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的卧榻被放置在窗边,他只要一抬眼,窗外的屋檐和天空一览无余。

  月移房影,万籁俱静,天地无声,在这样的时刻,一颗黑色的头颅,从屋檐一角探了出来,望向蓝曦臣。

  原已经快要入梦的蓝曦臣瞬间就醒了,左手猛的一挥,朔月就化作一道蓝光飞了出去。

  对方也以惊人的速度做出了反应,一闪而过消失在屋顶,只听得屋上瓦片被震得噼里啪啦作响。蓝曦臣立刻从榻上跃起,一脚跨过窗台,朔月返回来稳稳接住主人往屋顶追去。

  蓝曦臣敏捷的翻上屋顶,却见那黑影滑下另一边的屋檐,带起一阵飞落的瓦砾。以此同时,脚下的房间爆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

  “有贼啊!!!抓贼啦!!!”

  这一声惊恐的叫喊像火焰一般点燃了原本宁静的夜空,楼下的房间一间连着一间亮起灯,将舞阳河照得犹如着了火般。人声也潮水一样喧闹起来,有人跟风喊着捉贼,有人喊叫着报官,有人吓得撞翻了东西。但蓝曦臣无暇顾及这些,他紧跟着那道黑影俯冲下屋檐——

  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黑影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屋檐下是一条窄窄的小巷,两边的白墙没有门也没有窗户,一头是舞阳河,另一头连着街道,蓝曦臣往街上追出去,然而大道上无论南北,都空空如也,只有店家门口养的狗,对着灯火空吠。

  蓝曦臣左顾右盼,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这时,天上传来一声“蓝曦臣!”,就见江澄御着三毒降到他身边。

  江澄显然是随便披了衣服就跟着他追了过来的。蓝曦臣想到自己还是惊醒了他,心中懊恼不已。

  “怎么回事?!”江澄自然不会发现蓝曦臣平和的脸庞下隐藏的自责,皱着眉头和他一起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此时店内的掌柜小二也冲了出来,一看他们两人站在门口,连忙围过来问到:“二位可有见到那贼?”

  江澄转头过去看蓝曦臣,蓝曦臣带着歉意摇了摇头:“对不住,让他跑了。”

  “哎呀哎呀,这可糟糕了。”掌柜跺着脚说,“有客人被偷了不少银子,正闹呐!”

  “果真是贼?”蓝曦臣问道,江澄不言不语的看着他。

  “可不是呐,唉,这得去报官咯……”掌柜摇摇头,带着其他人走开了。

  蓝曦臣叹了一口气,望着江澄似乎还有些睡意的脸说道:“吵醒你了。”

  江澄摇了摇头,几乎是蓝曦臣追出去的那一刻他就醒了,披上外衣就跟着蓝曦臣的影子冲了出来。现在紧张感一过,未退的酒意涌上来,抽得大脑生疼。

  “……真的是贼?”他一边抵住额头,一边从纷乱的刘海下眯起眼睛看着蓝曦臣,“居然有贼能跑得过朔月?”

  “就一瞬,我也没看清。但既然有钱财丢失,那应该是吧。”蓝曦臣一边回答,一边偷偷的督着江澄。他此前与江澄见面,大多是正式的场合,江澄的发丝衣饰都一丝不乱。如今却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衣衫不整,披肩散发,连眼角都微微发红。

  蓝曦臣不自觉咽了一下,视线一移,落到江澄胸前。江澄出来的急,外袍没有披紧,透过单薄的里衣,隐隐露出胸口有一条黑色的痕迹。

  蓝曦臣微微一惊,那似乎是……

  “你在看什么!”江澄的声音惊雷般响起,蓝曦臣猛的抬眼,对上江澄恼羞成怒的视线。

  “抱歉!”蓝曦臣反应也很迅速,“我在想你的话,连朔月都追不上的,那贼人实在厉害。”

  “……”江澄正面瞪了他一眼,拉起衣服转身就走。

  蓝曦臣心虚的跟在他身后……并非他想欺骗江澄,但,如果直接说出自己在看他的胸,不仅确实无礼得过分了,恐怕还要惹江澄生气,害他不能好好休息。

  回了房间,江澄把三毒小心的往床上一放,铺了铺被子就想躺下继续睡。他不知道蓝曦臣是否看到了他那条伤疤,其实看到了也没关系,蓝曦臣不是饶舌之流,他江澄也从不惧怕流言蜚语。但高傲如他,这条痕迹就和他深藏在心底的那些秘密一样不愿叫人知晓。现在无意中流露在他人面前,总叫他堵心气恼。

  他也没有理蓝曦臣,面朝里上了床榻就准备睡觉。蓝曦臣进门也静悄悄的,看到江澄已就寝,便熄了灯火,回到自己窗边的矮塌上。

  谁知江澄被这一闹,心绪浮动,加上宿醉头疼得很,反而有些睡不着,正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突然听得那一边,蓝曦臣又起床了。

  江澄听他捻脚捻手不知道在干什么,撑起身子回头一望,吓得魂都差点飞出来。

  只见蓝曦臣穿戴得整整齐齐,倒立在墙角。若不是江澄百分百能确定那是蓝曦臣,定已经是一发紫电抽过去了。

  “你在干什么?”江澄不太确定自己应不应问。

  蓝曦臣倒立着,居然还能笑得和平常一样温润如玉:“静心而已,抱歉吓到你。”

  “静心?”江澄的嘴角不自觉扯了扯,这蓝氏的静心方法,也实在是太吓人了。

  “刚才追贼,心气略有浮躁。”蓝曦臣解释道,他倒立了好一会儿了,居然脸不红气不喘。“江宗主不用管我,先睡吧。”

  江澄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点点头躺了回去。第一次听说倒立可以静心的,没想到仙气凛然的蓝氏有这样奇怪的习惯……江澄心中又气又笑,刚才心中的郁结也被抛之脑后,竟是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蓝曦臣听到江澄平稳的鼻息,知他已经睡熟,微微放下心来,将倒着的视线移向窗外。寻常人若是倒立这么久,怕早已气血上涌难受得无法呼吸,但蓝曦臣的神智却是越来越清明。

  刚刚那个从屋檐窥视他们的“贼”,真的只是个贼吗?

  尽管只捕捉到了一抹影子,但他滑下屋檐的一瞬,却让蓝曦臣想起在云梦见到的,四肢伏地的怪物曹怀真。由于看得不够真切,蓝曦臣也不敢妄下断言。但如果真的是那种怪物,他一定还在附近,也一定还会再回来。

  蓝曦臣知道今夜自己不能再睡了,无论是不是真的贼,但只要有一丝危险的可能,他就必须保持清醒,以防那怪物回来。

  他不会让它们伤害江澄。

  或许是因为前一日太过疲惫,江澄这一觉,居然睡到了晌午。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屋子亮得晃眼,骤然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江宗主,你醒了?”屏风后传来蓝曦臣的声音。

  “……现在什么时候了?”江澄问到。

  “已是正午时分。”蓝曦臣答道。

  江澄抬起头,透过屏风可以看见蓝曦臣俊雅的身影,正坐在榻上看书。想蓝家那作息,他定是很早就起来了,恐怕已是等了自己整整一个上午。

  “怎么不早点叫醒我。”江澄啧的抱怨一声,他在江氏事务繁多,很少有睡到这么晚的时候。反倒是在这南疆边城,无人打搅,竟让他难得的睡了个饱。

  “看你似乎很累,就觉得应该让你多睡一会儿。”蓝曦臣下了榻,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也没看江澄,只从一旁的架子上端了一个盛满水的水盆过来,轻轻放在桌上。

  “你先洗洗,然后我们去吃点东西再出发吧。”

  江澄拉紧衣服点了点头,蓝曦臣又缩回那扇隔着两张床的屏风后面,安静的等他洗漱好。江澄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起晚了,匆匆忙忙整理好,才和蓝曦臣下楼吃饭。

  两人原本以为,要找到那个名叫朗德的山寨并不容易。谁知江澄吃饭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那小二便带着讨喜的笑容说道:“朗德?哎呀,我们店里的苗人伙计就是朗德的寨子来的啊,问他就好了嘛。”说罢,便大呼小叫去喊人来。

  江澄与蓝曦臣互相看了一眼,不相信居然那么顺利。

  不过一会儿,一个朴实憨厚的苗家小伙子就过来了。

  但是,果然没能那么顺利。镇远往南,大大小小的苗寨,星星点点散落在山间,苗民们出山,多是跟着祖祖辈辈走的老路,不看舆图。若是光用说的,还真说不准准确位置。蓝曦臣把带来的几幅舆图给小伙子辨认,但小伙子看了半天,也认不出哪一副才是对的。

  最后还是江澄不耐烦的丢下一大串钱,对小伙子说道:“你给我们指路,要多少钱你自己拿!”

  于是在天黑之前,他们三人就已经站在了朗德寨的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