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下周就去上课吧，要不就算考试过了这学期的出席率还是不好看。」孙翔好不容易压下那种面对人生第一次毛手毛脚对象的心虚，盥洗完从卧室里走出来时就听到叶修对他说，「你姥姥那边也有看护阿姨照顾，上次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就叫我劝你早点回去上课，有空的时候再去看她就行了。」
「……啊？」原本还在纠结昨晚的孙翔有些无法消化叶修的话，停了一会儿后才从里面挑了个最不重要的问：「……你去看过她？」
叶修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你这抓重点的能力怎么回事，平时考试没问题吗？不会考出来全都是你不注意的部份？」
「才不会！」孙翔先是反射性地回嘴，然后才想起眼前这人是他的金主先生，态度瞬间软化。「我──我学习很好的，引领全系好吗？」
「你再不回去就要变成拖全系后腿了，年轻人还是该好好上课，也让你姥姥安心。」叶修语重心长地说，「老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能有个好前程，你这样她肯定担心，要怎么好起来？」
孙翔也明白是这么一回事，但问题是最刚开始的问题就不在他想逃课好吗！听叶修说得像他不想回去上课一样！明明他在这几周里想得都是怎么说服金主让他继续上学！
极度心塞的孙翔哼哼了一声，愤愤地咬下一大口包子，却不知他的举动更坐实了叶总心里他拒绝上学的熊孩子形象。叶修暗自失笑，把话题拉开：「话说回来，昨天真谢谢你了。平时因为只有秘书一个人，如果我醉了根本不可能搬得动我，所以大多都只在应酬后直接在那间酒店开间房把我塞进去。隔天还要提早起床回家洗澡换衣服再去上班，有你在省事多了。」
「……我也只是顺手。」还有些别扭的孙翔说，在踌躇了一会儿后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你很常这样吗？我的意思是，喝到不省人事之类的。」
「你这问句听起来像我是一个为杯中物着迷的酒鬼。我在你心中就这个形象吗？」叶修说，然后在孙翔慌张地想要解释时笑道，「瞧你紧张的，逗你呢。我真有这么可怕？」
孙翔再次感觉到心塞，只含含糊糊地应了声「没有」。
孙翔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想法。在他对叶修的感觉十分复杂，真要说起大概是好坏参半。但无可否认的，无论他在他心中是如何的无法言喻，孙翔的确是把叶修放到一个比他高的位置上。这不是因为叶修的富裕、不是因为叶修的社会地位、甚至不是因为叶修金主的身分，而是那种亏欠的感觉总在孙翔心中隐隐作祟。孙翔不会去讨好老板、不会去讨好金主（这个该做的工作做完便罢），但是他在面对着「债主」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弱了一头。
对，债主。就孙翔看来，叶修就是他的债主。不光是那些金钱上的债务，那些善意──孙翔在和叶修相处的这几周以来，所体会到的无可否认就是这个──更是让孙翔不知如何面对。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是那种单纯的交易关系便罢，但如今的事实是他们之间的交易仅仅只完成了一半，对方的那一半。
不对等的付出总让孙翔感到别扭，这种不自在大概就只能等孙翔找到一个够好的方式回报对方──或是叶修对他动手那时才能消除。虽然听起来矫情，但孙翔多少还是希望能在不让出屁股使用权的状态下完成他们这场交易。要找到一个价值够大、且对方有兴趣的东西的确很难，但孙翔乐观地相信他能在自己的屁股改变生活型态之前找到它的。
……大概吧。
孙翔咳了咳，「我是说，应酬是常态吗？就像电视剧和小说里演的，要谈生意就是一群大老板一起喝酒，叫小姑娘坐陪……喝喝摸摸，之类的。」
「当然不是。」叶修把手拄在桌上撑着下颚，在听见孙翔的问题后忍不住噗了一声。「那样的『应酬』在小众里的确会有，可一般来说，应酬虽然很多，酒也是必备的，但那些夸张的幻想在这个环境里是别想了。大老板兴致一来就打电话叫个明星坐陪，谈公事都一定要旁边搂个小姑娘，想上就上──这是人类还是动物啊？」
「那你有没有碰过那种的？」孙翔好奇地追问。
「有，不过中途尿遁了。」叶修说，有些好笑，同时也深觉这个小伙子真的很不会说话，如果在外头肯定要得罪人了。「这么好奇啊？」
「嗯，没碰上过所以有点。」孙翔搓了搓自己的鼻子老实回答道。「我打工的那酒店里从没见过，所以在想到底是不是真的。」
「因为那间酒店还算正派，也有点档次。不过有些私底下的交易也不会是你这个小小的工读生接触的到的。」叶修说，「这么说吧──人脉的确很重要，但这不值得你抛弃底线。通常会提出这种邀约的都不是什么正派人士，和他搅和在一起大多没好事。不得罪地婉拒，远着点儿准没错。──不过就你的话，」叶修挑剔地看了眼孙翔，「还是直接说家里有门禁吧，『婉拒』这么高端的活儿我觉得你做不来。」
这是当他小学生了是吧！孙翔怒吼：「叶修！我都大学了！」
「嘿，我在，没聋呢，甭叫那么大声。」叶修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笑道：「知道知道，你瞧我这不都『包养』你了吗？再小点可是犯罪了。」
基本上就算成年了也是犯罪好吗。
孙翔心中悱悱，哼嗤哼嗤地塞进最后一口包子，开自己的笔记本（他抽空去宿舍把它拿了来）载缺课这段时间的讲义去了。而直到整理着那些资料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对谁吼了──孙翔点着鼠标的手指停了下来，然后很快地重新开始动作。
这应该算是第一次聊天吧。虽然很短，但他应该能比较好地和金主先生相处了。
那家伙……人还不错。
孙翔和叶修慢慢熟悉了起来，对方的形象也和他预想的越差越多。叶修那人在工作以外的事情散散漫漫，近乎什么都无所谓，有就好；可是在工作时出乎意料地认真和执着，时常忙了起来就不吃饭或靠泡面打发过一餐，还总熬夜。糟糕的作息似乎伤害了他的胃，孙翔曾不止一次看过他用手捂着上腹，却仍拿着公司的资料看着，书房的灯更是常亮到夜半未熄。再加上对方抽烟的习惯，每天早上仍会晨练的年轻小伙子孙翔真觉得他是在慢性自杀。
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也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立场去限制对方的作息，孙翔抱着缴利息的心态默默地开始认真钻研起烹饪。当然，这个原本虽然和姥姥相依为命，但仍深受宠爱的大男孩从未进过厨房，所以刚开始做出来的食物的确……颇有性格。
「你果然是读金融的，」叶修那双漂亮的手拿着筷子搛起了一块带着焦斑的青椒，在举到眼前端详了一会后塞进嘴里，「完美的系所遗传。」
孙翔默默把视线挪开，撇嘴：「我这不是第一次做嘛。」
「又焦又生，盐还没打散。」说是这么说叶修手里的筷子还是没停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青椒肉丝里的肉吃，「和我做菜的程度差不多。还有你的学长姐们，一个一个都是。那时候我们刚忙完一个大案子，通宵之后兴奋得睡不着，不知道是哪个傻逼提议要自己来煮午餐，我们这群白痴竟然也同意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一起出去买了菜，聚到一个学姐外头租的房子里，一人负责一道。」叶修露出了个不堪回首的表情，「……这么说吧，消防车和救护车都差点来了。」
孙翔噗地笑了出来，没想到那个传说得神乎其神的叶总过去还有这一段。他搓了搓鼻子，抢走叶修面前的盘子，留下一句：「那是你们，我肯定是要光宗耀祖的。」
叶修舔了舔筷子，闻言吊儿郎当地挑眉，「那我期待了？」
孙翔看着他探出薄唇的粉红舌尖，有点脸热，赶紧回身进了厨房。
他一定还是想拉他上床，不然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做这种表情？哼哼，他孙翔是不会上当的！
生活就这样（在孙翔的幻想中）步入了轨道，金融系光宗耀祖的小伙子除了手上功夫渐长，因为叶总那个看逃课熊孩子的眼神，孙翔也没等到自己的假结束就回去上课了。
进到教室时他哥们一看见他就跳了起来，勾住了他的脖子乐得普天同庆：「孙翔！你终于回来了！你姥姥还好吧！走我们这节趁师太还没来的时候赶快翘回去！你不知道，这段时间你没在我们都掉到了金牌，快帮我们打回……」
然后两人就被刚进来的师太罚着去扫了一中午的落叶。
孙翔的回归在系所中没引起多大震动，除了一众同学跑过来拍他的肩差点把人给拍矮了之外没什么大反应，就是一个一个从点头之交变成了拍过肩的点头之交。……喔，他缺课那段期间内的作业倒是对他展现了热烈的欢迎。
这近一个月积压的报告和作业让孙翔几乎每从医院回到叶修那儿后都抱着自己的笔记本不放手，键盘敲得劈哩啪啦的，和不知道做什么的叶总一人占据着客厅一人占据着书房，叶修当初洋溢着热情囤下的那些泡面更是在孙翔接管厨房（虽然产品仍是有待考虑）后有了用武之地，一开门那是满室的泡面味儿。
忙碌也让孙翔没了时间想那些杂七杂八的困扰（类似叶修什么时候要对他的屁股动手之类的），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被报告追杀的万里马拉松里头，直到他忙到一个段落回过神，才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和叶修同床共枕的日子，很久没在浴室里摸着屁股思考人生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冬季。大雪纷飞，这是孙翔在B市度过的第二个冬天。去年他第一次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还怀抱着雄心壮志，满心期待自己能在学校时就打响名号，从芸芸众生中闯出一片天，各大公司跪着双手奉上offer只求垂青，然后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升值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颠峰，把姥姥接来安享晚年，想想还真有些小激……咳，当然在被卧龙藏虎的同学们打击之前，孙大爷就已经先被寒风落雪冻成了狗，裹着毯子和同寝的室友一起沉入了游戏的深渊。
现在想起来孙翔还觉得有些有趣（虽然这么形容不太恰当，但他真找不到另外一个词可以来说明他如今的感受），虽说还没到世事无常、白云苍狗的程度，但的确他在去年傻傻地和同学过着正常大学生活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一年后他会因为姥姥生病而进入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接触到台面下的阴暗面、接触到社会高层的生活、接触到以前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碰也不屑碰的身分──
──比如孙翔有些毛骨悚然地发觉，他在清洗他早上交给叶修，到傍晚对方带回就已经空空如也的饭盒时，竟有种莫名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这是什么煮妇心态！自己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孙翔在洗完餐具后默默掩了脸，然后在拿下手后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用衣服下摆擦掉脸上沾上的水渍。
这时候叶修突然喊道，「孙翔──孙翔？你在吗？」
他声音有点儿远。孙翔把头探出了厨房，没在客厅里看到人，书房的灯也暗着，便边走向卧室边问，「干嘛？」
卧室的门半阖着，孙翔推开了门，却还是没看到叶修──浴室的灯倒是亮着。孙翔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叶修，怎么了？」
「帮我拿条内裤进来。」叶修在浴室里说，带着冲水的响声。
总算要来了吗！
听到要求的孙翔整个人都僵住了，脑中在一瞬间跑过「我靠他终于要对我动手了吗！」、「这是邀约吗」、「要做就做还扯什么借口这是想要鸳鸯浴？」、「我第一次就鸳鸯浴真的可以吗能不能来个难度比较低的听说在浴室里被压着做会腰痛」，大脑同时涌现的数据量大概比他以往所有时刻都多。
这时候浴室的门开了，苦等不到孙翔响应的叶修从门缝探出了头，露出了满是水气的脸和裸着的肩膀与半片胸膛，在氤氲的水气和光线下泛着如玉的光泽。热气把他的脸熏得通红，原本苍白的脸色显得健康──也暧昧许多。叶修伸出了骨肉匀称的手朝他招招：「我忘了拿内裤了，帮我拿一下。快点。」
孙翔直愣愣地盯着湿透了的叶总，像傻了般动也不动。
「你快点，好冷！我热气都散出去了！」叶修催道，孙翔僵着脸回身拉开衣柜，从叶修的那个抽屉抽出了一件底裤──刚好是他曾经见过，在水气浸润下湿成深灰，紧紧黏在叶修身上的那件。
意识到这点的孙翔动作更僵硬了，近乎同手同脚地挪到了浴室前。
完蛋了，怎么办，接下来叶修一定会趁他要把内裤交给他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手，直接把他给拉进浴室，扒掉他的衣服──「都卖给我了还害羞什么呢？」地摸了一把他的脸，然后他屁股二十年来只出不进的良好习性就要这么被硬生生地扭转，接着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在浴缸里、花洒下，压在镜子前面、冰凉的磁砖上，做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最后只能瘫在床上喘气，旁边的叶修还在黑暗里夹着只烟抽着，朝他吐了口烟：「怎么样，爽吗？」，然后──
──然后被冷空气冻得有些狠的叶修把浴室门又推开了一点，直接探手抢走了他手上的内裤，「碰」地关上了门。
孙翔维持着半抬手的姿势停了有三十秒，然后才木然把手放下。
虽然还挺庆幸的，但怎么老不照剧本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