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地区,幅员辽阔,修仙世家星罗棋布,数不胜数,但这南疆区域,却是玄门一族很少踏足的领域。据传比起仙术,这里更流行一种诡异恐怖的神秘巫术,名为蛊术。中原中常有不法之徒,为了各种不可告人的原因,不远万里来这南疆之地求蛊害人,且此地湿热,气候多变,各种毒虫毒蛇甚多,对中原修仙世家来说,此地妖异邪魔的程度,恐怕不亚于当年夷陵老祖的乱葬岗。

  蓝氏家规雅正端方,自然不屑与此种巫毒之流为伍,因此蓝曦臣从小到大,倒还真没去过南疆一带。金晲告诉他,有位友人在朗德寨帮他找寻蛛母花,让蓝曦臣先去找那位友人。但蓝曦臣查了蓝家收藏的舆图,对于朗德寨位置的记录,竟都不相同。蓝曦臣从乾坤袖中取出随身带着的舆图查看了一番,思考了片刻,跟上了稍稍飞在前头的江澄。

  “江宗主可知,朗德寨在何处。”

  “不知,去了镇远再问。”江澄头也没抬的应声,蓝曦臣发现他正在看手中握着的司南。那司南做成了小巧的莲花形状,工艺精美至极,被江澄修长的手指握在手里,煞是好看。蓝曦臣正饶有兴趣的观察着,突然就感觉到直射过来的视线,紧接着江澄阴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跟来做什么?我不是说用不着你帮忙吗?”

  蓝曦臣微笑着迎上锐利的视线:“但是江宗主也没说我不可以跟着你一起走啊。”

  江澄闻言哼了一声,便甩头不再理会他。蓝曦臣想江澄似乎怒气未消,也没有像上次去兰陵那样和他并肩飞行,而是退后到了他后面一点的距离,跟着江澄的背影。

  不过过了武陵之后,突然就刮起了强劲的逆风,且渐渐下起了小雨,御剑飞行的速度不仅变慢,且更加吃力。蓝曦臣见江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也施了避水诀继续飞行。

  很快他就发现,每隔一段时间,江澄似乎会稍稍的侧过头,又很快的转回去。他一开始还有些好奇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很快就发现,那是江澄在确认自己是否跟着他,有没有力竭掉队。

  心中扬起浓浓的暖意,就好像被暮春的阳光照耀过一样。虽然两人一路上什么也没说,但蓝曦臣一直在江澄身后,看着飘扬的黑发和飞舞的紫色衣袂,不自觉流露着笑意。

  原本只需要两个时辰左右的路程,到了镇远,竟已是申时。

  为了不引起注意,两人在离城门较远的地方便落了地。飞了这么久,踩到坚实的土地的时候,即使是蓝曦臣,也觉得双腿有些发麻。抬头看江澄,眼底似乎也有疲色,便上前说到:“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吧,镇远城乃南疆屯兵重地,往来商贾众多,上等客栈想必不少。”

  谁知江澄摇摇头,道:“用不着。”说完便向城门走去。蓝曦臣虽然心下诧异,却也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过了城门,江澄却突然放缓脚步,不断扫视四周。蓝曦臣则细细观察着路人,镇远地处南疆边缘,有很多苗人在街上走动。风中既有汉人的说话声,也有完全听不懂的苗语,还有银饰风铃之类叮叮当当的声响,着实有趣。

  突然,一辆马车旁,有一个穿着汉人服饰的小伙子看到他们,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匆匆忙忙跑过来:“江宗主!是江宗主吗!?”

  江澄回过头,那小伙子已跑到跟前,不住的哈腰作揖:“江宗主您可来啦,我们老爷,可盼了您很久啦。马车在那,请您上车。”

  江澄向蓝曦臣丢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跟上。蓝曦臣心中有诸多疑问,却也只能跟着江澄上了那辆马车。

  那小伙子,见了江澄身边还有一个人,白衣飘飘,风度翩翩,一看也是修仙的人,便以为和江澄同出一脉,笑着说到:“江宗主不是说一个人来吗?还带了伙计啊。”

  江澄一愣,看了一眼坐到他身边的蓝曦臣。蓝曦臣居然毫不在意,笑回道:“是。”

  待那伙计放下帘子架起马车,江澄手肘托在马车的小窗上,托着头看着蓝曦臣:“可真是委屈泽芜君了,做了我的伙计。”

  “蓝某并不觉得吃亏。”即使在摇晃的马车中,蓝曦臣也坐得笔直,“这一路上,多亏了江宗主引路,那我为江宗主打个下手做个伙计,也是应该的事。”

  “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去卖了?”江澄见他坐得稳如泰山,竟起了一丝作弄的心思。

  蓝曦臣闻言,望着江澄温和的笑了笑:“江宗主为人,蓝某信得过。”

  江澄的嘴角明显的抽了一下:“真没料到,堂堂蓝宗主,这么会拍马屁。”

  “真不是拍马屁。” 蓝曦臣摇摇头,“不过如果可以,还是希望江宗主告知我,这是要去哪里?”

  “去镇远最大的酒楼,我和那里的老板有合作,城里有很多江氏的产业。”

  蓝曦臣微微一惊:“江氏的生意,都做到南疆来了?”

  姑苏蓝氏自然也有自己的产业,但都只限于中原地区,大多数修仙世家,也只在自家的领地发展生意,不料江澄,竟已经把云梦江氏的产业都延伸到南疆来了。

  一抹轻蔑的视线扫了过来,江澄挑衅的看着蓝曦臣:“要不要再告诉你个小秘密?”

  蓝曦臣看着江澄被街边的灯笼映照得熠熠发光的脸庞,忍不住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就看到江澄朝他靠了过来,那双带着冷意的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就好像经过了完美打磨的宝石,叫人看得移不开眼睛。又见那薄薄的嘴唇微微开启,江澄特有的淡雅莲香,就这样飘了过来。

  “我告诉你,南疆人的钱,比胡人的钱好赚得多。”

  江澄的声音压得很低,和他身上的香气就这样一起钻进了蓝曦臣的脑海里。蓝曦臣只觉得心脏猛的一拽,有什么东西几乎要冲破阻碍狂奔出来。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用尽全力握起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所幸江澄说完就退了回去,把蓝曦臣僵硬的表情误当成了惊讶,嘴角扬出一个骄傲张狂的弧度。

  蓝曦臣好不容易才整理好心绪,笑着说到:“不愧是江宗主……看来这方面,我应该多向你请教。”说完,却别过眼睛,不再去看江澄。江澄见他耳尖微红,还以为他是因为蓝氏产业涉及不及江氏广心生不甘,于是没由来的心情大好,转头去欣赏车窗外的景色。

  两人不再对话,但那一抹莲香,却久久萦绕在蓝曦臣身侧,挥之不去。

  不过多时,马车似乎到了闹市,四周人声鼎沸起来。又走了几步,便停下了。江澄说了一句:“应是到了。”果然就看见车夫掀起了帘子。

  蓝曦臣跟着江澄下车一看,只见一栋宽大的三层青砖白瓦楼,挂着亮晃晃的灯笼,造得是富丽堂皇,和旁边的建筑比,气派得不得了。

  江澄已经和站在门口的一位胖乎乎的男子交谈起来,男子对着江澄点头哈腰,想必就是酒楼的掌柜。蓝曦臣站在一边,看江澄与他熟练的交谈了一阵子后,突然望向自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他自然而然问到。江澄叹了一口气,朝他走来。

  “我此前通知他们我一个人来,所以他们只给我准备了一间房,不巧今夜没有其他空房了。”

  “没有关系,”蓝曦臣一点也不在意的说,“我去镇上找一找有没有其他客栈好了。”

  江澄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他们为我准备的房间是顶好的上房,我也可以让他们在房间里加张矮榻。或是你觉得不妥,我让他们去帮你找客栈。”

  “不用。”蓝曦臣不假思索的回答,“加张矮塌即可……就怕江宗主觉得拘束了。”

  “无妨。”江澄说道,便转身让掌柜安排下去。

  店家为江澄准备的房间,果然是上等的好房间。不仅房间宽敞,家具装饰,美轮美奂皆不输中原。推开连成一排的窗户,竟是紧邻着舞阳河,此时已是黄昏,涟漪粼粼泛着昏黄的天光,依窗远眺,远处的青山映着对岸的白瓦,晚风徐徐,令人四体通泰,心神俱醉。

  蓝曦臣忍不住赞叹:“真没想到,南疆城镇,竟也如此舒适闲逸。”

  “别高兴得太早。”后进来的江澄看着蓝曦臣说道,“镇远因是重镇,才如此繁华。出了镇远,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江宗主来过南疆?”

  “不曾,但我听他们说过一些南疆这边的见闻。”江澄说指的他们,便应该是与江氏有来往的那些南疆商人了。蓝曦臣还想再问时,掌柜亲自来请江澄,说是老爷想与江澄一叙。

  江澄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但又顾忌蓝曦臣单独留在此。然而蓝曦臣何等聪明,立刻明白,那位老爷怕也是有些生意要与江澄谈,自己一路跟来,反倒拖累了江澄。

  江澄正想说话,却被蓝曦臣抢先一步。

  “抱歉,江宗主,给你添麻烦了。”蓝曦臣似乎有些懊悔,“你不必在意我……请先去忙自己的事吧。”

  江澄见他如此说,便不再客气,点了点头。正要跟着小二出门,却又回头丢下一句:“如果需要什么,就直接找人要。”

  蓝曦臣点头看着江澄离开。房间安静下来,他靠着窗台望着窗外美景,心道若有笔墨将此景绘出就好,但转念又想起明日要深入这南疆腹地,自己此前对南疆一无所知,可不能再因此连累江澄,便灭了画画的心思,从乾坤袖中取出带来的关于南疆记载的书籍,细细的看了起来。

  不过才看了一会儿,便有人敲起门来。原来是小二带着人,搬了一张卧榻进来。见蓝曦臣流连窗边,便将卧榻放在了窗户底下,铺上了柔软的垫子和凉席。

  过后立马又有人送来饭食。蓝曦臣知道南疆向来严重缺盐,食物都用酸辣调味,不免担心饮食不和,但送来的菜式都很清淡,显然是特意准备的,问了小二,果然是刚刚江澄有所交代。想起以前在江氏用午膳,江澄也是这样顾及他。蓝曦臣觉得心中某个地方,柔软得几乎要化开。

  用完了晚饭,蓝曦臣便坐在软塌上看起了书,一边等江澄回来。可惜直到亥时,江澄也没有出现,蓝曦臣却熬不住,自己先睡下了。

  睡了不知多久,他才模模糊糊感觉有人进了房间。渗着酒意的莲香让蓝曦臣睁开了眼睛,是江澄回来了。蓝曦臣此时侧卧在塌上,背对着江澄,看不见人,却能清楚的听到响动。江澄大概是顾及自己已经睡了,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蓝曦臣听见他似乎悄悄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室内就燃起了淡淡的香风,冲掉了江澄带进来的浓烈酒气。

  若是以前,蓝曦臣定不会相信,修仙界人人惧怕,以阴狠毒厉闻名的三毒圣手,竟有如此体贴的一面。毕竟就连蓝曦臣自己,以前也多少觉得江澄太过傲慢冷酷,不好相处,多敬而远之,但想起相熟之后点点滴滴,才发现竟然是自己偏见太深。

  从小到大,人人都夸奖他聪慧睿智。可事实上,在看人这方面,他真是有眼如盲。

  蓝曦臣想着要不要起来给江澄弄些醒酒汤什么的,却突然听见了布料窸窸窣窣的声音。脑子里有什么声音微微一响,蓝曦臣顿时觉得热气上涌。

  江澄在宽衣解带。

  既然要上床入睡,自然要先脱去衣服。且虽然江澄故意放轻呼吸,蓝曦臣也能感觉到他不仅有些醉意,且似乎相当疲累了,确实应该赶紧休息。但……那布料摩擦之声,床榻吱哑之声,却让蓝曦臣可以清清楚楚的知晓江澄的动作,让他的心绪跟着这些声响上上下下激烈的浮动起来。他闭上眼睛压抑自己的想象,却好像能更清晰的看见江澄解开束缚着纤细腰部的带子,包裹着紧致身体的外衣滑下了肩膀,薄如蝉翼的里衣下,细腻的肌肤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蓝曦臣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全身上下都起了火,白天江澄在马车中凑过来的那一幕也在脑海里闪过,连带着某个地方也有些蠢蠢欲动。他大喊不妙,在心里不停默念清心咒,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可再胡思乱想。若不是因为和江澄共处一室,他都准备去倒立了。无论如何,这种想象再继续下去,对江澄就太过亵渎了。蓝曦臣现在还无法原谅自己这样去侮辱江澄。

  幸运的是,泽芜君的定力尚在。翻涌的心境终是在清心咒的引导下渐渐平静。蓝曦臣松了一口气,他庆幸江澄今夜似醉得深了些,不然肯定能很轻易的发现他心神不稳。

  江澄的呼吸已经变得绵长而规律,怕是睡沉了。蓝曦臣心疼的想他今天一天都没有能好好休息,明早可要让他多睡一会儿。就在蓝曦臣合了被子,也要朦胧入睡的时候,他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从窗外的屋檐上,倒挂着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