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烂梗驸马>第98章 番外·相知(4)

  亦小白带慕轻尘去了平康坊的鸾凤楼, 楼内的管事是风妈妈,眼下正在堂子内,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打瞌睡, 偶尔斜楞一眼角落里搬木料的杂役。

  “警醒着点, 千万别磕着碰着,都是老娘花了好些银子买回来的, ”她咬牙切齿道,“天杀的虫玩意儿,好死不死来蛀老娘的屋梁子。”

  白白花出这么多银子。

  她痛快地骂过, 心情便好些了,以扇掩面, 打了个短而急的呵欠,眼泪花子坠在眼睫上, 像一片离乱的沾了水的芦苇荡。

  她勾勾扇子,朝拨算盘的账房先生吆喝道:“别愣着呀, 木料都买来了, 还不快把木匠给叫来。”

  刻薄的话音像把尖锥,盘绕在梁上, 久久未散, 这时候,门忽然被踹开。

  这架势对风妈妈而言无比熟悉——来此捉奸的深闺怨妇无一不如此残暴、凶猛。

  风妈妈嘴皮比脑子快, 一扭身,作势要喊人。

  亦小白说时迟那时快,拍下一沓银票, 气喘吁吁地说:“把楼内的子珺统统叫出来。”

  风妈妈一见着钱眼睛都直了,眼珠噼噼啪啪的迸溅火光,却依旧坚守了一下自我:“大清早的,姑娘们刚睡下。”

  啪,又一沓银票拍下。

  于是,风妈妈妥协了,具体过程是这样的——在金钱和自我之间,她犹豫了一个弹指,然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放弃自我。

  楼里的姑娘也都是见钱眼开的主,一听来了两个土财主,二话没说,直接断了和周公的约会,麻溜地梳洗打扮,集合到了堂子,五人一组,一字排开。

  慕轻尘和亦小白就跟某选美评委一般,端坐在桌后头,时不时对姑娘的美貌评头论足。

  “这组呢?有没有看得上眼的?”亦小白问道。

  慕轻尘眉头深锁,不想让她失望,勉强选了个气质舒雅的,和常淑有两分相似:“你有什么才艺吗?”

  备选的姑娘喜不自胜,自觉离一夜暴富近了一大步,故作从容的垂眸一笑,细声细气地答:“奴家是上一任都知,行酒令是鸾凤楼里最好的。”

  行酒令是个考验文学功底的游戏,即便是那翰林院的大学士,几个回合下来,亦有些江郎才尽的意思。

  亦小白露出欣慰的笑,凑近慕轻尘耳朵:“博学多才,不错不错。”

  慕轻尘却恹恹的,丢出一句:“矫揉造作。”

  如果把人比作花的话,常淑是浑然天成的生于空谷的幽兰,而面前这姑娘至多是一浓妆艳抹的狗尾巴草。

  “那……下一组吧。”亦小白半是焦急半是失望道。

  那姑娘泄了气般,面色微变,摆着胯退了场,腾出地方给第五组。

  第五组的整体质量显然高于前一组,她们向前跨出两步,齐齐福了福身。

  慕轻尘扫了一眼:嗯,左边第一个嘴巴像常淑,樱桃小口……中间那个鼻子像常淑,青葱般挺立……眼睛也有点像,特别是眸心边缘那打旋儿的光……

  啊!!

  怎么又想起常淑了。

  真是阴魂不散。

  慕轻尘由怒转惊再转恐,一把捂住脸,呜呜地说:“完了,完了,我完了。”

  亦小白怕她失了心智,暴露自个是“断袖”,慌慌张张的向姑娘们说了声“中场休息”,然后拉着她到了个没人的角落。

  “别灰心,鸾凤楼没有中意的,我们再去隔壁的乘花阁、红雨庄、潇湘馆……总有一款适合你。”

  慕轻尘双肩一垮,整个人都颓了,一扭身一跺脚,将额头磕在墙面上

  ,一下又一下,像只啄木鸟。

  常淑把新做的学士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六遍。

  前来送衣服的绣女一如泰山压顶喘不过气,只把衣服端端捧着,脑袋低低埋着。

  直到脖子和手臂发了酸,才得常淑一句“手真巧”。

  那一刻,绣女重获新生了。

  回答道:“长公主殿下谬赞。”

  初月姑姑接下衣服,再让小宫婢打赏了一鼓囊囊沉甸甸的钱袋给她。

  绣女欣喜的接下,得常淑准许,方退出殿外。

  常淑的视线还留在那身新衣裳上:“不知本宫的眼光可有差错?慕轻尘穿着合不合身?”

  初月姑姑望着她:“您有这份心意最重要,想来她该是欢喜的。”

  常淑反而道:“你不了解她,在她眼里,全天下都欠着她的,如若衣服没令她满意,准要埋汰本宫。”

  反正慕轻尘那厮总不把她放眼里。

  衣服用一块布巾包好,常淑带着它乘车出宫,今日破天荒的成了第一个到国子监的学生。

  同窗们还没来,学堂里空荡荡的,朝阳斜照在地面,像一面泛着光的镜子。

  她趁机把包袱塞进慕轻尘的桌子底下,可又担心不妥,万一慕轻尘不知是她送的怎么办?直接扔出窗外怎么办?

  还是呆会亲自给她吧。

  可亲自给的话,会不会显得太矫情,还有,到时候要如何说呢?

  ——慕轻尘,扯坏你袖子,我赔你身新衣裳。

  ——慕轻尘,给你的,当做你帮我压下流言的谢礼。

  好像凶了点,再温柔些吧。

  ——轻尘,送你身新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呵呵~~

  ——轻尘,谢谢你近来的关照,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快试试合不合身,噗嗤~~

  呃,好做作,甚至还带点油腻,慕轻尘非踹她不可。

  别说慕轻尘,她自己都想踹自己!

  失神间,院子里传来两三声嬉闹,该是同窗们陆陆续续的来了。

  常淑像要藏起小女儿的心事一般,一把攥紧包袱,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屈膝跪坐,随手挑了本书册翻开,包袱贴在腿边,好似生怕被别人瞧见。

  偶尔有人向她问早安,她皆是不太自然的笑笑,再颔颔首,或是眨眨眼。

  几经磨蹭后,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唯独不见慕轻尘和亦小白,她不时回头张望,发现除了满院的空静外,什么也没有。

  直到夫子拿着教尺,吹胡子瞪眼的说起“子曰子曰”,她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失落写在脸上,她支着头,吟道:“觉人间,万事到秋来,都摇落……”

  都摇落……

  其实,倒也说不出具体的滋味,只感觉满腔跳跃的欢喜,被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个干干净净。

  平生第一次有了种求而不得的失落……

  更可气的是,这种失落还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

  散了学,她便想要去上次放河灯的河边看一看,走一走。

  路上,马车一晃一晃的,车帘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泛着蔫不拉几的波纹。

  常淑看着它,忽然换了念想,哼,哪里求而不得了,父皇不都让慕轻尘当她驸马了嘛。

  可是……她对慕轻尘的喜欢,还没到愿意托付终身的地步……

  呀,真烦。

  常淑越发的闷闷不乐了。

  她掀开

  窗纱,打算透透气,被一股股浓烈的脂粉味呛了好几口,一时咳嗽得厉害,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赶紧叫停马车,窗口探出半个身,仔细看向那渐行渐远的两人。

  没错,是慕轻尘和亦小白。

  好啊,还以为是抱病告假,原来是溜课逛青楼。

  她紧咬住下唇,钻便出车厢,不等小太监为她置好凳子,就兀自跳下车,忿忿追上去。

  时值日落,夜色初现,平康坊从沉寂中苏醒。

  她顾人不顾路,不小心撞上好几个青楼姑娘,怕把前头两人跟丢了,也顾不得道歉,疾步如飞:“慕、轻、尘。”

  两人循声回眸。见是常淑。皆做惊恐状。

  亦小白如临大敌,大喝一声,斜跨出一脚,展开双臂,横挡在她们二人之间。

  慕轻尘则迅速背过身去,死死捂住双眼。

  “别过来!”

  “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