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城里有单位接收, 下乡的知青随时可以回城。

  陆学林下乡本身就是为了和家里人赌气,沉淀了一年也该回去了。

  他到大队部那边弄完资料,又去赵亭松家里找了林砚池, 和他告别。

  林砚池看他拎着行李, 问他:“真要走啊?”

  陆学林翻了个白眼:“那还有假?”

  林砚池点头:“那行,我送你到村口。”

  他看了赵亭松一眼,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 赵亭松就放下手里的活, 跟着去了。

  他知道林砚池和陆学林有话说, 跟在后面和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陆学林回头看了他一眼, 问林砚池:“他爸妈都知道了?”

  “啊?嗯,都知道了。”

  这事能瞒过别人, 却瞒不过陆学林, 他这种公子哥, 懂的事情可比一般人多。

  能看出点什么也正常。

  再说林砚池在他们面前从来没有避讳过。

  陆学林发自内心的笑了笑:“祝福你们。”

  这条路太难走了, 两个人坚持不容易,能得到父母的认同更不容易,在这小小的林岗村里, 还能见到这么开明的人,也算是林砚池的幸运。

  陆学林是第一个祝福他们的朋友, 林砚池很开心:“谢谢。”

  “待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埋没你的人才, 我在北城等你,希望还有再见的那天。”

  林砚池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再见的, 你先去把地盘踩熟, 说不定以后我还要来投奔你。”

  陆学林挑了挑眉:“行啊, 我等你。”

  两人寒暄完, 突然都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儿,林砚池才道:“你和徐东……”

  陆学林脸上的笑渐渐落下:“他啊……”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林砚池说不上来,但看到他那神色,心里却有些发堵。

  “他和我们不一样。”陆学林想了半天,才想了这么句话来。

  林砚池明白他的意思,徐东一看就是那种神经大条的直男,压根不会有那方面的想法。

  陆学林若是和他纠缠,纯粹就是自讨苦吃。

  “你别露出这种表情。”

  可能是林砚池脸上的伤感过于明显,陆学林很不自在。

  “我跟你也不一样,我不是你这种认定了就不回头的人。这一年有他这个蠢货在,日子倒也没那么难过,不过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城里的新奇玩意很多,顶多三天,我大概就想不起他这号人物了。”

  林砚池毫不留情地拆穿:“你就嘴硬。”

  陆学林被他一句话就打回原形,有些恼怒:“你这个人可真烦,不说了,我走了。”

  走了两步,他又忽然回头,张开手臂和林砚池拥抱了一下:“不管怎么说,认识你们我还是很开心的。”

  陆学林一向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情绪,他觉得那样太傻逼太造作了。

  可是在林砚池和赵亭松面前,他愿意露出一点自己的柔弱。

  因为他们是同类人,只有在他们面前,陆学林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和异类。

  赵亭松看着两人抱在一起,眼睛瞪得圆圆的,陆学林觉得他看起来很搞笑,道:“怎么,你也想抱,那来吧。”

  赵亭松两步挪到林砚池身后,满脸都写着:“你不要过来。”

  陆学林被他惹得大笑,笑完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惆怅来。

  “再见。”

  这回他是真的走了,没一点儿留恋。

  没想到,徐东忽然从村里跑来了,隔着老远,就听他喊了声:“陆学林。”

  陆学林脚步顿住,停了两秒。

  林砚池不知道他在这停顿的两秒里想了些什么,反正他没有回头,脚下的步子也越跨越大。

  等徐东追上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得很远。

  三个人站在村口,目送着他慢慢远去,在这条长长的蜿蜒山路上,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林砚池才侧身看了徐东一眼。

  他的眼圈泛着红,咬牙道:“不就是吵了一回架,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赵亭松道:“大概是他不想再见你。”

  这话又伤到了徐东的心:“是,他不想见我。我不像你,多讨人喜欢啊,谁都乐意跟你玩,我他妈就是个万人嫌,都不稀罕搭理我。我来送他,我犯贱。”

  林砚池拉着赵亭松的手:“你少说两句。”

  赵亭松撇了撇嘴,林砚池又挠了挠他的掌心。

  两人之间那种亲密的小动作,十分扎眼,弄得徐东更像个外人。

  徐东发出一声苦笑:“在你们面前,我他妈还真像个笑话。”

  他不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去。

  他的背影有些踉跄,林砚池往前走两步,想要叫住他。

  但又不知道叫住他后能说些什么。

  这种犹豫和踌躇出现在他身上其实是不太正常的。

  他向来是个果断的人,做什么都会有精密的计划,哪怕是与人交往,他都会预先设计一套流程。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人和人的感情是最不能算计的。

  徐东这个人耿直,仗义,以前在知青点的时候,他对林砚池真的好得没话说。

  每次吃饭都会替林砚池先打,干活也老想着要帮他的忙,知道林砚池爱干净,还会主动帮他烧热水。

  有谁敢说林砚池的坏话,他也是第一个站出来替他抱不平的。

  也许他做这些都是因为他把林砚池当做自己的发小,但林砚池切切实实的享受着他的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林砚池却没有回应他同等的关怀。

  重活一遭,林砚池已经努力学习去接纳身边的人,但以前当个冷冰冰的机器太久了,他发现除了各种算计,自己好像真的不能和别人交心了。

  太糟糕了,这样的感觉太糟糕了。

  路上有人,他忍着没发作,到家就拉着赵亭松进了两人的屋子,双手紧紧环着赵亭松的腰,把脸埋到他的胸膛上。

  “赵亭松,我心里好难过。”

  赵亭松搂着他,学着家里面的人哄小侄子一样,轻轻地拍着林砚池的背:“没事,有我在呢。你要想哭就哭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林砚池倒是想哭,可他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点泪来。

  他不是那种遇到点事就要哭的人,哪那么矫情,他难受也是因为这事让他太为难了。

  干脆就跟徐东坦白好了。

  可徐东是个直男,林砚池怕到时候闹得不好收场,自己和赵亭松的事会被抖露出来。

  林砚池在出柜和不出柜之间摇摆着,连家里面的人都发现他这几天情绪不太对。

  沈红英把赵亭松拉到一旁,悄悄问他:“小林是咋啦,你干了啥让他不高兴了?不是说让你对人家好点,凡事多顺着他一些,怎么还让他生气呢。”

  赵亭松道:“我没惹他生气。”

  沈红英满脸惆怅:“小满啊,男子汉大丈夫,成了家就要担起自己的责任。你们俩虽然没成家,但在我们这也就那么回事了,小林操心的事多,你不要再跟以前一样脑袋空空什么都不想了,该替他分担还是要分担一些。”

  沈红英没说得太直白,她听说隔壁村的知青在乡下娶了老婆,回到城就嫌人家是农村的,把人给抛弃了。

  男女之间尚且如此,何况是两个没名没分的男人。

  小林的人品她们是信得过的,可一辈子那么长,谁又说得准呢。

  他们家小满在某些方便本来就比别人差一截,有些事情没人教他就不会做。

  当父母的一辈子为他付出都无怨无悔,人家小林凭什么这么惯着他。

  短时间还觉得新鲜,日子久了,可能就没那个耐心了。

  赵亭松边听边点头:“妈,你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母子俩说完话,赵亭松走过去揉了揉林砚池的脑袋:“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林砚池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吧。”

  赵亭松把他摁回了板凳上,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很快就回来。”

  林砚池摸着自己的额头,看着他出了门。

  搞什么啊,平时去哪都要一起的,今天居然不带他了。

  真是可恶。

  林砚池气呼呼地在赵亭松写的文章画了个猪头。

  赵亭松出去耽搁了好一阵,回来时候他对着林砚池笑了笑,道:“这下你就不用发愁了。”

  林砚池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问他,他嘴又跟被胶水粘住了似的,什么都不说。

  林砚池心里正烦着呢,也没把这事放心上,哪知道没两天,徐东就来找他了。

  “找个安静的地方吧,我想跟你说点事。”他的眼神左右乱瞟着,没敢往林砚池身上瞧。

  林砚池呼了口气:“行,我正好也有事要告诉你。”

  他打算和徐东坦白了。

  赵亭松家到药房那一截有块光秃秃的空地,左右都看不见人,两人就到那说话了。

  “前几天我心情不好,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都是气话,你别放心上。”

  说这话的时候,徐东脸色不太自在,两只手无处安放的绞在一起,还是没看他。

  见他主动给台阶,林砚池也松了口气:“没事,这几天我也在反思,我确实疏忽你了,对不起。”

  听他说对不起,徐东道:“啥对不起啊,是我太蠢了,什么都不懂,我还以为你是交了新的朋友才冷落我的。”

  林砚池跟他解释:“不是,在我心里,你还是最好的朋友,我和赵亭松他……”

  徐东连连摆手:“别说,你别说,我都知道了。”

  林砚池愣了愣:“你知道了?”

  徐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赵亭松给我说的。”

  林砚池想起了那天赵亭松说的那话,一下就明白了。

  每次做了点啥都搞得神神秘秘的,这人可真是的。

  林砚池有点埋怨,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有点好奇道:“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啊?”

  “也没说什么,就说你俩在处对象呢。”

  前两天赵亭松冷着个脸来找他,徐东还以为是来找他干架的,哪想到会听到这么个堪比炸/弹的消息。

  难怪陆学林动不动就骂他蠢,这么明显的事情他都没看出来,可不是蠢吗?

  其实他们都给自己暗示过很多次了,但他从来都没往那方面想过。

  仔细想想,林砚池和赵亭松相处的那些细节,以及他对赵亭松的维护,很明显就能看出点事来。

  偏偏他这个猪脑子,一点也没怀疑过。

  “你说你,咱俩这么好的关系,你直说不就好了吗,非得让我搁那瞎猜。我还以为你为了个傻子就要背叛我们二十年的感情呢,你要说他是你对象,那我不就能理解了吗?”

  他要是找个媳妇儿,那肯定也会成天围着媳妇儿转。

  林砚池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又听徐东道:“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他不是傻子,我知道他不是傻子,我就是说顺嘴了。”

  林砚池问他:“你不觉得我和他不太正常吗?”

  徐东啧了声:“实话实说,这事要是换成别人,我肯定觉得很奇怪。毕竟我是真没见过两个男人搞对象这种事,太骇人听闻了。”

  他这会儿看到林砚池都觉得有点不自在呢。

  他跟林砚池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发现他这兄弟会有这方面的倾向。

  难怪段宜芳那么漂亮他都看不上,两人性别不同,能喜欢上才怪了。

  “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是我兄弟,别说你跟男的搞对象了,就是你要冲动杀人,我也要在后面给你递刀啊。当然,我只是随便说说,杀人犯法,咱还是以理服人。”

  林砚池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看他高兴了,徐东也松了口气。

  赵亭松跟他说了很多,还说林砚池很在意他这个朋友,为了他那些话,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心情也很低落。

  还为影响到他们的关系,给他道了歉。

  弄得徐东还怪不好意思的。

  徐东心里那根刺,就是林砚池对他无缘无故的冷落,他也没真想伤林砚池的心。

  没第一时间找林砚池说清楚,还是为了给自己做一番心理建设。

  这消息太劲爆了,他肯定得缓缓。

  这不,自己想通了又巴巴地找来了。

  林砚池道:“我一直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对不起。”

  徐东刚想像以前那样抬手搭他的胳膊,伸到一半又把手缩了回来。

  “你们两个真有意思,他跟我说对不起,你也跟我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自己识人不清,拿你们撒气,忒傻逼了。”

  徐东搓了搓自己的脸:“这回你说什么都得原谅我。”

  林砚池笑了笑,笑完,他又严肃道:“徐东,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林砚池,很高兴认识你。”

  说完,朝着徐东伸出了手。

  徐东听得很乐:“都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林砚池呢?我是不是还应该告诉你我叫徐东啊?”

  嘴上埋汰,手倒是伸了上去。

  两人握着手,对视一笑,颇有股“一笑抿恩仇”的味道。

  背后传来了一声咳嗽,林砚池回头一看就见赵亭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以前不觉得,知道两人是那种关系后,徐东看到他俩站在一起心情就特别微妙。

  简而言之,就是有点不适应。

  他道:“你们聊,我先走了啊。”

  等他走远了,赵亭松抿了抿唇道:“我都看见了。”

  林砚池问他:“看见什么了?”

  “看见他拉你手了。”

  陆学林上次和他拥抱赵亭松都没说什么,这会儿倒是开始拈酸了。

  林砚池忍着笑,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心里:“纠正一下,咱俩这样才叫拉手,我和徐东,那叫礼貌性的握手。”

  看到他笑,赵亭松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和好了?”

  林砚池点头,见左右没人,仰头亲了他一下。

  “这回我要给赵亭松同志记头等功,感谢赵同志伸出援手,挽回我和徐东同志的友情。”

  赵亭松被他的话逗笑:“是你想太多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他小时候也会跟他哥置气,可那并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都不是什么坏心肠的人,有什么话说出来就好了。

  林砚池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这件事是他太钻牛角尖了,总是介怀徐东对他的好不是因为他本人。

  到头来,反倒不如赵亭松通透。

  说开了,就什么都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身为钢铁直男的我竟然弯了》

  文案:

  徐东室友陆学林家世好,脾气坏,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知青点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唯有徐东看不懂脸色,没事就往他跟前凑。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陆学林这个人虽然脾气臭,嘴巴毒,实则乐于助人,并没有坏心。

  徐东单方面将这人圈入自己的领地,把他当成自己的好兄弟。

  从此兄弟难过我安慰,兄弟洗澡我挑水,兄弟生病我照顾……

  陆学林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徐东拍拍胸脯:“因为你是我好兄弟。”

  在他坚持不懈的嘘寒问暖下,心如磐石,嘴硬心黑的陆学林终于开始对他有所回应。

  夏天帮他搓背,冬天帮他暖床,馋了还托人从城里给他买小零嘴。

  徐东大为感动,发表一通豪言壮语:“有朋如此,夫复和求,一声兄弟,一辈子都是好兄弟!”

  后来一向不露神色的男人将他拉到巷子里亲吻,眉眼带笑:“现在,你还拿我当兄弟?”

  徐东恼羞成怒,对他重拳出击。

  ……

  没多久,陆学林身边又多了个人,白净清秀,眼带勾子,和陆学林形影不离,宛如他的跟屁虫。

  徐东终究没忍住:“他是?”

  “他是我……其中一个好兄弟。”

  徐东骂骂咧咧:你到底有几个好兄弟?

  再后来,同样的巷子里,他将陆学林压在墙上,报复似的咬上了他的唇。

  陆学林默默回味,噙着笑慵懒调侃:“兄弟?”

  徐东:爱咋咋地,让兄弟两个字见鬼去吧!

  阅读提示:

  心眼子一箩筐的攻X直男二货受,美攻壮受,直掰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