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女捕>第321章

  皇帝祭祖,京城戒严,大明自明成祖后皇室宗亲实权者少,更别说拥兵自重的王爷,只有越王占了些机缘巧合,在金陵之地茁壮,皇帝对这个叔叔的情况不是不知道,是没有管。

  原因为何?朱洪彦。

  朱洪彦既没有入朝堂,也不曾做出过什么丰功伟绩的事儿,就连当一个纨绔子弟,也因为不够下流,也就在世家公子所谓的‘风雅’圈里有那么些狐朋狗友。他是逍遥王爷,逍遥得只有京中要员才知道皇帝有多宠他,也只有明白人知道若不是先天不足,为人散漫,朱洪彦足以只手遮天。

  皇帝对他始终是疼爱的,可就连这疼爱也不是没有原因,一点点淡薄的亲情,十多年的苦心孤诣,逍遥王爷成就逍遥侯,也始终未忘身在帝王家。

  所有宗亲都被王瑾集中接待,也在影卫和厂卫的严密监视下,皇帝随时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越王却在和王瑾会面后,在京师出入自由,影卫在跟踪途中就被人悄无声息给替换,神不知鬼不觉,身为军人就算到了叛国的卑劣地步,他周围也隐藏着不少神出鬼没的死侍。

  何况他与王瑾已经达成共识,有了王瑾的协助,更是如虎添翼,他也便堂而皇之地走入关押着犯了事的皇室宗亲之地,来到那间素雅的独院。

  入眼处,简衣也难掩贵气的英俊男子正端坐翻阅着书籍,心无旁骛,带着些瘦削的书卷气,旁边煮茶的氤氲让他的眉目更加清朗温润,从什么开始,他面前不再摆有棋盘?

  “彦儿。”越王神情有些心疼,人却自顾自坐在了朱洪彦对面,将有些恍然的朱洪彦手中的书抽过,扔在了一旁。“这些看多了无用,为什么连个添衣的下人都没有?”

  “戴罪之身,要什么下人。倒是您会亲自来看我,有些意外。”朱洪彦说着话自然地将被粗鲁扔开的书叠放在了一旁,也为越王添了茶。“龙舌印雪,刚刚好,叔叔喝茶。”

  越王皱眉,“你……还是叫我叔叔。”

  “叫叔叔的好,不论对谁都体面些。”朱洪彦笑起来,“老朱家总是千奇百怪的性子,到了我这一辈,尤为好面儿,包括您。不然也不会那么执着那个位置。”

  “你管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叫好面子?那个位置本来属于我,也属于你。如今他主动召我回京,我又与王瑾处境相同,这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本王等得太久了。”

  “与王瑾处境相同?我想您低估了王瑾,也小看了皇兄。”

  越王神情冷凝,“诚然,他在位虽不曾有丰功伟绩,却也长治久安。而王瑾——王瑾是我这么些年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唯一顾忌,有他在皇帝身边,一旦我暴露,所有计划都将胎死腹中。好在老天爷还算待我不薄,将你留在了我身边,这才有了行尸计划的彻底实行,没有你,我积攒再多去创建,行尸楼也不可能发展到当初的鼎盛,风晨朝、风飘絮,最后却还是委屈你替我困在这个鬼地方。”

  “行尸楼的茁壮必然也意味着对手越来越多,人人都以为行尸楼是众矢之的,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不得已到要逼迫魅姬来实行替罪羊计划时,却不知是你有意自斩行尸楼的羽翼,连环设计每一个接触它的人,甚至不惜将自己束缚在这里,是为了将行尸楼的残骸埋入王瑾的势力里。当王瑾以为胜利迫不及待汲取行尸楼的利益来壮大自己时,便落入了你的圈套,下一个众矢之的就是他。到现在他也退无可退了,即便将我的军队拦在了城外,等皇帝老实退位,那时才是真正决胜的时候。彦儿,再委屈你两天,很快就能够得偿所愿,你是我一生最好的礼物。”

  朱洪彦有瞬间的晃神,“原来我的存在不仅仅是个错误,那也不枉费我一直以来的所为,如今住在高墙之内,也是应有的结果。可是即便我如此算计,行尸楼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达成您所愿,哪怕曾经我也那么激情澎湃地期盼它能使我翱翔九天,过程中我却还是明白,名不正言不顺究竟有多少阻碍,甚至当行尸楼最后也如我所料完成了它应尽的使命,我也并不感到开心。叔叔,皇兄若不肯退位,您当如何?”

  越王不苟言笑的脸上把唯一的慈爱给了朱洪彦,“你就是太心软,行尸楼始终只是个踏板,我们是老朱家地地道道的血统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阻碍也只是一群不识时务的愚忠庸才不停螳臂挡车罢了,王锐如此,都察院如此,他手底下的南宫昊天和南宫碧落也如此,都是我们算计在内的棋子。至于皇帝若不肯退位,那就不要怪我心狠。彦儿,我知道你不忍心伤害他,可你也要明白,是他坐在你应有的位置上。”

  “他和我流着相同的血,谁坐那个位置有什么关系,不是他念着娘亲,对我百般爱护,我可能连十五都活不过,又怎么会和您渡过这么多年?即便您在金陵,我在京城,可书信里的琐碎才是我后来还愿意去理会行尸楼来信的原因。”朱洪彦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那么在意那行尸繁务里关于彼此近况的只言片语,“叔叔,听我的,如果您还念着母后一点点旧情的话,老老实实祭祖,收手吧。皇兄年纪也大了,我此生注定无后,位子始终也是侄儿的。人,很多时候的苦恼,都来自于不满足。”

  “我对你母后的感情不需要你来质疑,只有不满足人才会往上走,何况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你子嗣的问题当我们坐上皇位,再来解决。好了,本王也该去做准备,就到此吧。”

  越王自顾自离开,朱洪彦不禁抬手摸了摸那杯他未曾动过的茶,还有点点余温,耐不住逐渐袭来的悲凉。朱洪彦摇头,将茶倒掉后便是久久地失神。

  直到门扉再一次被叩响,他才回过了神,一看来人,他笑了起来,“致远。什么时候来的?”

  “同越王一起来的,现今致远一介草民也只能靠别人才能见上王爷一面。”秦致远撩着衣摆,儒雅入座,也双手接过了朱洪彦倒的茶。

  朱洪彦:“布衣难掩致远的风流,也只有叔叔才相信探花郎真的被革了职。”

  秦致远:“还有王瑾也信了,说来是王爷算无遗策。”

  朱洪彦:“这也得是王瑾自己找到的那位假南宫的功劳,到最后真正逃不了棋局的是本王,没想到还是要依仗南宫的布局才能继续下去,皇兄那里已经安排了好了吧?”

  秦致远:“皇上的安全您放心,已经有所安排,与其说是南宫的布局,不如说是王爷行到自陷囹圄后,行棋的人就不再是王爷您一人。如今局面,每一人不过都在终其选择罢了。王瑾及其党羽劣迹斑斑,倒行逆施,罪证确凿,却因为掌管着司礼监大印无人敢动,一直折损着忠臣良将,扩充其羽翼,此番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他反心一起便是自断退路,只待紫禁城内瓮中捉鳖。”

  朱洪彦:“千年老王八终于也翻不了身,果然当初留下你们是对的,若不是你们这些年一直坚守着,忍辱负重也没有被他蚕食,熬到了现在这个时机,也许本王的任性就真的断送了我老朱家的大好江山。叔叔就是不明白,他并非大统之才,开山容易守山难,他却还以为自己羽翼丰满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无视了无数次回头的机会。”

  秦致远:“这一点不是和王爷很像吗?您若想回头,也不至于造成那么多惨绝人寰的悲剧,您有能力去当那护佑万民的人,却偏偏助纣为虐。”

  朱洪彦:“何为助纣为虐?本王连身边人都护不了,如何护得了万民?护佑万民的事交给皇兄就可以了,到最后本王与叔叔的骨子里都有着些执迷不悟。”

  秦致远:“是人都有劣性,只是王爷未免让人唏嘘,为恶当不到十恶不赦,为善做不了十全十美,可到底您还是致远的伯乐,是心系大明的人,不然也不会在最后协同致远破局,舍弃了您一直想要维护的人。说到底还是造化弄人,先皇一辈的冤孽却让您来承受了。”

  朱洪彦笑起来,眉眼也变得锐利,“你错了致远,本王岂是受困于命运造化的人?不过也是选择了一条路贯彻到底罢了。风飘絮曾问过本王,真的没有夺位之心?本王未曾回答,可曾几何时,当本王利用手里的情报得知一切的时候,何曾没想过坐拥江山,只是本王还是没能狠下心,对一母同胞的哥哥下手。皇兄无错,江山无辜,他对母亲对我也是百般体贴,皇位当之无愧。而恰逢当时非但叔叔激进,王瑾也已经崭露头角,逐渐把控朝政,一旦发生叛乱,江山风雨飘摇,本王便顺水推舟决定启用行尸,让它明面无视法度离经叛道却也成为护佑我大明江山的一只暗手。与其劳心劳力地操持国务,不如躲在背后把控全局,我与皇兄都流着老朱家的血,谁当皇帝都一样。”

  他平和了下来,眉宇间的情绪淡如云烟,“而且这样,既能牵制王瑾,又能保住皇叔,何乐不为。即便过程中牺牲了无数,到最后行尸楼还是完成了它的使命,王瑾最终也逃不了老朱家的制裁。可惜的是叔叔竟然走到了向倭寇求助的地步,而我的平儿和阿忠阿义也离开了好久啦。南宫曾说过本王错了,或许吧。不过若真的要有人来沾染罪孽,是本王又何妨?说到底本王从来就没有打算闲散,纵观全局,始终江山是大明的,轮不到别人把控,皇叔也是我老朱家的,不允许他人制裁。”

  秦致远:“您到了现在,还是想保住越王?”

  朱洪彦:“非也,是要保住皇家颜面。好了,致远你今天来,是否来回复本王你的决定?”

  秦致远:“王爷当真要将前来协助除掉王瑾的江湖人也除掉?”

  朱洪彦:“说什么除掉,只是武林中人频频以武犯禁,本王要的不过也是顺者昌,逆者亡。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你是不是也认为他们的不服管教,也是统治之下纷争四起,怨声载道的原因之一?一身好本领,不报效朝廷,怨世道不公,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却打打杀杀不遵法度。真有想过改变命运,何必甘于落草为寇,江湖漂泊?侠义堂留不得,武林盟不正规,少林武当又太超然于外,趁着他们赶往京师,若是接受招安便好,若不然才除掉绝后患。”

  秦致远:“这恐怕不妥,毕竟他们都是响应南宫号召,有着一颗侠义之心聚集京师,才让王瑾四面楚歌。不肯招安就赶尽杀绝,何异于暴政?”

  朱洪彦:“可一旦他们出入无阻,朝廷的威严将荡然无存,以后更难管制。风飘絮那一把火虽然烧掉了王瑾最后的犹豫,也烧出了隐患,何况品行参差不齐的江湖人最容易被煽动,而这股被煽动的力量将造成不可忽视的动荡,行尸楼如此,楼燕飞也是最好的证明。本王不想有一天他们再度成为别人的棋子,统治有时需要铁腕与压制,即便他们也是大明的子民。再说被朝廷收编对他们而言并不意味着坏事,你只需要说服风飘絮即可。”

  秦致远苦笑:“王爷又是说笑了,且不说风飘絮创立了未鬼就一再挑衅朝廷,她们当初的困境朝廷非但没有予以帮助,反而您还将她逼到了绝境。甚至连南宫,连南宫我们都没能保住,南宫由始至终就是因为相信国不可无法,才一直在夹缝里行走着,您要我去招安,恕我无法答应。”

  朱洪彦也埀了眸,呢喃:“南宫,本王还真的好想她。若她的朋友都如她一样,那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真的除了阿义他们的离开,让本王渐渐不再去不计代价保全皇叔的便是她这个朋友。知己良朋难再有,能让本王掉眼泪的人不多,她算一个。是她让本王从不同角度去理解了君与民,国与家,也让自诩逍遥的本王真的有了那么一丝向往逍遥,可终究各有其位,各有所图。你说朝廷没能保住南宫,风飘絮不会服从,可也是因为南宫,她便并非无懈可击。风飘絮的强大显而易见,她的弱点也暴露得显而易见。本王……”

  “王爷还是喜欢把控人心。”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朱洪彦。

  秦致远和他都是一惊,秦致远还立即起身,将朱洪彦挡在了身后。

  “是你!你非但执迷不悟,还追到这里来,你怎么进来得了?”秦致远神情复杂,“你帮着王瑾陷害都察院,已经罪无可恕,若再敢胡来就别怪我将你就地正法。”

  “这么自信?凭着那几个被放倒的影卫吗?”南宫碧落笑起来,有那么些戏弄,“我问你,你的护卫已经没了,一介书生还要护着这个获罪王爷吗?”

  “这有什么关联?即便我身后是罪大恶极的人,我也不能让你动刀见血,血腥一旦沾惹上就难洗,过去无法改变,你还有以后。我在就不能让你一错再错,不是每个人都有回头的机会,花狐听我一句劝吧。”秦致远俊朗的脸满是认真,“尽我所能,免你死罪,即便入牢,三餐可依,有屋遮雨,改过自新从轻发落,你并非罪无可恕,法不外乎情。”

  “可有些法,犯了便是犯了,情有可原,罚不可免,我陷害都察院,助纣为虐,就没有想过全身而退,即便如此秦大人还是想保我吗?还是你真的对我……”南宫碧落冷着脸逼近秦致远。

  “我并非保你,也不为私情,只是死刑并非就是最好的惩罚,而机会是应该留给能忏悔醒悟的人,都察院肩监察之职,担清明公平,酷刑还是留给十恶不赦的人吧。你收手,以后还很长。”

  南宫碧落笑起来,为秦致远的丰神俊朗,却还是道:“真不是因为那一晚……”

  “那一晚是个意外!可不会是我徇私的理由,也不会左右我的决定,即便卸去官衔,甚至会死在你手里,我也会将你和王瑾投入大牢,各受其罚。”秦致远急切打断了话,为了那一晚的事他好几宿彻夜难眠。但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认真道:“如果你肯醒悟,也不再执着于御史夫人,不嫌弃的话,秦某等你重获新生那天,一介布衣也会护你一生。这一次任何人都难逃其法。”

  “虽然负责是一种好品质,可是你神情里的勉强却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了。秦大人,感情是勉强不得的,一生太长了。而且——”南宫碧落笑着笑着就正色道:“难逃的是王法,也包括你身后的王爷和越王吗?”

  秦致远一怔,“你什么意思?”

  朱洪彦却在一阵惊诧之后,大笑起来。“哈哈哈,致远你还不明白吗?‘祸害’遗千年呀。”

  秦致远更是一头雾水,南宫碧落却已然抱拳道:“南宫碧落复职来迟,请秦大人莫怪罪。”

  “你是!”秦致远见她抬起的眉眼,刹那间就如同雷击一样反应过来,随即便是喜形于色,“你果然……”

  “秦大人,先别激动,有些事稍后再谈,现在——”南宫碧落看向朱洪彦,轻声道:“王爷还将我引为知己良朋,为我掉了眼泪,真是不胜荣幸。可惜老友有故,停于经年中,我怀念不再回来的过往,依旧不敢苟同王爷的作为。”

  “您说我的朋友如我一样便是好事,只是对朝廷而言罢。正是因为人所不同,才各司其位,世间才繁杂多彩,若真是人人都一个模子太可怕了。”南宫碧落的眉眼也淡如云烟,与朱洪彦却是一忧一柔,她的眼依旧如春水澄净。“即便我也得承认江湖人的不服管教是引起动荡的原因之一,可归根究底该是什么造成了他们的不服管教?王爷,人也因为不同的互相欣赏才成为朋友,选择该是自由的,觉悟才是自己的。”

  南宫碧落笑着,也喜欢笑着。“而飘絮也绝对不会因为我迷失了判断,人心脆弱得不堪一击,也往往可以坚如磐石。很不巧飘絮便是顽强的那一类,她的弱点暴露得明显,不止一次被您算计在内,可就是因为这样她如今才终于强悍到不受威胁。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止于自己,王爷您连自己的心尚且都算不清,遑论别人呢?”

  “南宫碧落果然还是南宫碧落,敢入棋局,不甘为棋子。当年你投入我棋盘内的两颗子,是否早就有了今日的打算?”

  “不是,连王爷都尚且做不到算无遗策,区区女捕又怎么会有先知通神的本领,归根结底不过是遵从本心,护她如是,入局如是。南宫碧落有傲骨,也有自知之明,凡人之躯,只是尽我所能去喜欢她,尽我所能为自己的选择。曾暗许诺许多事情,有的实现,有的也付诸无奈,有今日收获,幸运一半,坚守一半,我无悔我这般选择这般做了,而已。”南宫碧落的心里未尝没有遗憾,而且有很多,只是不想认输。“今日来此却是将一些对您的困惑都给解开了,秦大人说的唏嘘,并非没有道理。王爷,南宫也会为您流泪,在尘埃落定之后。”

  “凡人之躯,青天之志,幸运的是你,还是遇到你的人?”朱洪彦恍然间又看到了当初青春洋溢着设计入王府自荐的南宫碧落。问她何以有胆量接下铲除恶匪的公文,也仅四字:我想,我能。“南宫呀南宫,你会为我流泪的意思是——还想向王权挑战吗?”

  “只是把该有的公道拿回来罢了,王瑾和越王的争斗固然让很多人都牺牲,可说到底也是王法偏颇权贵罢了。王大人死得冤,行尸楼余潮下的冤魂至今还有,既然王要立威,又怎么可以不以身作则,当真做到天下为公,何愁民不归心?”

  南宫碧落就此打住了话,该和朱洪彦表明的早就表明,便问起了来见故友的目的。“王爷,今日来此我想知道除了秦大人在您的引导下逐渐将越王手下取缔替换,是否还有后手?比如您刚才和秦大人说的招安?王瑾与越王的部署是否如我们已知,不再有疏漏?”

  “你迟迟不肯露面,原来是在暗中将我们每个人的举动都观察清楚,我们却以为你已经死了,将目标都放在了花狐身上。可是南宫,你的确不应该再露面,现在人人都知道南宫碧落是王瑾党羽,此番不说万无一失,王瑾也插翅难逃,以皇兄此次的决心,宁枉勿纵,入了紫禁城想出来就难了,会有多少人牺牲也看王瑾和皇叔认不认命。即便你知道了本王的安排,想帮风飘絮他们也不可能,不如劝她听从本王安排,你们尚且有一线生机。”

  “王爷,您暗中构建行尸楼不就是明白有些人不会屈服?就算王瑾罪无可恕,他手底下的人也并非一定要赶尽杀绝,更别说前来协助的江湖朋友。”南宫碧落皱了眉,她的担心果然是对的,“皇城的禁军是故意让王瑾调走的,可少了禁军要如何对付王瑾和越王身边的高手?难道就凭飘絮带来的武林中人,皇上坐收渔利?”

  “原来你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看来如当初所言,赢的还是本王。你不肯向我们妥协,还是你早就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才不惜现身与我们会面?”

  “王爷说笑了,我可还想长命百岁。”

  “既然如此,便听从我的,否则以本王的立场是不会告诉你其他部署,你若想凭风飘絮他们逼皇上就范,本王也必然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本王的提议是最好的选择,除非你真的自愿牺牲。”

  “王爷说我们会逼皇上就范,可你又何尝不是在逼我就范?将立场抛出,看来这一次你是不会留手,既然如此多说无益,若真要论个输赢你未必就是赢家,告辞。”南宫碧落立即有了打算。

  “南宫。”朱洪彦却叫住了她,“此番转身,你我再无相见日,我以茶代酒,敬你的归来和祭奠旧时光。此生得遇,幸哉,快也!”

  南宫碧落看着举杯而坐的朱洪彦片刻,在那目光下还是不禁走了过去,从他手里接过茶饮下。龙舌印雪,回味甘甜,而多年前也是这茶一再提醒她步步小心,朱洪彦始终是她的伯乐,他们都有自己的选择与坚持。她的王爷,自舍逍遥,是她不得不佩服的勇者。

  “王爷,南宫也是。”

  这一转身,再无回头,也后会无期。

  他们,都明白。

  “王爷,致远也告辞了,皇上的安全绝无疏漏,风飘絮他们也撼动不了朝廷。”

  秦致远恭敬一拜也转身离去,屋子里又剩下朱洪彦一人独坐,他却笑起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不论怎样,本王的眼光还是好的,咳咳。”朱洪彦咳嗽起来,锦帕一遮,却咳出了暗红来,他却已经习以为常。

  客,来了又走,他翻开刚才看的书,恍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直到一身民妇装的湘夫人又如往常端来了她亲手做的菜肴,朱洪彦才停了阅读,掌灯共食家常三菜一汤时,朱洪彦难得为湘夫人添了菜,话起了家常。

  “王爷,你好像很开心。”

  “嗯,想起了从前,见到了故友,选对了人,有些事也要放下。”

  “是吗?”

  “是的,来,多吃点,你要照顾好自己。”

  湘夫人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微笑起来,她明白的,但不用说。

  秦致远追出了高墙,也早就不见南宫碧落的身影,他找了许久,才在樊二他们的帮助下找到了正要回家的南宫,樊二也确认过周围没有了耳目。

  两人见到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却又在南宫碧落的微笑下化作了云烟,他们如释重负一般叹息而笑。

  “南宫。”秦致远平复了心情便又询问起来,“你有什么打算?在最后是要帮着风飘絮他们对抗朝廷吗?虽说不愿听从王爷的打算,但身为王臣也需要一个承诺。”

  “秦大人,且不说事情尚未真正结束,身为女捕也不会选择带头对抗,但他们并不需要我的帮助。为了紫禁城内少流些血,秦大人还是保持自己的立场为好,而我这王瑾同党也是如履薄冰,无暇顾及他人了。”

  樊二抢话道:“落姐你这是什么话,大家都知道你为王瑾做事是……”

  “小樊,你口中的大家无非就是都察院的同僚,不包括朝廷百官和——皇上。不过也没什么所谓了,无论真假,在尘埃落定之前,我都得陪在公公身边。也好,他也算个孤寡老人了。”

  樊二想要追问,秦致远想了一下便问道:“南宫,方才一直没找到你人,小樊多番打听才晓得你频繁出入了大内以及城外,是否王瑾和越王那里还有隐患?”

  南宫碧落点了头,“我本来派去接应飘絮他们的人下落不明,就像我担心王爷会有计中计一样,素来谨慎的王瑾又怎么会在最后关头疏忽,我现在在调查他还有哪些隐藏安排,必然还是要继续伪装下去,越王那里似乎也有些阻碍。”

  “越王那里由我来跟进,话说你答应王瑾陷都察院于不义,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我的用意?可万一我不是为了降低他们的戒心而顺水推舟脱去官服,那都察院该怎么办?你早回来了,就该早点和我相认呀。”秦致远还是不免抱怨了几句。

  “我只是认为我不会跟错人,秦大人为了都察院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对皇上更是忠心耿耿,既然不惜假意投诚越王,又岂会在意一身官服?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不要相认为好。”

  “你呀!”秦致远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叹息声仿佛王锐在世。他看了看周围,也不再逗留,“既然你要留在王瑾身边,我便也回到越王那里。南宫,万事小心。”

  秦致远说完也不作停留,樊二也向她告辞,衙门里没了主心骨,他还要负责盯梢,等着他们两人归来。

  南宫碧落欣慰地看着樊二离去,却又看着秦致远离开的方向呢喃:“致远兄,你也要小心呐。”

  师父和渡真那里都已经就位,易五那里为何没有回音?

  南宫碧落拿出了王瑾给的腰牌皱眉凝思。“莫非公公到了现在还是有意试探?还是说——”

  南宫碧落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变火速地赶往南宫府,她一心想着接替已经取得王瑾信任的花狐就将事情把控好,可她却忽略了王瑾虽然惜才,但同样也舍得将花狐设为诱饵。何况易五始终没有回音,难保飘絮他们不会入京刺探,再小心谨慎知晓南宫府耳目众多,也是必探之地。

  “该死的,老狐狸老谋深算,再怎么忙于皇家祭祖的事,还是为明知要进京的人设下了重重陷阱。王爷,公公他是真的不好对付呀,您不在意牺牲,我却不得不在意。”

  当南宫碧落怀着担忧赶回南宫家的时候,南宫府安静地伫立在夕阳里,什么异样都没有。她在四周转了一圈,只看到了几个厂卫,好像并没有任何人惊动了这里的伏兵,她不由得也怀疑是自己杯弓蛇影,毕竟吃过王瑾太多的亏。

  她四下望了望,再度确认了没有异样后才往家门走去,一边想着以什么理由把周围的厂卫替换,一边又思索着易五那个缺如若出了意外该怎么去添补,却没有注意到暗角处那几个伪装的厂卫回了身。

  秀丽的面容哪里是厂卫,分明是风飘絮他们。

  “风姐姐,你没估计错,京中王瑾设下重重陷阱,打草惊蛇必然不行,而小姐也对扮演花狐‘乐此不疲’现在附近的厂卫已经被我们解决,现在是否就去与小姐算账!”曲水扯掉了脸上的八字胡,大眼睛里仿佛燃着熊熊烈火。

  “不行,从你小姐刚才的行为来看,果然还是有所顾忌与隐患,你与嫣然去协助火麒麟他们,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南宫府有异样,就连俞点苍也不行。”风飘絮冷着眸子,“你放心,该算的账也要在毫无妨碍的情况下,按计划行事,被人牵着鼻子那么久,也该遛一遛别人了。”

  曲水打了个寒颤,想一想能让南宫碧落也看不出异样的也只有风飘絮。此时一直没有转身说话的凝烟也转了身,可那模样不是别人而是同南宫碧落一起去少林的龚央。

  如果风飘絮想的话,任何地方都无孔不入。千面魅姬,千变万化,虽说暗杀不是万无一失,但要戏弄谁,那定然是探囊取物般的简单。

  隐居久了,世人似乎都忘了,什么叫妖颜魅生,一人,笑尽英杰众生戏。

  只是手段要用在对的时机罢了。

  “姐姐,我们去了。”凝烟伪声这些年多少还是有进步,只是没有风飘絮那么惟妙惟肖。

  “嗯,无论如何小心行事,切不可乱了大局。”风飘絮还是轻声叮嘱。

  曲水二人认真点头,也便不作停留,风飘絮深呼吸静下心来,明明知道那人已经回府,她还是在周围再度巡查起来。到了这个地步,更不可慌了阵脚,即便她现在拳头紧握地克制压抑着。

  夕阳正好,巡不到异样,南宫府倒是又来了客人,风飘絮疑惑地看着行色匆匆的曹雨安叩开了南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