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嫁了个权倾朝野的病秧子>第89章 番外1蜀道难

  长安十五年, 谢陵惨遭沈执背叛,被关在诏狱受刑,上百种刑罚不分昼夜地招呼在他身上。

  一身皮肉几乎打烂完了。鲜血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淌。

  他被高吊在刑架上半死不活数日,未能等来沈执, 可却等来了皇帝的一道诏书,将他贬至蜀地受刑。

  不准他在京城多加逗留,连夜就逼他离开。

  谢陵重伤难行, 吩咐霜七随便带点细软便可, 将府里上上下下近百人妥善安排好退路,之后怕旺财死在京城,遂把狗也带上了。

  之后便在官道口等了半宿。

  霜七抹着眼泪,烧红了眼睛怒吼道:“大人!您还管沈执干嘛?他攀龙附凤, 早去宫里陪伴圣驾!小小年纪不学好,学那些个宠臣脔物卖弄风骚!!简直自甘堕落!还管他死活作甚?”

  “住口!他终究是本官的弟弟!”谢陵脸色惨白, 身负重伤,即便身上缠绕了再多纱布, 稍一动弹, 鲜血还是蔓延出来, 他蹙紧眉头忍着疼道:“再等一等,他一定会来的,再等一等!”

  “大人!您这又是何苦?”霜七想上前扶他,可见大人满身是伤,都不知该碰哪里才好,又急又气, 年少方刚沉不住气,哇哇就哭了起来,“大人!您受的伤太重了,若是老爷夫人泉下有知,不知多心疼大人!沈执到底哪里好了,大人怎么还念着他!”

  谢陵刚想说些什么,脸色一白,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终究是未能等到沈执。

  京城距离蜀地路途遥远,光是乘坐马车都得十几日路程,又是深秋,蜀道上大雨连绵,泥土翻浆,谢陵浑身疼得受不住,随身携带的伤药很快就用完了。

  霜七给他上药,一边昂着脸哇哇地哭,一边使劲抠瓶子,想捣腾些伤药给谢陵涂抹上,他有想过去买,可附近荒郊野岭,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晚上露宿山野,谢陵冻得脸色发紫,伤口不断溃烂流血,人也发着高烧,当时霜七才刚过十四岁,什么都不懂。

  除了哭之外,就是抱紧大人,想给大人取暖。一路上千难万险,谢陵几次在生死间徘徊,昏迷时低声念着沈执的名字。

  就这么一路重伤,终于到了蜀地,随身

  携带的银钱不多,暂时住在很破旧的农家,后来兜兜转转才寻到一处陈旧的宅子。

  那时谢陵的伤还没好,稍微走几步就疼得满脸大汗,双腿被上了夹棍,走路都不利索,总是咳血,一日比一日消瘦。

  霜七急得不行,想尽办法给他请大夫,可钱花出去了,人就是不见好转,又怕谢陵知道了难过,往往都是深更半夜独自躲在墙角大哭。

  可眼泪是不能解决温饱问题的,谢陵来此地任职,当了个九品芝麻官,寻常时候在衙门里处理公务。

  他又清廉,一个月的俸禄很勉强地够两个人糊口。多养条狗都不行了。

  谢陵可是世家出身的贵公子,初来此地很不适应,也盖不惯粗布棉被,也用不惯粗瓷茶具,吃不惯粗茶淡饭。

  有好几次霜七都看见谢陵坐在房里,一边批阅公文,一边默默落泪,两行眼泪顺着消瘦的面庞滚落下来,他怕打湿了公文,忙用衣袖去擦,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浇了满手。

  之后就把公文挪到别处,捂脸哭了很久,很久。

  霜七还撞见过谢陵抱狗,听见谢陵跟狗说话,即便谢陵不曾说过自己想念沈执,可霜七心里清楚,他很想很想,每个日夜都想得刻骨,吃饭想,睡觉想,去衙门也想。哪怕发呆的时候也在想。

  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沈执。

  后来有一次霜七实在忍不住了,质问谢陵道:“大人,您还想沈执作甚?指不定他现在就在龙床上风流快活,被皇上压在身下婉转承宠!他根本就不配当大人的弟弟!”

  当时谢陵霍然站了起来,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一跳一跳地,气得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里蔓延出来,气得他几乎与世长辞。

  霜七本以为这会是有生以来,谢陵发的最大的一次火,直到后来谢陵得知沈执是皇上安插到谢家的眼线。

  霜七眼睁睁地看着谢陵当场吐血,鲜血将衣襟袖口染透,几乎流下血泪地将桌子推翻,怒骂道:“沈执!你骗得我好苦啊!”

  当时谢陵足足闹了一宿,期间不知打翻多少东西,又吐了多少口血,霜七吓得跪在地上抽泣,哭着求他不要这样。

  再后来,谢陵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也再没提过关于

  沈执的任何事了。

  可霜七知道,他还是忘不了沈执。

  谢陵从别的地方费尽心机地移植了几株红花树,每天精心侍奉,期盼着花开,可蜀地苦寒,竟然连一株都养不活。

  旺财每日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风雨无阻地蹲在院门口,起初谢陵以为它是等自己的,后来才知并不是,哪怕谢陵在家,旺财也蹲外头等。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一直在等。

  谢陵心想,原来不仅是他在等沈执,连狗也知道等。

  可旺财终究没能等到沈执过来,在谢陵与沈执分别的第二年病逝了。

  谢陵留不住沈执,也留不住沈执喜欢的任何东西。

  他恨死沈执了,想了上千种惩罚他的方法,后来终究是抵不过思念。

  他好想念沈执,每一天都想,每一个日夜都想,想到夜不能寐,想到发疯。

  只要一想到沈执在元祁的怀里撒娇,或者在元祁的身下婉转求欢,心脏就疼得受不了,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谢陵知道,他爱上沈执了。

  与沈执分别的第一年,谢陵水土不服,又身受重伤,缠绵病榻许久。

  第二年,旺财去世,受其他官僚打压,想念青州老家。

  第三年,他渐渐不再想起沈执了。

  从前有沈执在时,无论在哪儿都有个家的样子,自从谢陵来到蜀地,家就彻底没了。

  他甚至不知道过年还有什么意义,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热热闹闹,就他跟霜七不知所措。

  霜七还是个十四岁少年,爹娘早殇,又无兄弟姐妹,年纪很小就被卖到谢府为奴,在谢陵身边伺候。

  谢陵终究拿他当半个弟弟对待,出门买了些年货,霜七去寻了米浆来,两人就把对联贴上,在挂红灯笼时,谢陵忽又想起了沈执。

  如果沈执也在,他一定会爬到谢陵身上,主动要求挂灯笼,还要拉他衣袖央求,说晚上一定要吃水饺,还会提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要求。

  沈执总是很有主意的。

  谢陵忍不住眼眶泛红,挂上灯笼又回到房里,霜七一个人默默去做年夜饭。

  之后两个人不分主仆,坐在一道儿吃饭,吃着吃着旺财忽然叫了几声,谢陵霍然放下碗筷,往院门口狂奔,嘴里大喊着:“阿执!”

  可

  让他很失望的是,只是个过路的行人,霜七跟出来,看着谢陵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站在门槛处嚎啕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什么,就是觉得特别想哭,一定得哭一哭才行。

  那天晚上谢陵一滴眼泪都没掉,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等了半宿。

  沈执就是不来,死也不来,一封书信都不写,半个字都没有。

  谢陵等他等到绝望,等到麻木,等到再也掉不下来任何一滴眼泪。

  那时他想,阿执真的太心狠了,六年的兄弟情分,居然在他后背捅了重重的一刀,到了最后死生不复相见。

  简直就是个小骗子,凭白无故把别人的心偷走了,拍拍屁股翻脸无情。

  沈执就是个小骗子。

  谢陵发誓,他一定要把小骗子按跪在雪地里反复锤楚,不把他打到痛哭流涕地认错,绝不饶他。

  可后来回京那日,二人在官道口狭路相逢。

  谢陵见他的第一面,心里五味具杂,看他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地跪在雪地里,满身伤痕一心求死,心疼得无以复加。

  遂半真半假地将人羞辱了一番,强行把他抢回府上,之后让人将他按跪在雪地里受冻。

  沈执嘴硬得要死,半点不知错,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背叛有多恶劣,又如何伤人。

  谢陵气得只想把他的双腿活活杖断,把他的耳朵割下来,再用锁链把他困在床上,让他一辈子哪里都去不了。

  可谢陵舍不得,他舍不得。

  遂没舍得再对遍体鳞伤的沈执动刑,只是罚跪,饿饭,可一看见沈执难受得蹙眉,看见他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子,谢陵就忍不住心软,忍不住想对他好。

  谢陵原本打算回京第一夜就把沈执绑起来强行占他身子,可思来想去又怕自己太心急,会将人弄伤。

  还怕沈执早就失身,害怕沈执死都不愿,怕很多事情。

  后来终究忍不住强行要了他一次,那一夜谢陵等了太久,没有任何节制,冷眼看着沈执流了满腿鲜血,看着沈执意乱情迷,疼得双腿缠绕他的腰,软着声喊:“哥哥饶我,哥哥。”

  再后来,谢陵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太爱沈执了,又不得不克制自己,生怕被沈执发觉自己爱他。

  越是克制越是情难自禁,

  想尽方法地睡他,各种姿势地上他,照死里狠做,甚至想在沈执身上留下永远无法消除的记号。

  可谢陵就是舍不得,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

  他爱沈执爱得刻骨铭心,为其肝肠寸断,痛苦不堪。可沈执好像不通情窍,只是把他当哥哥,寻常连句情话都不说。

  谢陵想听他说情话,哪怕是“哥哥饶我”也行。

  于是每一次几乎都是下了死手地狠狠做他,想让他离不开自己,想让他依赖自己,沈执也不负期望,每每意乱情迷时,嘴里总是能蹦出几个好听的字眼。

  这也是谢陵最开心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从里至外,完全得到了沈执,他好想给沈执一个美好的未来,好想跟沈执一辈子在床上恩爱,在床下甜蜜。

  余生所有的事情都想跟沈执一个人做。

  可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脱离了谢陵的人生轨迹,他不是没想过彻底放弃沈执,可舍不得,太舍不得了。

  怎么舍得对沈执放手!

  沈执这个小骗子,偷了别人的心,居然毫无所知!

  谢陵恨不得把他捶死,可终究心疼地将人圈在怀里,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耳语道:“阿执,哥哥喜欢你。”

  可沈执不信,他从来都不信,半个字都不信。

  沈执的心好像是石头做的,无论谢陵怎么捂,就是捂不热。他好恨啊,恨不得剖开沈执的心,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谢陵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自己到底想不想再遇见沈执。

  可无论多少次,他都很肯定地回答自己,想。

  不仅想,还想早一点遇见沈执,把他当个宝贝捧在手心里疼宠长大,并且告诉他:“哥哥是真的爱你,你长大后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哥哥”。

  可沈执却说:“若有来世,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想来年少情深最是难以忘怀,谢陵不敢说自己此生有多风光霁月,又有多正直热忱,也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

  他的贪念全是沈执,至始至终都是沈执。

  可初时沈执不知,后来沈执不信。

  好像每个人都会有这样一段经历,初时对什么事情都信以为真,后来发现事情真真假假分辨不清,于是不再相信任何事情,最终历经

  千帆才知,世事本无常,假假真真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沈执应该也是这么想的,爱与恨从来由不得他选择,他所能做的就是把别人对他的爱,十倍百倍的奉还。

  可谢陵不需要他这么客气疏远。

  回忆到此时,谢陵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低头亲吻着沈执的眉眼,悄然道:“阿执,哥哥爱你。”

  沈执没睡熟,听见此话笑着回应他:“弟弟也爱你。”

  谢陵勾唇浅笑:“皇上金口一言,驷马难追,可不能欺了臣。”

  沈执回道:“再是皇上又能怎么样?回来还不是要被哥哥按在床上狠做?中书令大人才是金口一言,驷马难追,我此生是望尘莫及了。”

  谢陵好笑道:“皇上此言差矣,明明是皇上睡臣,怎么能说是臣睡了皇上?倘若被朝臣们知晓,臣怕是百死难辞其咎。”

  “什么死不死的?我顶顶讨厌你说生啊死啊的,我不准哥哥死!”沈执猫儿似的,往谢陵身上紧贴,抱紧他的腰,低声道:“哥哥,谢谢你带我走上正途,让我看见了光明。”

  “心里有光,无论身处何地,头顶自有一盏灯塔引路。阿执,我愿你此生风光霁月,不受仇恨所困,明媚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