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纱帐轻, 暖色生香,云烟袅袅成雾,铺展珠帘窗阁下, 内外静悄,无人前来打扰。
花舞谛浑身软困的厉害, 昨夜混沌之中,花海沉浮, 早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如今日上三竿才渐渐转醒, 平日里不善动作的身子突然尝试了许多新鲜东西,现在还未从精疲力尽中恢复, 就算是醒了,也只想躺在柔软床榻上。
将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榻之中,意识为逐渐回笼。
不回想倒也罢了, 就当完全忘记了,可昨日点点滴滴就像刻在脑海中那般,叫她欲罢不能。
那个清冷高贵的人从云端上跌下来, 与自己一同坠入欢愉的情网, 神褪尽衣衫,化身为人,抵死纠缠。被□□控制的每时每刻, 细碎的呻/吟如同碾碎了一般,从朱唇中荡漾出来,情长意弄, 每个动作, 都恨不得将对方融入血液之中。
花海之中,那处旖旎风光,玉体横陈身躯如火, 蚀骨磨人的情话在耳畔缠绵悱恻。
花舞谛如同江上浮萍,无所倚靠,只能牢牢的贴着玉飞影,直到昏昏沉沉时,被人抱起。
此时醒来,已经身处花舞阁,被褥之中充斥着熟悉的味道,身侧微暖,发丝凌乱尽数披撒在小巧圆润的玉肩上。
花舞谛撑着手坐起来,指尖托出下滑的锦被,环顾四方,没有看到预料当中的那个人。
一时间心中失落。
“殿下,你在吗?”
屋内安静,无人应答,门外却传来厌毒的问候,“大人可是醒了?”
花舞谛扭头朝门外看过去,暖光勾勒出一个跪坐在地上的身影,在昆仑山的这段时间,她早已经熟悉了所有人的声音。
“仙长,你可瞧见殿下了?”
“今晨龙王寂灭,西海大丧,万鱼哀嚎,水淹了人界。殿下带着长鳞与青软到人界去了。”
“水淹人界?”花舞谛愣了下,反问道:“那岂不是尸横遍野?”
“是,据说此事本与昆仑山无关,可鬼界阎王因着多年前与西海的恩怨,关了鬼门关,冤魂不得入地府转世投胎,招致人界遍地鬼哭狼嚎,阴气弥漫,殿下这才下山前去
平灾。”
“可会有危险?”
厌毒恭敬回话,消瘦的身形跪的笔直,语气平和:“大人不必担心,听青软说,殿下欲往鬼界强行破开鬼门关。殿下修为高深,百年前尚且能够在十八层地狱全身而退,如今出入鬼界必定更是轻松。”
花舞谛松了一口气,身子向后仰靠,卸下担心,肩膀为随之放松下来,小巧精致的锁骨中埋了淡淡的粉意,唯有耳垂下方的侧颈处,半指大小的血色红莲娇嫩欲滴,藏在细腻肌肤之下,从骨子里开出来。
“那便好……那她可说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殿下临走前说,大约几日便可以回来,这几日怕大人无聊,便留下了离音剑陪着大人。”
厌毒话音刚落,花舞阁外室书房中便传来一声闷响,随后雕花凿纹的离音剑出现在眼前,剑身轻薄,周身泛着冷冽寒光,自有其上古名剑的风骨,看起来与平日里玉飞影不近人情的冷漠倒是意外的相配。
离音剑似乎很不满意自己被丢在昆仑山,她是极爱打架的性子,如今玉飞影前去平灾不带上她,或是伤了她的心。
花舞谛也看出了离音剑的不乐意,但也不恼,反而觉得她很有意思,况且是她的佩剑,她怎么可能会恼呢?
只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殿下将剑留给了我,那她呢?”
“殿下,抽走了大人你的腰带……”
花舞谛抬起了眼睛,黑眸生异。她一挥手,仔细查看,发现果然如厌毒所说,床榻下散落的衣衫之中,当真没了自己原本的腰带,而另一边整叠好的新衣裳的最上面,正放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这像什么话嘛……
古往今来,哪有神尊,拿着,拿着腰带去平灾,的……
万一让旁人看到了,这……
花舞谛咬了咬唇,有些局促不安。
这两日她学了太多东西,昨夜腰带被用来束……也就罢了,今日她居然带走了,她以前可从来不知道,腰带还有这么多用途。
“大人现在可想用膳?殿下说您劳累过度,起床了必定会很饿的,我早已经吩咐仙娥们备下
了。”
“啊?我,我确实有些饿了,传吧。”
花舞谛点点头,手指无意识的搅动柔软的布料,离音也在厌毒转身的瞬间退了出去,整个花舞阁中便只剩下了花舞谛一个人。
万籁俱寂时,思绪纷飞。
记得以前有仙娥说起过西海,作为四海第一龙族,西海所掌之地广阔无边,如今海水肆虐,淹了人间,当属凡人口中百年难见的浩劫了吧。
玉飞影此刻,就身处这个浩劫之中。
脚下是奔腾不休的海水,如野兽般,翻山越岭,漫无边际。
人人都道,一生最是难见水天一色的绝胜景观,燕青软今日瞧到了,却越发蹙紧了眉峰。人间村庄被冲垮,贵树高木被拦腰斩断,埋于水下,密麻肿胀可怖的尸体随着水流四处蔓延,有尚在襁褓的小儿,亦有风烛残年的老者。
不问年纪,不知名姓,以这般方式汇聚一起,随波逐流,不知归处。
耳畔是哭天抢地的哀嚎痛哭声,人们倾尽一生得来的荣华富贵,在这一刻皆为虚妄。
这是长鳞长这么大第一次走出昆仑山,自生来,睁开眼的瞬间,她便成为昆仑山的护山神兽,一生居于倾城殿抱龙柱,除非有圣女的特殊指令才能出山。
以往她从来往仙娥口中听闻人间种种,她们所言的人间,灯火辉煌,繁华三千,有小巷勾栏的陈词小调,亦有森严宫廷的勾心斗角,种种形容,都是鲜活的,让人神往。
于是她便盼望着走出神界四处看看,如今身处朝思暮想的人间,却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水过无情,只余下满眼的断壁残垣,与神仙相比,凡人的命途短暂又艰难。西海龙王寂灭,万鱼落泪,如此平常之事,居然就汇成了人间的无妄之灾,要了他们的命!
神家之事,为何要让人界承担?
她想不通。
她想着身旁的殿下或许能够解释一二,便转了头去,却见她面目森冷,长睫抬起之际,天地黯然失色,瀚月星眸之中,尽是悯然众生的善慈,“长鳞,你是金甲战龙,熟悉水性,就由你去水宫替本尊前去吊唁,如今庸然痴傻,必定是扶羲继位成王。你此番前去,
告知他人间境况,若水还不得治,那本尊就亲自去重封西海。”
“是。”
长鳞咻的一下消失不见,玉飞影这才看向燕青软:“本尊记得,妖界有一处荒漠?”
燕青软张了张嘴,仔细思考了许久,眼睛突的亮了起来:“对,灵山行梧宫不远处,平勾沙漠,我曾经从那里经过,差点走不出来!”
看来自己没记错。
玉飞影点了点头,她之所以知道平勾沙漠,完全是因为当年她在妖界的时候,曾经想着逃走,误入了那处,最终在奄奄一息时被救了回去。
妖界有书云:平勾无水,百年干涸荒芜,鸟兽不入。
“青软,你将人界之水引渡妖界平勾,唤医仙来施药救人。”
“是殿下。”
将一切安排妥当,玉飞影这才没有了后顾之忧,转身前往鬼界地府。
幽冥鬼火,围缠在前往鬼门关的枯树荒草之中,削木斩根,啧啧作响。满目青绿色火焰,在干瑟草叶中穿梭,印的天地四方皆诡色。霎时风来,不知从何处升起的迷蒙白雾挡住去路。
耳畔寒风肆虐,如同鬼灵嘶叫,风声虽大却吹不到身上。此乃邪风,揉杂了十八层地狱里最痛最苦的执念,在新鬼前来鬼门关的这段路上,它们常趴在他们的肩膀上,诉说自己的怨恨。
此刻,玉飞影的肩膀上便趴了一个。
不知从各处跑来的无面女子在她耳边悄声呢喃。
声线阴冷,尾音悠长。
“你是神?你怎会来这儿?”
玉飞影脚步未停,俨然没有看到她一般,其实刚刚在她朝自己飘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将她打量的清清楚楚。
这是一个没有脸的女鬼,准确来说,是一缕遗留人间不肯离去的执念,玉飞影能够感觉到她身已消亡百年,早已尸骨无存,其他魂魄也在地狱的磨难中成了无灵无识的鬼气,只有她,长存不灭。
怕是有什么心愿未曾完成。
然,她今日来此的目的,不是替她完成心愿的。
修长的玉指微勾一下,肩上流苏云坠骤然反射刺眼的光芒,穿透白茫茫的雾气,将肩膀上的女人逼退在一旁的杂草中。
那女人愣了一下,又再度靠近过来:
“鬼门关今日怨气冲天,你不该来此,会折了你的修为的。”
鬼火被方才的动静惊动,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在面前铺开,腾腾鬼气扑面,血色的怨灵足不沾地,从脚趾中淌下的血线却在慢慢逼近玉飞影,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浸染了她飘白的裙摆。
身侧杂乱枯草无风自荡,地上阴影笼罩。
然就在血渍近身的瞬间,怨灵中乍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天际,他面目狰狞,窟窿般黑洞洞的眼中盛满惊恐,已经尽断的手指因为他颤抖的动作左右摇摆,连着皮肉,白骨森森。
一眨眼功夫,面前再无一人。
女人愣了一秒,倏的一下出现在玉飞影的另一侧,没有脸,却能听出言语中的雀跃:“你是神,身上却有妖气,你腰间的铃铛,可是烈焰红狐家族的东西?你为何会拿了他们的东西呢?”
“你是昆仑山的圣女吗?”
玉飞影面若含冰,不予理会。
女人锲而不舍的跟上她,愈加兴奋和激动了:“你可曾到过魔域,你可知道凌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