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宗盟大比的日子越来越近, 山城每天都涌入越来越多的修真者。
飞鸾云鸟、各类外形华丽、阵法绚烂的船宇在空中穿梭不停;
街上衣带翩翩、气质卓然的男修女修更是目不暇接。
修真各派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修真界最大的盛事——五十年一度的宗盟大比。
其中最受瞩目的,还是御兽宗一众弟子。
他们骑着通身似白玉一般的风行犀一路狂奔, 密密麻麻的妖兽飞在空中,又听话地落后他们一步, 拉足了气势派头。
御兽宗的弟子服是黑红镶边,胸前用金线绣着各类妖兽猛禽;
他们脖子上挂着金灿灿的御兽环, 再配上各个傲慢的神色, 活脱脱地痞流氓。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御兽宗的人来了,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立马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片刻,轰隆隆声卷起长烟,风行犀一溜烟地,停在了城里最奢靡的客栈门口。
“抱歉,我们这里客栈现在满员了。”小二站在客栈楼前, 温和道歉道。
那带头的弟子手背在背后,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道:
“没有眼力劲儿就不要做生意,”他指着自己胸前匍匐跪地的金龙图样道,“看清楚没,我们是御兽宗的人。”
小二不卑不亢地笑着,“赫赫有名的御兽宗自然是识得的,您要住就得挪出空房, 只是来者皆是贵客,如果闹起不快,那便是打了此次同盟大比主办方——剑门宗的脸面。”
小二这般四两拨千斤拿出剑门宗镇压,倒是让御兽宗弟子稍微收敛点了。
但是要让他们如此高调出场再灰溜溜败走, 岂不是丢了御兽宗的脸?
那弟子颐指气使道:“我们是什么身份, 要是让剑门宗知道你们没好好招待, 你一个小二能负责吗?”
那弟子说完,小二有些为难。
两方只是在楼前站了片刻,便引起了周围路人的视线围观。
这下御兽宗弟子们的气势更是骄纵跋扈,仰着下巴道:“还不让我进去,看门的狗东西。”
那弟子话音刚落,飞来两根葱直直插在他圆瞪的鼻孔里。
“谁!”他厉声道,想扯又扯不掉,怒目环视一圈,却引起周围低声笑意。
一个小孩子哈哈大笑,“猪鼻子,好丑啊。”
那孩子父母急急捂住孩子的嘴巴,但是那扯鼻子葱的弟子却扫了过来,抬手准备打那孩子。
众人惊呼,却没人敢和风头正盛的御兽宗为敌。
眼见那对母女要招毒手,嘶地一声,一旁安静的风行犀顿时抬蹄昂头嘶鸣。
只见那风行犀的脖子上,不知道何时绑了一条绳索,而绳索的另一头锁在了那弟子脖子处的环上。
嘶鸣一声,风行犀似受惊一般,抬蹄狂奔。
那鼻孔插葱的弟子,被拖倒在地,被风行犀拖着一路狂奔。
“该死,停下!”
“是谁敢动我,我是御兽宗的弟子!”
街边的众人,看着御兽宗弟子这般狼狈嚎叫的模样,纷纷拍手叫好。
其他一众御兽宗弟子则追在那风行犀身后想解救同门,还不忘威胁围观看戏的观众。
“看什么看,找死敢嘲笑御兽宗!”
但是街边人太多了,有修真者也有普通百姓,见御兽宗吃瘪,笑声一阵盖过一阵。
飞檐阁楼中,吃早点的两人正看着街下的这一幕。
白黎把玩着手里的葱白,“等各宗门聚齐,离宗门大比还有半个月时间。”
寂不恹道,“想好要送什么礼物了吗?”
白黎点头,“算吧。”
“趁着这段时间,先把御兽宗解决掉。”
山城里御兽宗弟子被自家妖兽拖在地上满街跑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同时不少百姓担心以御兽宗的做派担心报复他们。
但是一想到当街那么多百姓还有其他修真者也在,御兽宗应该不至于嚣张至此。
但在傍晚的时候,瑰丽的晚霞下,慢慢飞来一团团黑色斑点。
等斑点移近,街上的百姓都看清了,竟是数千头妖兽。
一头巨大的蜥蜴生着双翅,从天上飞下,落在了那鼻青脸肿的御兽宗弟子面前。
而后又有一些弟子从妖兽身上跳下,朝那人道:“少主,是哪个狗胆子伤的你!”
原来之前那人是御兽宗的少主,难怪这么嚣张跋扈。
街上看热闹的人,一时间都躲进了屋里或者避散开了。
那少主拉着来人低声道:“不要叫我少主!”
一般弟子还好,是少主更丢脸了。
而后他看到天上妖兽的架势,“你怎么搞这么大架势,我爹又得骂我了。”
来人怒气一怔,他接到少主的消息后,可是马不停蹄跑了几个传送阵才到这里。
他摸不着头脑道:“少主,不是您送信叫我多拉点妖兽,教训这些看戏的百姓吗?”
那少主一顿,他什么时候递消息了?
不过,想来应该是他那些手下做的。
他舌尖抵着红肿的腮帮子,想起当街丢脸的事情顿时咬牙切齿,但没片刻又消下去了。
“在剑门宗脚下还是收敛点。”
“怕什么,我们御兽宗何时怕过剑门宗,今日折了我们御兽宗脸面,各个宗门都看着,日后再找回就难了。”
“而且,控制妖兽只伤百姓和势力弱的宗门,挑不起众怒。”
那少主一听,有道理,阴着脸道:“敢笑话御兽宗,就让他们知道后果!”
原本停在空中的妖兽,像是得到指令一般,纷纷嘶吼咆哮着朝街上的百姓冲去。
妖兽吼叫声似一张恐怖的大网,遮住整个山城最繁华的长街;
网里的百姓慌张奔逃,拥挤踩踏,惊恐中将各类商贩架子撞倒了一地。
而临街两岸伫立的楼宇中,那些衣着华丽仙气飘飘的修真者此时默契出奇,一致冷漠地站在窗前看着。
御兽宗的弟子们坐在妖兽身上,像戏耍猎物一般,将弱小的猎物追逐驱赶着。
有看不下去的修真者想要出头,却想到御兽宗的作风有些畏惧。
御兽宗不知道是不是和妖兽打交道多了,手段残忍毫无人性,行事作风尤其恶毒。
孤零零一人还好说大不了舍命一条,但是他们身后都有宗门有父母,禁不起御兽宗蛮横打击报复。
修真界中,没有人不畏惧御兽宗诡异凶狠的妖兽,尤其他们还有一条镇宗巨龙。
街上的百姓惊恐尖叫着,御兽宗的弟子高声得意大笑报复着,妖兽嘶吼着,街上一片凌乱不堪,像极了一场黄昏死亡游戏。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修真者下场帮忙,倒是有一个剑门宗的弟子愤怒喝止。
但也就是那弟子被打的凄惨的模样,导致围观的修真者更不敢下场。
御兽宗连风头正盛的剑门宗都敢打,何况他们这些势力弱小,甚至不能直接入住剑门宗客房的宗门。
“你们会遭报应的!”赵之曦被御兽宗弟子齐攻,很快被打趴下了。
少主踩在赵之曦的身上,“不过区区一个内门弟子,还敢趁乱刺杀御兽宗少主。”
他扫了一眼围观的修真者道,“你们可看见了,今日是他想刺杀我,本少主只是自保防卫。”
周围没一人出声,只有百姓惶恐哭喊声和御兽宗弟子肆笑声。
赵之曦嘴角流着血渍,目光炯炯不屈地盯着那少主,“你们御兽宗会遭报应的!”
他和白黎两人分开,据他知道,他们是去清算御兽宗的老巢的。
白黎和寂不恹当时谈论这个事情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他,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御兽宗。
但此时他心底第一次升起了快意,恨不得御兽宗被屠满门。
没想到御兽宗在灭宗前还在作恶,他不甘心,愤怒。
那少主哈哈笑了声,歪嘴嗤笑道:“我倒是期待,谁有这个胆子。”
赵之曦突然眼神怔住,似被吓到一般,脖子习惯性后缩了一下。
“这就知道怕了?”那少主高高在上道。
但赵之曦并不回他,反而恐惧后眼里出现惊喜,目光直直地望着空中,他也便回头望去。
不知何时,空中多了两个身影。
其中红衣那人气势尤为恐怖,像是暗夜中利剑闪过凛冽寒光,乍现一抹猩红,令人毛骨悚然。
如同赵之曦一般,其他修真者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红衣上。
但此时红衣身旁的月色浅衣人动了。
他抬手,指尖飞出绿光斑灵力,如萤火点点一息而至,落在妖兽肆意的长街上。
萤火瞬间绽开,如雨丝一般落在了凶恶的妖兽身上;
躁乱窒息的空气像是被春雨洗刷过一般,露出甘甜清爽的气味。
原本四处作乱,追逐猎物的凶兽们,浑浊的目光逐渐清明;
它们纷纷甩开身上的御兽宗弟子,长啸一声朝空中绿光斑源头飞去。
“怎么回事,快回来!该死!”御兽宗少主被甩在地上,看着不受控制的妖兽吼道。
“它们不听使唤了。怎么回事!”
同一时间御兽宗的弟子们都发现了异常。
刚刚还听话的妖兽们,此时纷纷如归巢燕雀一般朝空中那人飞去。
地上打滚哭喊的百姓们见妖兽飞走了,惶恐不安地看向空中。
那些围观的修真者此时也神色惊讶地望向空中。
“他是谁!”那少主咬牙切齿道:“竟然敢觊觎御兽宗的妖兽!”
“有胆子,竟然挑衅御兽宗!”御兽宗的弟子朝空中人叫嚣道。
他们纷纷念着秘术想控制妖兽,甚至拿出御兽环想收了妖兽;
但那些妖兽完全不听控制,只是嘶鸣着嗷嗷地朝空中回去。
不过几息时间,长街上数千头妖兽都聚在了空中那人身后。
密密麻麻一片的妖兽如乌云遮住了柔和的夕阳,彤红的柔光见缝插针般从妖兽间隙泄下,射在混乱又阴暗的长街上,切割出一个个恐怖吓人的巨兽黑影。
而那道被夕阳拉长的人影直直遮住了御兽宗各弟子的神色。
白黎看着御兽宗弟子愤怒震惊的神色,抬手慢慢地摸着一头棕毛灵白虎,似在耐心地安抚一般。
“你是谁,竟然抢御兽宗的妖兽!”那御兽宗的少主手指着白黎大喝道。
白黎道:“我没抢啊,他们自己来的。”
那少主怒目眦裂,看着对方一副温和好欺负的样子,语气更加狠了:
“好,你有胆子,就等着我们御兽宗的追杀吧。”
白黎看着暴躁狂怒的少主,似有些顾虑,用商量的口吻道:
“要不然这样,我们公平决定,看妖兽们是跟你还是跟我。”
那少主打量了白黎一眼,神色单纯毫无心机的样子,又顾忌一旁寂不恹的气势,想了片刻道:
“来就来,妖兽只有我们御兽宗的人能驯服!”
白黎点头笑道,在那灵白虎头顶轻拍了下,“去吧。”
这边御兽宗的弟子们又重新拿起御兽环,心里默念御兽口诀,一副势在必的模样盯着白黎。
“这关乎御兽宗的实力颜面,你们必须把妖兽控制回来。”那少主低声警告道。
“是!”弟子们齐声道。
众弟子们神色严肃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原本犹犹豫豫的妖兽们,瞬间朝他们这边奔来。
“来了!”
“成了!”
御兽宗弟子们顿时面带喜色,挑衅地扫了周围一眼。
然而没等他们收回视线,一头头乖巧的凶兽顿时亮出利爪,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撕咬而来。
“啊!”
“怎么回事!”
那些被他们驯服的畜牲怎么突然发疯了,怎么突然失控了?
那少主惊慌中,朝天空望了一眼,只见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心神震碎。
“不可能,他怎么能控制这些妖兽!”
那少主惶恐连连后退,只觉得望着白黎便心惊肉跳,下一刻却落入了一个巨齿血口中。
众弟子见少主被吞,吓得丢下御兽环,面色刷白慌张而逃。
不受控制的妖兽们,各个目露凶光,锋利的长爪在街上墙角投下巨大的阴影,随着惶恐尖叫噗嗤声,墙壁上出现一道血渍。
没多久,夕阳落山之前角色对换,哭喊惨叫的人换成了这些御兽宗的人。
他们一个个被撕咬吞食,几十人的血流染红了长街。
如此惨绝人寰的惨况、妖兽暴走失控的场面震慑住了长街上的每一个人。
修真者也好、百姓也好,纷纷吓得顿在了原地,哆嗦不止。
冒着气泡的血流,肆意地在长街青石板上游走勾勒,似要描出一副震惊修真界的丹青巨作。
血蛇流在一个修真者的脚下时,他才猛地惊醒,祭出法器大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再不出手我们都得死!”
这声惊喊确是有用,冷漠旁观的修真者纷纷祭出法器,朝那些妖兽攻击去。
但是一切只是徒劳。
瞬间他们便被定在了原地,连空气都被凝固了。
唯一能动的,是分食咀嚼的凶兽们,是肆意流淌的千万条血蛇们。
风微微吹动,血腥翻涌,但片刻后,连风也凝固了。
空中出现丝丝缕缕的血气,乖乖地看着惊慌的人们,也学着一动也不动。
长街上,人人面色惊恐,不论是高高在上冷漠的修真者还是艰难求生的芸芸众生,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他们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妖兽,吃完御兽宗的弟子后,慢慢朝他们走来。
赵之曦同样也被定住了,他看着那头嘴角血肉模糊,留着涎水的灵白虎,它鼻尖微动,朝他慢慢走来。
他顿时背脊如贴在寒冰上,头皮发麻,鸡皮似针竖起。
与他一起陷入恐惧中的,还有长街上的众人。
在颤栗的同时,此时众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敢杀御兽宗少主。
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号人物一样,此前完全没有消息。
这是陌生人与御兽宗的纠纷,和他们这些围观者毫不相干,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倒霉到家了。
如果这时候有人赶来救他们就好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凶恶的妖兽,如饥似渴地走来,却连闭眼都做不到。
只得在心内祈祷好心人出手相救,即使他们知道这种几率很小,就如同他们之前一般。
而这在场唯一的好心人,赵之曦,此时万念俱灰,放弃了求生的意志。
赵之曦惊悚的眼神里,满是恶虎嘴角肉末拉丝的画面,心中一阵呕吐翻涌却又挤在喉咙不能吐出。
只希望他等会死的时候能爽快点。
刹那间他想到了白黎,他还是太天真了。
凶兽就是凶兽,怎么可能对人有怜悯之心。
此时死在白黎手下也是一种解脱,起码他不再有一种世界崩塌的无力感。
为什么慈祥的紫袍长老会专门让他们进秘境送死,还有那黑衣人……
想到那黑衣人不小心露出的侧脸,赵之曦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出神间,突然被一个尖刺的脑袋拱翻,一屁股翻倒在一旁。
只见那灵白虎满眼嫌弃的瞅了他一眼,而后舔了舔他脚下的血流。
与赵之曦一般,本以为生死之际,却被凶兽脑袋拱翻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他们追着血流舔舐。
原来是他们挡道了么。
原来这些妖兽只是想要吞噬掉御兽宗的血?
等长街上的血迹都被舔舐干净后,妖兽们才心满意足地飞向了白黎身边。
白黎解开众人禁止,却无暇顾及下方劫后余生,仍不敢置信望着他的众人们。
此时他被众妖兽包围着,一个个歪着头伸出脑袋要他摸。
这种天然血脉的亲近妖兽们克制不了,谁叫白黎一开始摸了灵白虎。
四百年了,它们从反抗被虐待打杀,逐渐麻木顺从。
心中仍有微弱的希望,它们知道秘境之灵不会放弃它们的,总有一天会接它们回家。
白黎每抚摸一头妖兽,它们所经历四百年的地狱折磨便通过手心传到他心里。
他感受到妖兽们心中澎湃激动的情绪,似流落在外的孩子在长久的黑夜里守着一丝亮光,终于等来了黎明,盼来了回家路。
悲悯之情在白黎心间酸涩肿胀着,他的指尖溢出生灵之力,一遍遍地抚摸着妖兽。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黎一头头抚摸完后,有些退至边缘的妖兽又插了进来。
白黎沉浸在浩瀚的怜悯情绪中,等日辉散尽,红线没入天边时,他才发觉过来异常。
“咦,我刚刚是不是摸过你呀。”白黎道。
但是妖兽们摇头,一脸温顺惬意地摇着尾巴,又将脑袋朝白黎手心拱去。
“寂不恹,快帮我啊。”白黎无奈苦笑道。
他被妖兽群脑袋拱着,一边摸头安慰一边后退,企图逃离妖兽中心,背却抵在了寂不恹坚硬的胸膛上。
寂不恹单手揽着白黎,抵住白黎后退的步子,还将人往妖兽前带了带。
“谁叫你心软,不制止。”
“你的心软都给了它们。”语气淡淡还带着一丝不满道。
白黎闻言耳朵一红,转身就将寂不恹丢进妖兽群里。
“你们都拱他!”
“寂不恹你不准抵抗。”
昨晚,寂不恹又不停索取逗弄他,要不是他艰难制止,差点就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