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缓缓,淅淅沥沥零落在窗外的屋檐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时断时续,忽高忽低,宛如小编钟发出的乐曲。

  江澄侧身缩在被窝里,视线透过低垂的纱帐和雕花的窗棂,看着窗外的雨滴犹如坠了水晶的帘子一般,从屋檐滑落而下。

  窗外弥漫着冬雨带来的冰冷寒气,屋内却飘扬着宁静而温柔的融融暖意。火盆发出灼热的热量,被褥厚实舒适,暖和得叫人不想动弹,任你有何等百折柔肠,都被这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温暖化解。

  身后有另一个人的温度,伴随着轻轻的翻书声,盈满了胸口。

  “蓝涣。”他开口轻唤,熟悉的体温立刻覆盖上来,将他连人带被裹在怀中。

  “晚吟醒了?昨晚睡得可好?”蓝曦臣带着笑意问到,轻吻着江澄的鬓发。

  “嗯……”他翻了个身,两人鼻尖碰着鼻尖,呼吸交缠。

  “怎么了?”蓝曦臣看着他的眼睛,轻柔的抚摩他的脸颊。

  “好像结束了……”

  “结束了?你感觉怎么样?”蓝曦臣担忧的摸了摸他的额头,言语之间满是关切。

  或许是长期用药物压抑了太久,江澄这次情汛比正常的地坤情汛来得更凶更猛烈。

  一般只需要三四天的情汛,整整持续了七天。

  这七天里,两人疯狂的云雨缠绵。且不说江澄几乎没有下过床……即便是下了床,也是在屋里屋外的各个地方,都留下了两人纵情欢爱的痕迹。

  终于在第八天的清晨,江澄醒来的时候,感觉到情欲的迷离从身体退去,意识犹如被清冽的山泉浇灌过,格外的清醒。

  “感觉应该是结束了,”江澄深吸了一口气,慵懒的在被窝里舒展了一下身子。“今天早上睁开眼,想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马上吃了你了。”

  闻言,蓝曦臣露出了有些可怜的笑容:“那今天晚吟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哼,”江澄勾起嘴角,从被子里抽出手,勾住了蓝曦臣的脖子,“我醒来想到的是,和你这家伙这样窝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蓝曦臣噗嗤一声笑出来,吻了吻江澄的额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我们俩这辈子,就窝在一起过了。”

  江澄挑挑眉毛,抬脚用膝盖顶了顶蓝曦臣:“走开,看把你得意的。”

  蓝曦臣笑着起了身,把江澄扶了起来。连着七天七夜的巫山之欢,令江澄的身子像是散了架一般疲惫。情汛虽然已经过去了,身体却反而更没有力气。然而反观蓝曦臣,却好似更加的神清气爽,完全不受影响。思及此,更令江澄愤愤不平,地坤与天乾的体质实在相差太多。

  幸好蓝曦臣对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事事都考虑得极为周全,让江澄颇为受用,便也不想去计较这种无聊的得失。反正从今以后,两人同心,不分彼此,他也不在意为了蓝曦臣吃点亏。

  不过,待蓝曦臣下楼去为他准备早饭时,他终于还是维持不住自己看起来轻松快活的笑容,昂起头望着屋梁出神。

  他骗了蓝曦臣。

  他今天醒来的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和蓝曦臣窝在一块儿。

  而是千里之外的莲花坞。

  地坤身份暴露的那一夜,他带去不净世的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亲信和心腹。然而当他的身份暴露的那一刻,那些门生眼中的不敢置信,和宛若被石化一般的表情,依旧无法从他心底抹去。

  情汛淹没他时,他无暇思虑其他。现在想来,他不在的七天,莲花坞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

  ……指不定,已经分崩离析,成了一团散沙。

  “认一个地坤做宗主,这只会令家族,令门生蒙羞,你们说,是不是呐。”

  那贾老宗主的讥讽还在耳边,令江澄不禁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一个地坤怎么能做宗主呢?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可是他不是做到了吗?这几年的莲花坞,不恰恰反驳了他们所有人的观点了吗?

  凭什么,凭什么地坤不能做宗主?

  他低下头,眼里却已经有了决然的色彩。

  那是他的莲花坞,是他一手重建,一手兴盛的莲花坞。

  他在显征那一年没有认输,现在便也绝不会认输。

  他皱紧眉头,眼角无意间扫向门边,却突然一愣。

  蓝曦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边,带着柔和的表情静静的看着他。

  他有些尴尬,连忙收敛了阴鹜的表情换上了笑容道:“怎么了?怎么傻站在那儿……”

  “晚吟。”蓝曦臣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别怕,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江澄愣愣的看着蓝曦臣好一会儿,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是啊,他要怕什么呢?

  这次,他不是孤军奋战了,这次,他有了能够并肩前行的人。

  “怕是会有一场恶仗……放心,我绝不会连累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摇了摇头:“我说过,你对我而言,比什么都要重要。”

  话音刚落,却听见门外有剑鸣之声落入院中。

  两人皆是一惊,蓝曦臣给江澄批好衣服,便下了楼去查看,不消一会儿,江澄便听见两个相似的脚步声爬上了楼梯。

  果然如他所料,跟着蓝曦臣上楼的,是冷若冰霜的蓝忘机。

  “怎么了?”他蹙起眉头看着两人。

  蓝忘机看了自己的兄长一眼,说道:“若是可以,请江宗主尽快返回莲花坞吧。”

  “莲花坞怎么了!?”江澄心下一紧,绷直了身子。蓝曦臣也神色凝重,看着弟弟。

  “事发后,莲花坞就一片混乱。”蓝忘机答道,“虽有主事把持,但不过五天,他们便发觉,没了江宗主,莲花坞便要垮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蓝曦臣问道。

  “江宗主是地坤的消息传到莲花坞,便有人带头闹事,认为江宗主欺瞒他们,不配做莲花坞的主人。”

  蓝忘机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江澄听了他的话,充满鄙夷的冷笑了一声:“接着呢?”

  “但很快,有另一些门生家仆,坚持不管江宗主是不是地坤,只有江宗主,有资格掌管莲花坞,他们也只承认江宗主这一位宗主。”

  江澄一愣,微微睁大了眼睛。

  “况且这样表态的人,越来越多,以江氏主事和金宗主为首,很快就将闹事者镇压。然而五天之后,依旧不见江宗主归来,便有传言江宗主被那些天乾家族所害,生死不明。”

  蓝曦臣惊到:“你不是说叔父赶去了云梦吗?”

  “江氏主事对叔父和蓝氏弟子,倒是以礼相待。”蓝忘机道,“但江宗主久未归来,莲花坞人心浮动,隐有燥燃之势。”

  “什么燥燃之势?”蓝曦臣问。

  “很多江氏弟子对不净世和那些天乾家族的所作所为心生愤怒,认为他们设计伤害自家宗主,若江宗主再不回去安抚人心,只怕冲突在所难免。”

  蓝曦臣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江澄。

  江澄的表情慢慢的由震惊转化了他一贯的冷漠和高傲,眼中溢出了光辉。

  “哼,一群傻瓜。”

  蓝曦臣笑了笑,对弟弟说:“辛苦你了,忘机,你先回去,我们自有安排。”

  蓝忘机点点头,转身离开。而蓝曦臣则走向江澄。

  江澄也抬起头,看着自己的道侣。

  “晚吟,我们是要再休息一阵子,还是要立即出发?”

  “你说呢?”江澄扬起眉毛,朝蓝曦臣露出一个笑容。

  蓝曦臣也笑了起来。

  院门之外,云雨初歇,天空露出一点金光,撒落在院中。

  江澄跨出院门,尽管身体还残留着疲惫,但脚步却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坚定而有力。

  蓝曦臣站在朔月之上,回头看他。

  两人视线相交,会心一笑。

  “晚吟,走吧。回到家我们再好好休息。”

  蓝曦臣说着,朝江澄伸出了手。

  江澄也丝毫没有犹豫的,握住了那只温暖的,充满力量的手。

  他踩上朔月,蓝曦臣的手臂紧紧的环绕过他的腰间,将他牢牢的抱在怀中。

  从此以后,无须再害怕,也不必再迷惘。

  这世间最贵重的珍宝,终于可以无惧任何伤害,尽情绽放他最迷人的光芒。

  朔月腾空而起,载着密不可分的二人,冲破阴霾,驶向灿烂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