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安这边在怀疑, 林砚池回了村之后,也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和吴小琴并没有见过几次,看到她的脸总觉得有些面熟, 尤其是她眉心轻蹙, 眼里含愁的样子。

  思来想去,林砚池心里不禁冒出来一个很荒诞的念头。

  赵亭松看他脸色有些凝重,还以为他在生自己气, 也不管家人会不会看见, 他勾了勾林砚池的小拇指。

  “我错了, 以后我再也不说那样没礼貌的话, 你别生气。”

  林砚池凝视他一眼,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意味深长地说道:“说不定就因为你这样一句话, 就要抖落出一个大秘密来。”

  赵亭松歪着头想了想:“陈雅云不是陈牧安亲生的?”

  林砚池打了个响指, 松开他的手道:“我去找保国叔问点事。”

  赵保国正在摆弄他的收音机, 看见林砚池回来了,就把声音调小了些。

  “怎么样,陈经理那边怎么说的?”

  林砚池说:“一切照旧。”

  赵保国满意地点点头, 正打算继续听收音机时,又听林砚池道:“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赵保国看他脸色较为严肃, 伸手把收音机关了, 正襟危坐道:“什么事?”

  “我想问您一些黄秋萍的事。”

  “黄秋萍,她咋啦?”

  一旁的赵亭松突然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那位女同志那么眼熟。”

  听到赵亭松这么说,林砚池心中更加怀疑, 但这事还有很多疑点。

  他听陈牧安说过, 当初陈把吴小琴送到了向阳公社下边的永泉村, 那个村子虽然和林岗村属于同一个公社, 但和林岗村距离可不近。

  而且黄秋萍的父母林砚池都接触过,都是老实本分没什么坏心的人,不可能故意把孩子抱错。

  那黄秋萍和陈雅云到底是怎么对调的?

  难道是他的猜测不对?

  赵保国听得一头雾水:“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林砚池酝酿一番,抹掉了一些自己知道的情况,只说今天见了陈牧安的爱人,觉得黄秋萍和她有点像。

  听到他的猜测,赵保国满脸震惊,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红英见他们三个人鬼鬼祟祟的,正打算过来听听是什么事,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大个新闻出来。

  赵保国还在愣神,她就在一旁悠悠开口:“说起来,秋萍其实不是老黄那两口子亲生的。”

  她往门口看了看,没见外面有什么人,才慢慢说了起来。

  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黄秋萍的母亲娘家在永泉村那边,家里边还有个大她几岁的哥哥。

  黄母结婚的时候,黄秋萍的舅妈刚好怀孕。

  在此之前,她已经生了两个闺女,农村人就没几个不重男轻女的,没有儿子,再穷都要一直生。

  本以为这回肚子里的会是个儿子,生下来却还是个闺女。

  那时候闹饥荒,普遍都吃不饱饭,一个劳动力养三个娃,根本就养不起,黄秋萍的舅舅,也就是她的亲爹,在她还没满月的时候,就把黄秋萍送给了自己的妹妹抚养。

  黄秋萍现在的父母实际上是她的姑姑和姑父。

  这事赵保国也知道。

  “黄秋萍舅舅那两口子,我也有所了解,确实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黄秋萍抱给老黄他们之后,两口子后面又生了几个,都是女娃。”

  沈红英啐了一口:“跟畜生似的,只知道生,不知道养,我听我那边的亲戚说,他们夫妻都悄悄弄死好几个。”

  谢金枝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听到沈红英这话,她心里也不舒服,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就能那么狠心。

  事情到这,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林砚池一天事情太多了,除了偶尔给黄秋萍施以关怀,也没刻意去了解她身世。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会这么小,他只记得黄秋萍的父亲是城里的大佬,没想到这个大佬还跟他这么熟,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林砚池有点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把这事告诉陈牧安。

  就在他感到为难的时候,陈牧安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陈牧安是个很讲究的人,每次都把自己打扮得很体面,这回来林岗村,头发凌乱,连衣服扣子都是错位的。

  看到他这幅模样,林砚池开口问他:“你都知道了?”

  陈牧安十分错愕,林砚池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很唐突,正想说点什么搪塞过去,又听陈牧安道:“你也知道了?”

  林砚池点头,实话实话道:“秋萍姐和吴姨长得很像,上回从你家回来,我就在支书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发现她的身世确实有些隐情。”

  陈牧安大脑已经被这件事冲击得无法思考,听林砚池这么说,他道:“我对你们村不熟,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

  林砚池看了赵亭松一眼,后者说道:“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在地里干活,我带你们去。”

  赵亭松知道陈牧安着急,步子迈得很大,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快到田间时,陈牧安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隔得越近,他越不知道怎么面对。

  直到黄秋萍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他才停了下来。

  林砚池问他:“需要把她叫过来吗?”

  陈牧安摇头:“别,别惊动她。”

  穿着粗布麻衣的黄秋萍身体很瘦小,面黄肌瘦的,一看就过得不怎么样。

  黄父黄母虽然没有苛待过她,可家里太穷,要想吃饱饭就得努力干活。

  陈牧安的心疼得在滴血,他的女儿本该享受他所有的宠爱,无忧无虑的长大,老天却偏偏如此不公,让她吃尽了这世间所有的苦。

  不,这跟老天没有任何的关系,这分明就是人为的。

  吴小琴说她生产那天,旁边那家的妇人也开始发动,村里只有一个接生婆,为了省事,就把她们两人弄到了一个屋子,一起接生。

  生完了就把孩子抱了过去,吴小琴当时根本就没把这桩事放在心上,若不是意识到事情不对,她大约也不会把这事说出来。

  陈牧安本来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之辈,这些年好不容易才跟老婆孩子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他才变得修身养性,这不代表现在他会任人欺负。

  事情查清楚后,当初参与这事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陈牧安闭上眼,收起了所有的痛苦。

  “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这事请你们先帮我保密。我过阵子再来接她,拜托你们替我好好照顾她。”

  林砚池也知道这事牵扯大,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放心,秋萍姐有我们看着,没事的。”

  陈牧安这阵子一直在调查,当然知道林砚池帮了黄秋萍多少忙,他感激地看着林砚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砚池笑了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林砚池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一边为黄秋萍以后的好日子高兴,一边又想,以后他们和陈牧安的关系肯定会越来越坚固,说不定还能通过他,扩大药材的市场。

  林砚池很有野心,只要有渠道,他们赚钱指日可待。

  把陈牧安送到村口,林砚池和赵亭松又慢慢回了药房那边。

  这时候山里的草药已经开始生长,林砚池前两天带着赵亭松上山又弄了不少草药回来,都放在药房。

  林砚池负责筛选,赵亭松负责晾晒,分工明确配合得很默契。

  最近的天气很好,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林砚池躺在长长的板凳上,脑袋枕着赵亭松的大腿,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阳光有些刺眼,赵亭松伸手替他挡了挡。

  林砚池嘴角带笑,对着赵亭松感叹道:“真没想到秋萍姐会是陈经理的女儿。”

  “是挺巧。”

  对比林砚池的激动,赵亭松的心情并没有什么波动。

  林砚池问他:“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的。”

  赵亭松垂眸看他:“我从来都不操心别人家的事。”

  在一起久了,林砚池都差点忘了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亭松这个人其实也挺矛盾的,见义勇为的事情他做得不少,但他偏偏又不是个多热心的人。

  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按赵保国教给他的那些条条框框来的,人情世故还是差了些。

  心里正感叹着,赵亭松脸上挂着笑,带着点纯情说道:“我只在意你的事。”

  好吧,其实这样也没什么坏的,他最好是一辈子都不关心别人的事。

  这样,自己才能完全占据他的心,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偏爱。

  赵亭松语气纯情,动作可一点都不老实,扣到顶端的衬衣扣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解了两颗,带着薄茧的手漫不经心地在锁骨处滑动着。

  上面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被蚊子咬的小红点,颜色已经黯淡了。

  赵亭松喉结轻轻滚了滚,心想着晚上一定再狠狠地嘬两下。

  手指加重了些力道,直到那处泛了红他才满意地松手。

  看着林砚池带着薄红的脸颊,他装作不懂,俯下身带着点坏心思在林砚池耳边故意说道:“宝贝你脸好红。我知道,肯定是被太阳晒的。”

  低沉的嗓音敲击着林砚池的耳膜,这一声宝贝叫得他心跳加速,脚趾都蜷在了一起。

  他将那靠近自己的大脑推开,起身后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颊,有些结巴地问道:“谁……谁教你这么喊的。”

  要不是赵亭松整天都跟他一块,林砚池都差点怀疑他是不是被谁教坏了。

  莫名其妙的怎么会喊他宝贝,他怎么知道这个词能这么用?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赵亭松起身走到了两人睡觉那屋,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捧着本字典。

  翻开带有明显折痕的那一页,递到林砚池面前道:“我是在这上面看的。”

  吴老给赵亭松寄了好几本书,字典是其中一本。

  宝贝这个词被赵亭松用笔圈了起来,林砚池看了半天没说话。

  赵亭松小心打量着他的脸色,挠了挠头道:“我看这后面解释说这个词是很珍贵的意思,你在我心里就很珍贵,我……是不是用错了?”

  林砚池合上字典,凑过去亲了亲他:“没用错,我喜欢听,你多喊我两声。”

  刚才顺嘴就喊了出来,这会儿听到林砚池这么说,赵亭松倒是不好意思了。

  他张了几次嘴,“宝贝”两个字都到嘴边了,却怎么也出不来。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瓮声瓮气开口。

  “我喊不出来。”

  这难为情的样子,惹得林砚池捧腹大笑。

  赵亭松现在可会欺负人了,今天终于让他逮到机会扳回一城。

  两人闹了一会儿,他又让赵亭松把吴老寄的书都拿了出来。

  这阵子,他没事也会教赵亭松做题。

  高考都要分文理科,林砚池以前学的是理科,所以给赵亭松补习的时候,也更偏向理科一些。

  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林砚池也不得不承认,赵亭松基础很差。

  他没系统的进过学校上过学,当初赵保国和赵春风教他认字,也教过他一些简单的数学知识,但是这点知识连初中生的边都摸不到,要想考大学那更是难上加难。

  语文和数学是必须要考的,林砚池没事就给赵亭松出了几道题,他基础差,但好在脑子够用,记公式也快。

  同一道题只要林砚池给他讲了一遍,同类型的他都能做出来。

  唯一让林砚池感到头疼的就是赵亭松写的作文,完全就是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这天补习的时候,赵亭松忐忑不安地拿着文章让他点评,问他:“如何?”

  林砚池边看边点头:“不错,很好,八窍通了七窍。”

  难得被林砚池夸了一句,赵亭松很高兴,但很快他就回过味来,八窍通了七窍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一窍不通吗?

  真的是,他有那么糟糕吗?

  赵亭松拿过自己的文章仔细瞧了瞧,林砚池出的题目是让他赞美新/中/国。

  他怎么写的呢?

  “新/中/国好啊,没有新/中/国我们农民就没有地种,没有地种我们没有饭吃,没有饭吃我们就要饿死……”

  赵亭松声情并茂念了一遍,倒给自己整出点自信了:“这不挺好的吗?”

  他感觉自己写得很朴实啊,要是给他爸看见了,指不定还得给他裱起来。

  林砚池总算知道后世那些家长给孩子辅导作业为什么会被气成那样了。

  心里默念了一万遍这是自己的男人,不能打击到他学习的信心,火气才降了些。

  平复了一下心情,林砚池道:“确实挺好的,不过以后可以多加点修饰的词语润润色,你这样干巴巴的得不了高分。算了,今天先不写了,改天我再教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自己当初也算个学霸,他就不信教不好赵亭松。

  两个人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是立夏,立夏一过就是小满。

  那天刚好是赵亭松的生日。

  林砚池老早就开始思考赵亭松的生日自己该送他些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想好。

  他也问过沈红英,想知道以前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沈红英还笑呢,他们乡下人不兴这个,日子太穷了,哪还讲究这些。

  家里条件稍稍微好点的,大概会在那天煮碗面,再加个鸡蛋,就算很隆重了。

  这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林砚池还是想过得有纪念意义一些。

  这年头没那么多新奇玩意,林砚池一个人去城里逛了逛。

  供销社里有了新的表,他给赵亭松买了一块,也是金色的,表带比他手上这个宽一些,正适合赵亭松的气质。

  晚上一家人关上门点着灯,对着满满的一桌子菜给赵亭松庆祝生日。

  林砚池把自己买的表拿出来,给赵亭松戴上,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发亮。

  “小满哥生日快乐,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谢谢。”赵亭松爱不释手的摸着手表。

  他对这东西说不上很喜欢,但这是林砚池送的,那他必然会十分珍视。

  给赵亭松戴上表后,林砚池把自己的手腕也露了出来,谢金枝笑道:“没想到手表戴在小满手上还挺好看的,和小林那个看着就像一对。”

  在自己家里,说话都没那么多顾忌。

  林砚池笑了笑,他故意买了同样的颜色,他和赵亭松的感情见不得光,只能把心思放在这些小地方上。

  赵春风一大早就去供销社打了几斤酒,今晚大家都开心,免不得要喝几杯,连沈红英都浅酌了几口。

  林砚池一个劲给赵保国和赵春风劝酒,自己却没喝多少。

  后来沈红英也有了醉意,赵亭松把他们送到房间后,又主动收拾了桌子和碗筷。

  林砚池爱干净,赵亭松还给他烧了些热水。

  断断续续收拾完,家里已经响起了鼾声,等他洗完澡,林砚池都已经背对着他躺下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睡觉的时候他们都只穿工字背心和裤衩,赵亭松上床,从背后将人搂住。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呢。”

  屋子里响起了林砚池的笑声,他转过身来,和赵亭松十指紧扣着道:“我送你的东西,你得好好收着,不许弄坏,更不许弄丢。”

  赵亭松跟他保证:“你是我的大宝贝,它是我的二宝贝,我肯定好好收着。”

  林砚池嗔了他一眼,什么破形容。

  身上传来了丝丝凉意,衣服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推得很高。

  粗粝的舌头刮得人很难受,林砚池小口小口地呼吸着,伸手摸了摸赵亭松的脖颈。

  这个动作代表着他想停止,赵亭松抬起头,很不解地看着他。

  林砚池眼角眉梢都发红,很轻地对他说道:“今晚,我教你一些其他的。”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