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邸。

  「阿缘近来,秋风和适……」阿严撕掉了这张纸。

  因为被父亲说了一句“这是个写信的好季节啊”的阿严,开始提笔给他已经去往了寺庙的弟弟写信。

  「阿缘近日来,天气转凉……」阿严又撕掉了这张纸。

  他不知道要写什么,他根本就没有话想要对对方说。

  他什么都不想说。

  在寺庙里就该有寺庙里的样子,不要再牵挂红尘了。

  但是茶茶还在外面等待。

  父亲大人要求她把阿严写好的信带到寺庙,然后经由僧侣交给刚刚走上了僧侣之路的阿缘。

  阿严撑着头,纸门外少女仆役的身影苗条。

  他的头好痛……根本就不知道要写什么。

  茶茶已经在外面等候了很久了。

  阿严草草地在信纸上写了人名、敬语和一些乱七八糟根本读也读不通的句子,然后把这些没有意义的文字安在之上,一股脑地塞进了信封里。

  然后他在信封上写上「阿缘様」的字样。

  「阿缘收」阿严拉开门,茶茶已经睡着了。

  在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后,茶茶一下子从梦里惊醒。

  “阿严大人已经写完信啦?那我现在就带到寺庙里去!”

  茶茶还在一个好天真好天真的年纪,她简直是这座府邸里面说话声音最大声的仆人。

  阿严嗯了一声,但是伸出去的手并没有放开。

  那时的茶茶也捏住了信封。

  两个人在半空中僵持了好一会儿。

  茶茶疑惑,“阿严大人?没写完吗?”

  阿严才如梦初醒般地放开了手。

  ※

  离开家的第三个月,缘一发现自己绕到了自己本该去度过一生的寺庙。

  扫地僧在门前扫着枯黄的落叶。再过段时间,他就得去扫雪去了。

  雪并不比落叶要好扫许多。雪太碎,老是容易从扫帚里面漏出来。

  缘一站在寺庙外面,注视着这个曾经会是他归宿的地方。

  扫地僧依然坚持不懈地在扫地。

  无名问:“和尚过的都比我们好……”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又开始闪烁那种让人看了心惊的情绪了。

  扫地僧还在扫地。

  “啊。”缘一张开了嘴巴。

  扫地僧停止了扫地。他直起之前佝偻起来的身躯,光光的脑袋上有几根头发被风吹成可笑的模样。

  “你是阿缘吗?”扫地僧问。

  他看了看缘一偏红的头发和眼睛,“一个月之前有个女孩子把一封信送到我们这里来,说是交给在我们这里修行的「阿缘」。虽然她很努力地跟我们讲了「阿缘」这个人的外貌,但是我们寺庙里的确没有这个人来着……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那个小姑娘还是把信留下了。”

  “那么,你就是原本应该在这里修行却逃走了的「阿缘」吗?”

  他明明只是个扫地僧,说话的时候却又一股无法明说的韵律。

  “何为逃走?”缘一问。

  “既然未来,就没有逃走这一说法。”

  他讲述完之后,又说:“我是阿缘。”

  扫地僧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凝视着面前这个身材偏小的八岁孩子,然后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淡褐色的信封。

  信封在空中被落叶与风一送,最终落入缘一的手中。

  信封上写着「阿缘様」的字样。

  是兄长大人写来的信……

  缘一小心地撕开封口,将信纸从信封里面抽了出来。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纸被他打开后,却没有任何文字。

  这是一张完全空白的纸。

  “不言不语,一切,尽在你等心中。”

  扫地僧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然后又弯下身,继续他的扫地事业了。

  缘一手中的那张纸上,没有一个文字。这纸如此洁白,如此崭新,像是刚刚从盒子里抽出来的一样。

  信纸上没有一个字。

  “无趣的东西……”无名说。他伸出手,抓住了缘一的袖子。

  “走了。”

  他讨厌被那个扫地僧注视,对方的视线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

  缘一站在原地,捏着那张完全空白的纸。

  扫地僧的时间似乎都不能算就是时间。当太阳的晨曦出现之时,他就会拿出扫帚开始扫地,然后直到地上的每一片落叶都消失不见。

  就这样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到秋天,从秋天到冬天,再从冬天到春天。日日月月,月月年年,从不停息。

  那么他在这里扫了多久的地呢?

  若是询问寺庙里的僧人的话,怕是一个人都答不出来。

  「完全不记得这个僧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是他一直在扫地吗?」「怎么回事……我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会得到诸如此类的回答。

  扫地僧慢吞吞地扫着地,直至落叶们不在地面上,树上的树叶们不再颤动而乖巧地呆在上边。

  它们不敢再动弹了,生怕惹怒底下的那个男人。

  扫地僧扫完地以后,把扫帚放回了小隔间里。然后他披上自己的那件法衣,独自一人去往深山。

  深山中的一切都因为他的到来而欢呼雀跃。

  扫地僧一直走,一直走,一些碎纸片被他洒向空中。

  「缘」「秋」「日」「阿缘,秋日微寒,我记得你自小惧冷,因而……

  阿严留笔」大片的小碎纸随风而飘荡。

  扫地僧的法衣在行走的过程之中逐渐掉落在地上。

  然后是斗笠。

  然后是内衬。

  然后是鞋。

  待半个时辰后,这条路上,只有他的衣物,不再有他这个人。

  道路两旁的树木草叶轻轻地摇摆着。

  随着男人的消失,生命之源又再度回归到这片大地底下。

  阿尔塔那回来了。

  阿尔塔那回来了。

  阿尔塔那回来了。

  ……

  这地下供育一切生命的龙脉,又开始温柔地流动了……

  “怎么了?”在无名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自己的脚的时候,缘一问。

  “很亲切的东西……”无名说。

  好想……回到地底去。

  那里有好亲切的东西,就像是母亲一样亲切。

  这时的缘一已经折好了信纸,把它重新塞回了信封里面。即使这封信毫无内容,他也会将兄长大人赠予他的东西当作珍宝收好,日日翻看,绝不因怠惰懒散而将这封信丢之于荒野丛中……

  百鬼丸觉得两个人都好奇怪。

  当然了,他也一样奇怪。

  就这样,秋天渐渐地从大家手中溜走了。天地里面已经收割了一遍,原本半人长的作物都只剩下底下的一截短短的根端。但是明年的时候,那些就又会长出新的作物来。

  生命就是这样一遍一遍地轮回的。一次死亡并不算是什么,只要留有一点点根茎,它们便又能够重新复活。

  他们几个人在蒙头走了几个月以后,终于意识到了过冬的急迫性。三人当中“最具生活经验”的无名指使着百鬼丸出去背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然后用这些叫不出名字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换了一些比较厚实的衣物。

  ——需要这些的人可真是奇怪啊。

  三个人当中,百鬼丸因为没有感觉所以一点也不怕冷,但是缘一怕冷怕的要死。他整天整天地呆在火堆边上,皮肤几乎要被冷到僵裂。

  无名觉得他好没用。

  所以他指使百鬼丸去做那些事情,然后换回了可以御寒的衣物。换来的衣服虽然很不好看,但是很保暖。

  整个人都暖乎乎的。

  然后,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

  “你好好笑。”无名对多裹了两层衣服的缘一说。

  缘一迷茫:“嗯?”

  虽然穿着很臃肿,但这副样子的确很舒服。

  暖洋洋的……

  好想晒太阳啊……

  这个冬天,什么时候会出太阳呢?

  ※

  太阳照在身上很舒服。

  月期过了之后,产屋敷耀哉的婚礼重新举行。

  两位新人打扮得真得非常地美丽,比耀哉年长四岁的夫人天音,身上有一股神性的风度。

  不愧是神官的女儿啊……

  在现场,见到了现任的九位柱。

  花柱绪方红叶。

  鸣柱千叶锦。

  水柱长谷川六夏。

  风柱息风。

  ……

  还有已经能够谈笑自如了的雾柱山村贞。

  不过因为伤得太重了已经无法在前线战斗了,因而,在婚典结束后,山村贞就向耀哉提交了退役的申请。

  “你这家伙……我早就说过了小孩子别老自视甚高,现在被鬼伤成这样了吧?”说这话的是有着一张娃娃脸的水柱-长谷川六夏。

  “诶……别这样子啦,山村可是从上弦鬼手里活下来了啊。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这样幸运过……”鸣柱千叶锦挠挠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山村贞一脸的“呵呵”。

  “长谷川你是不是想打架?来啊你以为我会怕你!”

  这两个人平时就看不惯对方,以切磋为名的打架次数并不在少数。

  日轮感到有一点点的脑阔疼。

  “安静。”他按下了山村贞的脑袋。

  耀哉说:“看到大家之间的关系还是这么好我就放心了。关于贞退役一事已成定局,为了不使九柱之位悬空,我们已经从甲级队员当中挑选了最为顶尖的一位来担任柱的位置。”

  “新一任的柱,使用的是虫之呼吸。她已经通过了息风的考核,所以接下来,请大家将绚沙当作将一同作战的朋友。”

  耀哉的一位姐妹领着新任的虫柱来了。

  那是位蓄着暗绿色长发的,模样端庄的年轻女性。

  “绚沙……!”千叶锦惊到了。

  他完全没想到这回事情……

  “有猫腻哦……”风柱悄咪咪地和绪方红叶说。

  花柱笑而不语。

  “天呐,是恋爱的酸臭味。”山村贞倒是一点也不顾及,毫不遮掩地把话说出来了。

  日轮好想帮他闭上嘴。

  千叶锦:……QAQ泉绚沙一脸安然地坐到了鸣柱的身边。

  两个人的手,在背后交织在一起。

  “啧。”

  山村贞好嫌弃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的信。

  ※【明日·周三不更新,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