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凌惊玹想要挽留张华若,张华若这一走,不仅不会再回来,更不会再愿意承认自己是他的孩子。

张华若现在的表现,就是在拒绝认祖归宗。

张华若侧头往沈言那看了一眼:“凌庄主的家谱人丁如此兴旺,又何须再添一个华若。”张华若走到杨大宝身边,温柔轻声道,“我们走。”

凌惊玹想拦,可是临到抓住张华若时又收回手,他突然问张华若:“你想看一眼你娘吗?”

听到这话,张华若果然停下脚步,这里是凌惊玹的书房,张华若缓缓扫视一圈,墙上除了一些山水名画,并无任何女子的画像。

看到张华若停了下来,凌惊玹赶紧吩咐凌澈城:“澈儿,你去安顿好沈言和沈觅,之后回来,我还有一些话要单独问你。”

凌澈城此刻心情舒畅,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挥开了阴霾,散发出本该有的光彩,带着沈言沈觅先行离开,将这里交给凌惊玹和张华若。

张华若让杨大宝先回他们的住处准备好行囊,自己则是留在凌惊玹的书房。

不过令杨大宝意外的是,他才刚跟枸杞子开始着手收拾行囊,张华若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卷画,张华若将画小心保护好放进箱子里,看这意思,凌惊玹显然没能留住他。

杨大宝问:“真的就这么走了吗?她……”你真的不在意洛夫人最后的结局吗?

张华若知道杨大宝想问什么,他淡淡一笑:“我不在意。”

杀人偿命,如果洛弯儿死了,那是她罪有应得,如果洛弯儿没死……有的时候,活着还不如一死了之。

张华若是铁了心要离开,凌惊玹都没来得及去送张华若一程,就听到下人来报,说张华若已经离开山庄。

张华若没有直接回长安城,而是绕道去了雪山,他在萧灵灵的墓碑前站立许久。

这一眼,既是初见,又恐怕会是永别。

“娘,你看人的眼光可真不咋地。”张华若抚落石碑上的积雪,蹲下身,与萧灵灵做最后的告别,“如果我能挺过这一劫,或许还会来看你,如果没能,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我曾经想过我们重逢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画面,也怀疑过我是被你们抛弃的,但我从没想过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生父还活着,但是张华若不想认他,生母已经离世,张华若从别人那里了解到的她,是张华若心中最想拥有的娘亲典范。

手指抚过冰凉的墓碑,不知何时张华若的眼里已含泪光:“你要是还在世,那该有多好。”

这样,我就能既拥有世上最好的爹,指的是张谢仪,拥有最好的夫君,又能拥有这世上最好的娘亲。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偏偏不给人美满,非要留点遗憾。

雪山很冷,纵使穿了一层又一层,终是抵不过这漫漫刺骨寒意,杨大宝擦去张华若眼角的泪,张华若抬头看他,两人皆是无言,却已经能默契感知到对方此刻的所思所想。

张华若借助着杨大宝的臂力起身,淡淡说道:“走吧。”

该回家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他要分外珍惜与身边人相处的时光,一点一滴都记进记忆深处。

回到长安城后,日子如常,期间张谢仪来看过张华若,为了张华若身上的事他不能久留,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开。

张华若想挽留张谢仪多待几日,但是看到张谢仪那充满不舍的坚毅目光,终究是没把挽留的话说出口,张谢仪是在赌,拿现在的相聚时光去赌一个可能。

万一呢?万一世上有其他法子能解张华若身上的毒呢!

大宝家说好的要开张的包子铺长时间不开,包子摊也不出摊了,这么长时间没吃到杨大宝做的包子,街坊邻居们都想的紧,这不,时不时就有人上门,询问杨大宝重新开摊的时间。

听到杨大宝说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出摊的消息后,都有人愿意壕掷千金请杨大宝上门做包子:“我家三少爷上次吃过您做的包子,就一直念念不忘,听说您现在回长安城了,怎么也要再吃一次,要不,您就受累上我们府上的厨房给我家少爷做几个包子,食材我们都备好了,就差您这双巧手。”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价值一百两的银票。

杨大宝没想到自己的包子这么受欢迎,既开心又无奈:“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眼看杨大宝就要关门回屋,来人赶紧拽住杨大宝的手臂:“来回要不了您多少时间的,要是您有需要,可以给您备十来个帮忙打下手的厨子!”

杨大宝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了他,对方脾气不错,这样吃了闭门羹

都没有生气,只是叹息着摇头准备离开。

这年头,连一百两做一次包子的买卖都不能打动人了,唉,唉唉唉!

没等他离开,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又开了,那人立刻欣喜地回头:“您改主意了?”

只见门口站着的不是刚才他见过的杨大宝,而是一位宛如天上仙坠落凡尘的谪仙人物,他一时看呆了,哪里还听得清对方说了什么。

还是枸杞子跑过来将他摇醒:“别看了别看了,还不快去备马车,我家少爷同意做这单生意了!”

“啊?”方府的仆人这才堪堪回过神,露出更加欣喜的表情,“好好好,我这就去安排。”

看着那仆人走远,杨大宝还有点懵:“夫人,你为什么要同意?”

张华若瞅他一眼,笑着:“别以为我没看出你这几天手痒的紧,路过厨房时都是一副眼巴巴想扎进去的模样,去做一次包子能有这样的收入,为何不去?刚好也给你解一下手痒。”

张华若悠悠一叹,“整天腻在一起也无趣,不如陪着你一起去。要不,这两天你就重新开摊吧,我陪着你。”

杨大宝拉住张华若的手,情真意切:“我想多花点时间陪着你。”

张华若冲着他调皮地一眨眼:“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啊。”

门外的枸杞子捂眼:“没眼看没眼看,这才多久又腻歪在一起了。”

张华若冲枸杞子招招手,枸杞子噔噔噔地跑回张华若身边:“少爷?”

张华若给枸杞子一点银子:“拿去买糖吃,别一天天守在我身边,你也应该过过自己的小日子。”

明明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枸杞子却高兴不起来:“能陪在少爷身边,就是枸杞子想过的好日子!”

张华若揉揉枸杞子的脑袋,枸杞子一下子护住脑袋,撅嘴:“不能揉,会长不高的。”

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性,张华若笑了笑:“今天你就出去玩一下吧,见见朋友,去你想去的地方,吃你想吃的东西。”

方府的下人已经牵着马车过来,枸杞子见张华若是真的想让他出去好好玩一下,最终没有拒绝,接过张华若手上的银子,撒欢一样跑远。

只是。

等跑到张华若看不见的地方,枸杞子慢慢放下脚步,他回头看一眼,确定这个角度少爷和姑爷看不到他,低垂下脑袋,恹恹不乐。

枸杞子漫无目的乱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家酒肆门前,浓烈的酒香飘荡在街道上,在今天格外吸引着枸杞子。

枸杞子看着手上的银子,想起张华若的交待,他有些赌气地呢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吃什么糖,我偏不去买糖吃。”他定定地看着酒肆的招牌,深呼吸一口气,迈步进入酒肆。

酒肆老板认得枸杞子:“哎,是小枸杞啊,来给你家姑爷买酒?他这次又出了什么新味道,小枸杞跟我透露一下呗。”

自己是来自己花钱买酒给自己呵的,枸杞子底气非常足,昂首挺胸:“给我来一壶你们这最香最纯最好喝的酒,我要在这喝!”

酒肆老板本来还在低头算账,闻言抬头看向枸杞子,颇有些意外:“你要喝酒?”

“对!”枸杞子万分肯定地点点头,他没怎么喝过酒,长这么大只有在少爷婚宴上小酌过一杯,只喝那一口枸杞子的喉咙就被辣到了,现在回想起那时候的感觉,枸杞子仍然有点后怕,于是又加上一句,“最重要的是,要好喝!”

枸杞子不是稚龄孩童,已经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酒肆老板自然不会拒绝这门生意,转过身扫过酒架上的一排酒,给枸杞子挑了一款清甜的果酒,也不敢给枸杞子倒一壶,只给他倒了半壶:“这是桑葚酒,闻着是一股新木和桑葚的清香,微微有点甜,味道不烈,是这里最好喝的果酒,你可以尝试一下。”

枸杞子踮着脚凑近闻了一下,果然闻到一股甜甜的香味,几乎闻不到酒味,枸杞子心里踏实不少:“就这个了。”

酒肆老板又问:“要不要来点下酒菜?”

枸杞子想了想,干喝酒的确挺没意思:“那就来一碟煮毛豆,再来一盘红烧片鸭!”

“你倒是挺会吃。”酒肆老板笑了笑,吩咐店里打杂的店小二把酒壶和酒杯端到枸杞子选定的座位,没一会儿,枸杞子要的两样下酒菜就上齐了。

酒肆的生意不错,此时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喝酒,其中不乏已经喝醉的酒鬼,枸杞子小小年纪生的一副白白嫩嫩的可爱模样,自然比周围一帮大老爷们要养眼许多,这不,旁边一位已经醉醺醺的男人一不小心瞥见邻桌坐着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公子,眼睛立刻就直了。

“哟,这是哪来的小美人,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