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再次走进赌坊,里面的人影依旧涌动,带着熏人的酒气。
周怀瑾脱掉了身上的狐裘搭在臂弯里。
他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穿着一身黑色的男装。
——实在是没必要了,他被陆小凤哄了一次,直到今天早上迷迷糊糊胡地抓住那条鹅黄色的裙子的时候,他才明白一件事。
——他实在是不必假装成另外一个人。
难道李霞就在乎和她做交易的人一定就要是贾乐山吗?
她只要认得金子就够了。
说到金子,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不知道这样愚蠢的主意是不是贾乐山自己想的
——多半不是。
当你的手下都背叛你的时候,想要瞒住点什么实在是太容易了。
楚楚也不再做丫鬟的打扮,一双眼睛左看看、又看看。
陆小凤直接来到了那间写着“账房重地,闲人免进”的密室外,于是立刻有两条大汉挡了过来。
当打手的多半都是一个模子,满身的腱子肉,走路时摩擦出一股汗气。
他们会粗声粗气地沉着脸,叫你滚远点——
他们没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只是指了那木牌道:“不认字?”
周怀瑾笑了,指着自己的脸道:“不认人?”
这一问反而给他俩整蒙了,思索着是不是真忘了有什么长成这样的贵客。
陆小凤也在一旁笑,直到被周怀瑾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的看一眼,这才故作正经道:“我们可不是什么闲人。”
其中一个大汉皱了眉,伸手要来推他:“我管你什么闲人不咸人的!离这儿远点儿!”
陆小凤一弯腰躲过了他熊掌似的大手,然后笑道:“什么咸人?我是个酒鬼,他才是个糖人儿。”
于是周怀瑾不轻不重的踹了他一脚,正好跌进屋里去。
屋里坐着的正是陈静静和李神童。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陆小凤拍拍屁股,笑道:“我这人一向不耐烦等人,所以只能是不请自来了。”
陈静静微笑道:“我们正要去请贾大爷晚上来吃便饭。”
她看见了跟在陆小凤身后的周怀瑾,小小的诧异了一下。
陆小凤道:“我一向不吃便饭。”
陈静静愣住,不明白他是来找的哪门子官司,很勉强的暗示道:“我们有最好的酒……”
她见过跟在陆小凤身边的那个女子,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和她媲美的人,虽然很不甘心,却也并不说什么。
陆小凤道:“既然有酒为什么不现在拿出来?”
陈静静只能转身对李神童道:“快去给贾大爷取酒!”
周怀瑾按住他,手一按上去,双方具是一惊,周怀瑾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酒我们已经带来了。”
陈静静短促的笑了一下:“那就去备菜——”
李神童要动,周怀瑾使劲儿的按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不必了,你把人请出来就行。”
李神童脸色变了,陈静静笑得愈发勉强,她突然低下头,专心致志的看着地板,嘴里道:“她……她不在的……”
陆小凤道:“你不知道她在哪儿?”
陈静静仍低着头,手指搅住裙子上的布料,腿往前移了一小块,足尖点在了地板上。
“我不知道的。”
陆小凤看着她的小动作,笑了:“你们不知道,我倒知道一点儿。”
陈静静抬起头,脚尖使劲儿向下踩去,踩得死死的。
“是么?”她的脸有点白,嘴唇红红的,微微颤动,像盛开的花,在风里摇曳。
陆小凤道:“我还在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怪人做两个大水缸只为了接水喝。”
陈静静仍旧微笑着坐在那里。
周怀瑾笑道:“或许他这样做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陈静静似乎完全的冷静了下来。
“当然是藏人。”陆小凤道。
“那你应该去找水缸。”陈静静道。
周怀瑾道:“找到了。”
“那里面有人吗?”陈静静道。
“有人。”陆小凤道。
“那你们问我要什么人?”陈静静冷冰冰道,她看上去似乎是生气了。
于是陆小凤也用脚点点地,笑道:“因为我要你劳驾移开一点位置,让人好出来。”
陈静静便笑不出来也生不起气了,她死死地盯着陆小凤。
底下传来一声叹息,然后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不下来?”
“因为我怕水缸太小。”陆小凤道。
两丈多高的水缸也确实并不大,还被分割成了上下两层,空间就更显得拥挤了。
何况这里除了厚厚的毛皮还有一套桌椅并一个黄铜的小火炉,坐下两个人就更加的局促。
李霞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妇人,你不能说她难看,也委实说不了她好看。
但她有一双独特的眼睛,像雨一样朦胧。
“你就是贾乐山。”她道。
陆小凤点点头:“我当然是贾乐山,你就是李霞?”
李霞突然叹了口气:“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
陆小凤摸摸胡子,贾乐山的胡子比他多一撇,摸着并不习惯。
“一般我只在床上听到过这样的话。”
李霞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听说你有个很漂亮的姘头,怎么不带她来?”
陆小凤费了很大劲儿才忍住笑:“难道你只和女人做交易不成?”
“我们的交易岂非还没有完成?”李霞避开了这个话题。
陆小凤道:“我的钱已经交了,你的货却还没有付。”
李霞露出一个微笑:“明日一早我会亲自给你取来。”
陆小凤道:“为什么不是现在?”
李霞道突然凑近他道:“你就这么着急么……”
陆小凤避开她道:“他受不了这里的冷。”
女人总是很厌恶男人在她们面前提起另一个女人,何况那还是一个年轻的、漂亮的女人。
李霞很渴望男人,所以她嫁给了丁老大,又改嫁了蓝胡子,现在逃到了拉哈苏这样的地方。
眼前这个贾乐山年轻的要命。
就算他不那么年轻,他依然有种想要让女人征服他的欲望。
可是想要钓鱼也要看鱼儿肯不肯上钩。
陆小凤只想窜回到地面上去。
这里果然是太小了、也太挤了。
他忽然听到上面传来了吵闹的声音,一个人影落了下来。
是唐可卿。
她气急败坏的扯开陆小凤,陆小凤顺水推舟的走了上去。
他还能听到底下的两个人在那里纠缠。
他想起周怀瑾和他说过的话。
原来唐可卿是为了李霞来的。
如果四个人里有三个人要到一个地方去,剩下那一个无家可归,自然也要跟过来的。
周怀瑾跟着陆小凤并肩走在这泥土上的镇子里,远远地灯光都集中在那冰上的一半。
陆小凤道:“我知道罗刹牌在哪儿了。”
周怀瑾道:“在哪儿?”
陆小凤道:“那水缸是用来藏人的,可是这里哪处最能藏得下人呢?”
周怀瑾想了想:“总归不是院子里。”
陆小凤道:“如果在还为完全冻住的时候把缸放到河里去,冰层一冻结,等到来年开春才能出来呢。”
周怀瑾摇摇头:“那里面的人岂不是要饿死在里面?”
多大的缸能放下一个人和足足要吃半年的食物呢?
何况人又不是神仙,不需要五谷轮回。
谁能半年的时间都睡在茅房里呢?
一个爱干净的女人尤其不能。
但是周怀瑾已经明白了陆小凤的意思。
“河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找?”他问道。
陆小凤反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你说她拿走的会是最开始那枚牌子吗?”
周怀瑾道:“我觉得不是。”
所以陆小凤笑了:“既然不是,那么它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啊,”周怀瑾锤了一下手心道:“他们只是想要我们来解决麻烦的。”
什么麻烦?
众所周知,陆小凤不但善于解决麻烦,还善于对付女人,那么女人惹出来的麻烦,他应该是解决这些问题的顶顶高手。
“那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周怀瑾道:“已经快过年了。”
其实是还早的,可是周怀瑾已经厌倦了这些阴谋和麻烦。
陆小凤道:“你说的没错,我只恨自己笨的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你知道孤松他们在哪里吗?”陆小凤问道。
周怀瑾道:“远远的能感觉到,这几个老鬼躲着我们走呢。”
“那就不必管他们。”陆小凤伸了个懒腰:“我们吃饭去,吃完就走,省得麻烦继续黏上来。”
他们坐下来吃了一锅热乎乎的炖酸菜,吃的头上的汗都要掉下来。
于是他们不等第二天到来就走掉了。
奇怪的是,走的时候,那三个人又鬼似的冒了出来。
孤松道:“你们怎么走了?”
陆小凤笑道:“因为我已经把牌子拿到手啦!”
他一抖缰绳,马拉着车小步快跑。
除了这三个人再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走了。
“牌子在哪儿?”孤松眼神一变,伸手去拉马。
陆小凤笑嘻嘻的拍掉他的手道:“现在还不能给你。”
“怎么,你怕我杀人灭口?”孤松冷哼道。
周怀瑾看了他一眼,很平静,但是孤松背后却过了一遍毛,根根耸立。
那一刻他只看到了一柄出鞘的剑。
一个周怀瑾都尚且如此,那么西门吹雪又该何等的可怕?
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噤。
陆小凤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并且扬声道:“等回了赌坊,罗刹牌自然奉上!”
寒梅捏着车辕道:“这个陆小凤——”
孤松拦住他:“走!”
他倒要看看陆小凤到时候给他拿不出这一枚罗刹牌要如何。
他又忍不住想,那个周怀瑾……
嘶,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鸡:我就是个蠢货。
周周:也不能算吧……
周周:顶多是只笨鸡。感谢在2020-11-1418:42:12~2020-11-1516:4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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