌、水笔和草稿纸,定完闹钟后,沉下心一题一题做过去。

  阮语拿着历史复习资料坐在床沿,怀中抱着毛茸茸的蕾奈熊,瞧着像是在复习历史,实际则是偷偷关注正在专心做题的那个人。

  这些天下来,她偶尔会做噩梦,梦见上辈子的许多事,也会梦见自己曾经有过的一些关于新家生活的期望。

  她的养父母去得早,除了爷爷奶奶,只有一个长期在外做生意的姑姑隔个几年会回村看她,给她带来自城市的礼物,过问她的学习成绩。

  这么多年过去,她对家人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一个淡淡的美好轮廓上,于是来到温家后,才会将期望寄托在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上。

  只可惜,上辈子来到温家后的经历,让她的美梦彻底破碎。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垂怜,她竟真的拥有了这样的机会。

  哪怕发生改变的只有一个人,还是一个曾经将她遍体鳞伤的仇人。

  哪怕她从一开始就反复告诫过自己,应当对现在的温韵抱有警惕,不可以因为对方性情大变就松懈。

  然而只是因为一个荒诞的“夺舍”猜测,加上两者生活和行为上的偏差,她竟能迅速抛下过往的一切伤痛,不顾一切地将那个人与温韵区别开来。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即便知其脆弱,也不愿放手。

  哪怕这一切或许只是臆想,只是她一厢情愿、短暂而荒唐的美梦。

  -

  做手里这套题时,温芸紧张得不行。

  比起今天数学课上的例题,试卷上的这些题其实一点都不难,也在她能力范围内。

  但她就是莫名感觉背上热乎乎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烫着。

  总不能……是主角的目光吧?

  “……”她忽然默默转头,只见坐在床沿的少女正rua着怀里的蕾奈熊,低头看着复习资料,怎么看都乖得不行。

  时间还在流逝,温芸一眼看不出什么,也就没再多想,继续投入写题。

  等一个小时终于过去,她主动将试卷和红笔递给主角。

  阮语的阅卷速度很快,五分钟不到就判完,写上得分后,起身走向写字桌。

  “您的基础……很差。”她轻声说,“像是本来就不擅长数学,又很久没碰过它。”

  被她一语道破实情,温芸顿时哑巴了,沉默良久,才问:“你觉得一个月大概能提到多少分?”

  “我暂时对您的学习情况不了解,只能先保证及格,也就是90分上下。”阮语毫不留情地说,“并且,是在每天都针对练习的前提下。”

  温芸瞬间感觉自己一脚踏进了地狱。

  早知道自己的数学水平能差到这种地步,她早该找阮语“补课”了,之前那几天的自我复习全在浪费时间!

  她本想趁着时间还早,再向阮语要一套题做,谁知却被阮语塞了张草稿纸:“请您把每题的解题思路都写一遍,尽可能写详细。”

  温芸:“……”

  最终,她晕晕乎乎离开阮语的房间时,已经是十点半了。

  温家二老明天还有生意要谈,早早地睡了,只有管家提醒她注意身体,不要熬夜,随后去给她准备洗澡水。

  回到原主的房间,温芸感觉自己的脑袋要宕机了,这可比找机会茶言茶语难千百倍!

  她甚至恨不得明天在学校薅人茶言茶语,攒一堆茶味度抽神秘道具去。

  “宿主您冷静!”就连系统也看不下去了,“您之前不是还说过,存活时长不够的前提下,大肆抽卡就是败家子吗!”

  “我就是想想而已。”温芸幽幽说,“又不会真这么做。”

  不过大概是因为“bulingbuling”道具后劲挺大,一连三天下来,阮语的学校生活倒是风平浪静的,温芸压根没有茶言茶语为她解围的机会。

  温芸原本担心有人会对阮语阴阳怪气,结果现在除了林琦琦、苏曼莹,以及因为迟来没受魅惑影响的贺笙,其他学生似乎都对阮语敬而远之。

  化学、钢琴、绘画家教次日晚上就来温家报道了,如今阮语的晚上时间被安排得很充实,化学每晚补,练琴和练画则排到了双休日。

  但阮语还是要求自己每天练琴一小时——而且还是在温芸掐表做数学题的时候练习。

  琴房的隔音效果虽好,由于离温芸房间近,时不时还是有琴声若隐若现地钻入温芸耳中。

  温芸最近也抽空去了解了一下钢琴技巧和考级相关,还把原主的记忆薅出来琢磨。

  阮语弹奏的曲子,按考级标准来说,等级都是偏低的,和弦和旋律也都非常简单。

  不过阮语自主练习时弹的每一首曲子,她都喜欢听,或许是因为旋律舒缓,琴音干净流畅,能抚平她做题时的焦虑。

  随着时间进入九月,高一高二也开学了,食堂每天中午都挤得不行。

  温芸习惯自己带点小零食上学,课间拿出来吃一点,这样午饭就不用一下课就冲食堂,跟学弟学妹们排队抢饭,还多出了将近二十分钟做题。

  她甚至想趁机向同样没去食堂的阮语问问题目,结果她的同桌贺笙也是这么想的,上午最后一节课的老师刚走,贺笙就拿出自己的卷子开始刷题。

  温芸只好换了个科目复习,等班里人开始多起来了,才合上笔记,起身准备邀请阮语一起吃饭。

  因为原文里写过的那些剧情,她还是不放心阮语一个人走在校园里。

  贺笙懒洋洋地给她让了座,温芸经过她时,忽然听她压着声音说:“你不是韵韵吧。”

  温芸心中一惊,下意识看了她一眼,见贺笙若无其事地坐回去,才敢收回目光,心里不断打鼓。

  要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人最有可能扒她马甲,那大概就是贺笙这个粘人的资深二次元同桌了,不仅对离奇事件接受程度良好,脑洞还大,什么都敢想,说难听点就是个“中二病”。

  而且贺笙跟人做同桌全凭气场合不合,对所谓的“气场”变化,应该也是相当敏感的。

  不过瞧贺笙现在的反应,好像并不打算深究她的情况,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们的气场合拍,还是单纯出于对“换人”这种超自然事件的兴趣。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温芸走到了阮语桌边。

  九月初的气温还挺高,学校的空调一旦检测到室内温度超过30摄氏度,就会自动开启。

  阮语的座位距离空调很近,她一起身,丝丝冷气就能对着后脑勺吹。

  温芸最初发现这个情况时,还特意问过她要不要再换个位置,遭到拒绝后,便没有再问过,现在见了,顶多也只是顺手帮她理一下被吹乱的发丝。

  走出教室,一来到无人处,温芸就忍不住说:“今天数学课最后讲的两道大题……”

  “一会儿我把笔记借给您。”阮语心领神会地接过话,“如果还想不明白过程,回去以后我再给你详细解析。”

  “真是帮大忙了!”温芸万分感激,随后小声嘀咕,“你们到底是怎么吃透数学题的?我总觉得我在这方面一窍不通,完全找不到方向!”

  “多练,多总结。”阮语说,“我以前的学校推崇‘题海战术’,那也算是一种方式,熟悉的套路见多了,自己下笔就会有数。”

  她顿了顿,“不过,要是思考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做再多的努力都是无用功。如果您缺乏这样的判断力,我还是建议多请教别人,尤其是老师。”

  温芸若有所悟:“我懂了,其实就是找个水平更高,并且已经过了这个坎的人当向导,先把我拉出思维的死胡同?”

  阮语微微一怔,随后笑着点头:“您可以这么理解。毕竟身在局内时,确实更容易受到很多限制而不自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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