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嫁了个权倾朝野的病秧子>第82章 还人间一片净土

  “阿执!”

  谢陵从叛军剑下救了一对母子, 回身一望,沈执披头散发,状若癫狂,脚下踏着一条血路, 剑刃上鲜血淋漓,他亦是浑身浴血,往月老庙疾行。

  谢陵忙跟了过去, 才至月老庙就见先前留下的士兵将顾青辞团团护了起来, 他怀里还抱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瑟瑟发抖,睁着一双泪眼,身后的月老庙大火熊熊, 在火焰的吞噬下,逐渐变成了废墟。

  沈执手里的剑终究攥不住了, 才上前两步,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谢陵从后面扶了他一把。

  “不要再有战乱了, 还人间一片净土罢, 阿执!”顾青辞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阿执,还人间一片净土罢!”

  早些时候,沈执还信誓旦旦地同那些个姑娘保证,说战火永远烧不到姑苏, 可才短短一夜之间,姑苏就沦陷了。

  他喉咙亦是哽咽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满是鲜血。

  胸膛里流动的热血,终是一点点地冷了下来,那缩在顾青辞怀里的孩童咬牙切齿,指着沈执怒道:“你还我家园!还我爹娘!还我兄弟姐妹!”

  一声声质问响彻耳畔,如今山河重创,满目疮痍,皆不是沈执想看见的,可却是他亲手造成的。

  他自幼的理想便是保家卫国,现如今却与初衷背道而驰。

  原来元祁真的是真龙天子,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在位期间勤政爱民,东陵在他的统治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繁荣昌盛。

  老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元祁对世间所有人都有一颗慈悲心,却唯独残忍地虐杀沈执,他愿意待世间所有的人好,可偏偏亲手毁了沈执。

  原来古今之情最为相通,没有哪位帝王手里是干干净净的。

  元祁亦不是干净的。

  先帝驾崩前留有十七子,还有三位公主,以及数位王爷,除了元祁喜欢的元瑾和小十七外,又有谁能善终?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皇室角逐,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了。

  沈执神色黯然,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道:“所以……我真的是贪狼星降世,注定祸国殃民?我一出生就是该死?我就是活该受人虐

  杀,活该污名缠身?活该永世不得超生?”

  顾青辞哽咽道:“阿执,我想你好好的,人间不能再有战火了,阿执。”

  “可我做错了什么呢。”

  这是沈执一直以来最疑惑的问题,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自出生起,所有人都让他死,六岁倒悬祭坛割喉中蛊,十三岁受全天下人指责血海里匍匐,未至十七被贬为奴,流放千里。还未弱冠同人颠鸾倒凤,小意承宠,尽是不堪卑劣之态。

  沈执偏头,平静地告诉谢陵:“哥哥,我好脏啊,我已经是个坏人了。”

  谢陵上前将人扶住,低声道:“阿执……”

  “你不要碰我!!!”沈执忽然将谢陵推开,往后倒退几步,近乎癫狂了,“不要碰我!我不要认命!绝不认错,永不认错!”

  攥紧拳头,牙齿咬紧,连面容都显得狰狞起来:“元祁,我要你血债血偿!”

  众人才回到军营,士兵来报,说是江姑娘动了胎气,人已经昏迷过去,沈执大惊失色,来不及换衣服,立马往江姑娘的营帐去,一脚才踏进去,迎面一耳光抽了过来。

  沈明青怒指着他骂道:“孽障!沈家如何出了你这种孽畜!你让沈家祖祖辈辈跟着你蒙羞!”

  沈执头一偏,稍显狼狈地踉跄几步,抬手一擦唇角,摸到了满手鲜血。他眸子一暗,抬眸冷冷瞪着沈明青。

  “孽畜!你到底还要闹成什么样才肯罢休!是不是让全天下的人陪着你一起死,你才满意!”

  那个曾经亲手给他搭秋千,在沈执跟沈墨轩一起闯祸时,只按沈墨轩一个人打,半根手指都不动沈执的舅舅,终究还是二话不说给了他沉重的一耳光。

  “你还敢瞪我!你母亲怎么生下了你这种孩子!你让她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舅舅,这话你可就说错了,您的妹妹至死都不知道我的存在,至死都不知道!”

  沈执笑了笑,眯着狭长的眸子,阴恻恻地瞪着他,“我还想问问她呢,生而不养,算什么母亲?眼睁睁地看着我受苦,她算什么母亲?同是她所出,为何疼元瑾不疼我?我是自出生起就是这般心狠手辣了,还是面目可憎,惹人不待见了?我是上辈子杀人放火了,这辈子要当她的儿

  子!”

  “你!”

  “我什么?舅舅,你以为造成现如今的局面,你就没点责任了?”沈执缓步上前,步步紧逼,“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居然能同宁王暗通曲款,连定情信物都交换了,你当时若能像打我一样,扬手给她一耳光,还会有现如今的事情?”

  “沈执!你住口!”

  “住口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你妹妹当初贵为皇后,居然同一位王爷暗度陈仓,到底是贪图那点肉欲,还是出于一种报复?”

  “你住口!”

  沈明青抬手欲打人,谢陵从后一把将他的手腕攥住,厉声道:“沈大人!”

  “好啊,有谢陵给你撑腰,你就敢如此胡作非为!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收留你!”

  “收留?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分明是元祁心居叵测,让我潜入沈家当他的暗线!要不是我这个孽畜一而再再而三地阳奉阴违,你以为沈家现如今还在?”沈执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舅舅,元祁是什么样的狠辣人,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吧?我对他阳奉阴违,到底要受多痛的惩处,你这辈子都无法想象!”

  沈明青被气得脸色通红,竟一时间无法反驳。

  沈执见他如此,甚随意地耸肩,语气也漫不经心:“我此生最大的错,就是当了沈、元两族的孩子,最大的蠢,就是相信你们爱我!”

  “不过……”他顿了顿,凑近沈明青笑道:“谁把谁当真,那点真心值几个钱?舅舅现如今还不是沦为阶下之囚了?”

  “孽畜!我杀了你!”

  谢陵将沈执一护,蹙眉道:“沈大人,请你自重!”

  “哼。”沈执懒得搭理他,调头就走。

  顾青辞把救下的孩子带回了军营,那孩子一路发着高烧,水米不进,浑浑噩噩好几日,眼看着就不行了。

  结果才一到军营,又突然转危为安,竟然退烧了,只不过谁也不认识了,大夫说,约莫是受惊过度,导致了失忆。

  倒是阴差阳错同顾青辞当年一个路数。他不忍这孩子在外飘零,坚持要将他养在身边,给他起了个名字,用的是顾家的姓,名为寄雪。

  冷夜火烧月老庙,姑苏千里寄红雪。

  顾青辞对这孩子很上心,就如同当年顾家姐姐对他一般,视如己出,照顾有加。

  原是要收为弟弟,可又觉得不好,他们这些人中,哪一个不是哥哥弟弟,正因如此才闹成了如今这番境地。

  可若说是儿子,可顾青辞今年十七,这孩子约莫七岁,年龄上实在对不上。

  沈执便替他出了个主意:“你不如收他当个义子,既从了顾家的姓氏,以后便是顾家的子嗣,你再认祖归宗,便不算顾家绝后了。”

  顾青辞觉得有理,遂待那孩子醒时,攥着他的手,温声细语道:“寄雪,我是你义父。”

  “义……义父?”

  “就是爹的意思,”沈执从旁单手捏着寄雪的下巴,想起当夜火烧月老庙,这孩子手指着他厉声呵斥,像条小狼狗汪汪狂吠,日后怕是个性子野的,遂眯着眸子,冷声道:“你若是敢顶撞你义父,我就废了你。”

  “我才不怕你!你敢废了我,我就杀了你!”寄雪冷眼剜着沈执,抓着顾青辞的衣袖道:“义父!他欺负我!”

  顾青辞苦笑道:“这是你二伯,他逗你玩呢。”又抬眸望着沈执,“二哥哥,劳烦你出去帮我看看,寄雪的药煎好了没有。”

  “好。”

  待沈执出了帐篷,仍旧听见寄雪说:“义父!我只认识你一个人,以后也只对你一个人好!你也只能对我一个好!”

  沈执都走出去了,忍不住摇头叹气。

  元瑾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原本自幼就有胎带的毛病,心脏一直不好,从小娇生惯养,好不容易才养出了一身强健筋骨,硬生生地被沈执打坏了。

  元祁不肯放元瑾出宫,将人安置在皇宫里养伤,每每去探望时,看见元瑾惨白的脸,总觉得痛心疾首。

  勒令太医院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元瑾的命,就如同当年元祁千方百计挽留沈执的命,这一次也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只要元瑾活着。

  可元瑾还是一日比一日境况更糟,早上醒时呕出一口血来,吓得宫人们往外逃窜,等元祁去时,数十位太医跪在殿中替他诊治。

  元瑾形容憔悴,比起当年的沈执,除了眼里还有些生机之外,没甚差别了,元祁眼眶一涩,忙上前将人圈在怀里,低声安抚道:“阿瑾不怕,有皇兄在呢,皇兄

  会寻遍天下名医替你诊治,不会出任何事的,阿瑾别怕。”

  他的双手发颤,才从外头进来,明黄的龙袍裹挟着一身寒气,倾尽全力地将人拥在怀里,连声音都颤了起来,佯装镇定地问:“王爷如何了?这么久了,为何迟迟不见好转?”

  太医不敢说太实,只说好生将养着,元祁最烦太医院这一套,挥手命人退下,取来曾经替沈执续命的丹药,放入元瑾口中,轻声道:“阿瑾,过了年你便十八岁了,之前的王府是朕登基时所赐,待明年开春,朕命户部再建一处新府邸,你看可好?”

  元瑾勾唇笑道:“如今正值战乱,皇兄不必为我劳心劳肺。我没用,无法替皇兄上阵杀敌,不能替皇兄分忧。我真的没用,都保护不了皇兄。”

  “别这么说,你是朕最珍爱的弟弟,只要有你在朕的身边,犯上作乱者,倒行逆施者,必死无疑!”元祁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狠辣,将人抱得更紧了,“阿瑾不怕,若不能保你一命,朕也不配为人兄长!”

  待将元瑾安抚住,元祁缓步至隔间,地上乌泱泱跪了一群太医,各个战战兢兢。

  元祁落座,冷冷审视着底下众人:“朕要听实话,王爷这个病还能撑多久?”

  “回……回皇上,王爷自出生起身子骨就差,时有心悸呕血,如今又受了这一场灾祸,怕是……怕是……”

  “说!怕是什么?”

  “怕是熬不了多久了,若是以奇珍异宝续命,多则三五年,如果不然,怕是三五个月!”

  元祁的脸色骤然一白,起身将太医踹倒,厉声呵道:“三五个月?那朕养你们有何用,居然连王爷的命都保不住!不如拉出去砍了!”

  “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啊!”太医们面无人色,纷纷叩首求饶。

  元祁冷声道:“当初沈执受的伤比王爷还重,为何他能熬至今日?他怎么不死?”

  “这……”太医面色复杂道:“当初沈公子原是药石无灵了,突然就有了求生意志,臣等……臣等也不知啊!”

  元祁蹙眉,回忆起当初沈执重伤危在旦夕,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若非自己在旁一遍遍地拿沈家威胁,一遍遍地重复着谢陵的名讳,恐怕沈执活不到现在。

  如

  果说,沈执能熬下来,全归功于对谢陵的执念,那么元瑾熬不下来,莫不是对世间再无留恋?

  难道对元瑾来说,他对皇兄的执念还不如沈执对谢陵的执念深沉?

  元祁疲倦地单手捏着绞痛的眉心,忽然一把将桌面上的茶杯推翻,怒骂道:“若是王爷出了半分闪失,通通诛九族!”

  之后他又渐渐冷静下来,蹙眉低声道:“朕听闻,若是能寻颗心脏给王爷换上,王爷便能保住性命,可有此事?”

  “回皇上,古籍上的确如此记载,可从古至今还没人试过,况且,那心脏要从何去寻?”

  元祁道:“这便不必你等操心,朕只问你们,究竟有几分把握?”

  “怕是……怕是不到三分。”

  元祁眉头狠皱,不到三分的把握,也就是说,若是成功了,元瑾可活,若是失败,双生子一个都留不住。他就要同时失去两个弟弟了。

  “若是骨肉至亲,又有几分?”

  “这……”太医们面面相觑,皆以为元祁指的人是小十七,当即颤声道:“小殿下年纪尚小。”

  “朕问你们,几分把握?如实道来便可!”

  “约莫五分。”

  元祁深呼口气,眸色越发深了,心道沈执同元瑾是双生子,若是剖了沈执的心肝给元瑾换上,把握应该更大。

  若是元瑾得了沈执的心肝,往后双生子便融为一人,天上地下,人间再无沈执此人。

  也许到了那日,沈执才算是真正地解脱了。

  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躲在柱子后面,小十七睁大了眼睛,双手死死捂住嘴巴,才不至于当场吓哭,几乎是逃命般地跑回了寝宫。

  一整个下午都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直到元祁听闻宫人道小殿下行为反常,遂绕过来探望。元祁缓步行至床边,轻声唤道:“阿宝,怎么不吃饭?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太医过来看看?”

  小十七藏在被窝里,只要一想到日后自己要被人剖心,吓得脸色惨白,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元祁蹙眉,抬手贴他的额头上:“脸色怎么如此难看?生病了?”

  小十七吓得脖颈一缩,眼泪汪汪的:“皇兄,我会乖的,我会听话的,皇兄!”

  元祁微微一笑,将人抱

  至膝头,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温声细语道:“皇兄知道小十七是最听话的,你要乖乖吃饭,好好长大,不要让皇兄操心。待你再大一些,皇兄也封你为王,赐你一座王府可好?”

  小十七战战兢兢的,想起此前元祁也说过喜欢沈执,可还不是一样能囚禁虐待于他,还说元瑾是他最珍爱的弟弟,还不是一样无情责骂鞭笞。更何况自己只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同元祁并非一母所生。

  再联想到其余哥哥们的下场,仿佛已经预示着自己未来的遭遇。

  小十七此前觉得,自己最坏的结局,不过就是被皇兄逐出京城,在封地了此一生,万万没想到等着他的却是剖心之苦。

  当即吓得眼泪簌簌往下掉,哽咽着跟元祁说:“皇兄,我一定听话的,皇兄,不要伤害我,好不好?我不跟九哥抢东西,永远不跟他抢,皇兄,皇兄!”

  元祁心里一涩,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他的所有弟弟都这么怕他,沈执是,元瑾也是,就连小十七也是如此。

  没有寻常人家的兄友弟恭,有的只是仇恨和恐惧。

  看着小十七满脸是泪地求自己不要伤害他,元祁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楚感,想来历代君王皆是孤家寡人,手握重权,坐享万里江山,可却连最简单的亲情都得不到。

  元祁深呼口气,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皇兄最喜欢你了,怎么会伤害你呢,阿宝乖,别胡思乱想。朕有孩子了,你皇嫂腹中怀了朕的骨肉,你很快就要当小叔叔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小十七渐渐收了声儿,擦了擦眼泪,红着鼻子道:“皇兄,你有孩子以后,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元祁笑道:“怎么会呢,那是朕盼了多年的太子,你是朕疼宠了多年的皇弟,朕一样喜欢。等我们阿宝长大了啊,皇兄也给你赐婚,天底下的美人儿随便你挑,可好?”

  小十七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宁王再愧对先皇后,终究还是沈执的生身父亲,谢陵一直不赞同他关押宁王,也不赞同他囚困元殊,曾经不止一次地在沈执面前劝过,让他莫要背负弑兄弑父的名声。

  沈执往往表面应了声好,背地里依旧我行我素。直到被沈明

  青知晓,原本风平浪静的军营,突然闹了起来。

  沈明青一直以来都觉得是宁王元晋当初勾引玩弄了自家妹妹,以至于好好的大家闺秀,居然会做出那样令人不齿的事情。

  也难怪,要知道先皇后当初可是待字闺中的大小姐,元晋也皇室有名的风流浪子,年轻时也是风流潇洒,气宇轩昂。

  这一点光看元晋的四个孩子便知一二,且不说他当年是如何把沈大小姐弄到手的,单说沈大小姐当初已经贵为皇后娘娘了,如何能在先帝的眼皮子底下暗通曲款。

  沈明青先去寻宁王对峙,待沈执等人赶去时,恰听元晋道:“当初早在沈绾入宫时,她就已经是本王的女人了。”

  沈绾是先皇后的闺名,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起过了。

  谢陵蹙眉,隐隐察觉到宁王接下来所说的话不堪入耳,一把攥着沈执就走,沈执不肯,咬牙道:“别拉我,我想知道!”

  “若非她同本王置气,怎么可能入宫为后,当年本王入宫看她,太子都会吟诗作赋了,本王威胁沈绾,如果不顺从本王,那么本王就向先帝揭发她与本王之间的丑事,让她的儿子当不成太子!”

  宁王说到此处,竟还笑了一声,“沈绾终究是爱本王的,就在未央殿里,所有的宫人都出去了,太子在偏殿写字,本王便拉着沈绾的手,褪下她身上的凤袍,就隔着一副琉璃屏风,将人按在上面!”

  沈执的拳头攥得咯噔作响,死死瞪着宁王。

  “沈绾虽为人母,但滋味不减当年,她被本王按在屏风上,双腿死死缠绕在本王腰间!本王稍一动弹,她就泪眼婆娑!”

  沈明青怒道:“你这个疯子!竟是你强逼她的!”

  元晋道:“怎么能说是强逼?你情我愿的事情,如何是强迫了。那太子小儿当时在外面写字,约莫是听见了些动静,期间唤了三声母后,沈绾一声都不敢应!”

  很难想象,元祁还是东宫太子时,竟然误打误撞亲眼目睹了母后与皇叔之间私通!即便隔着一副琉璃屏风,可听元晋描述,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沈执对这方面甚有经验,他同谢陵寻常在床上做,床板都不知震塌了几副,谢陵也曾将他按在水晶壁画上,动静大得

  惊人,即便隐忍如沈执,仍旧会发出令人血脉喷张的低吟声,更莫说是身体娇弱的女子了。

  先皇后已故多年,现如今已经无法揣测她当时的心境,到底是袒护沈家多些,还是袒护当初还是太子的元祁多些。

  究竟是不是自愿的,已经无法考究了。

  “……本王让她应,她不敢应,本王就掐着她的脖颈,把她的脸紧贴在屏风上,你猜太子怎么着?”元晋哈哈大笑起来,“太子隔着水晶屏风抚摸他母亲的脸!你猜太子当初是不是察觉到了,所以这些年来对宁王府赶尽杀绝!”

  沈执咬紧牙齿,鲜血顺着齿缝涌了出来,他此前一直都认为先皇后是贪图那点肉欲,所以才同宁王暗度陈仓,谁曾想是被人逼迫,竟然在自己的寝殿,被一个男人掐着脖颈按在屏风上,当着亲生儿子的面,受尽屈辱!

  无怪乎元殊那般偏爱眠花宿柳,又是探花界的一把好手,自己在谢陵面前又那般没皮没脸,浪荡不堪,原来真的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劣态!

  可是,元祁当年究竟知不知道?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被人侮辱了,究竟有没有看见屏风后面的淫乱场面?

  沈执不敢想象,也许,当初元祁就是因为他是宁王的孩子,所以才那么囚困虐待他。

  当初把他救下,只是因为二人乃一母所生。

  可又百般囚困虐打他,却是因为他是沈绾和宁王所生的孽畜!

  “沈绾的胸口下三寸,有一颗美人痣,和沈执眼角的那颗泪痣一模一样。”元晋轻飘飘地又吐出一句,冷冷笑道:“沈执那个孽畜,本王永远都不会承认他的!永远不会!”



  “我要杀你!啊!”沈执猛然抽出腰间长剑,冲过去就要一剑将人劈死,谢陵和沈墨轩紧跟其后,一人攥他手腕,一人按他肩膀。

  谢陵忙道:“阿执!冷静些!杀他是小,万不能让你永远活在怨恨里!”

  沈墨轩道:“是啊,阿执!宁王终究是你的生父!即便再大的仇怨,你也不能弑父啊,阿执!”

  “放开我!让我杀了他,杀了他!”沈执面若豹状,死死咬紧牙齿,怒道:“你这个畜牲!是你毁了我母亲!是你害苦了她!是你害苦了我们这些小辈!是你,是你这个畜牲!我要杀了你,替我母亲报仇雪恨!你这个畜牲!”

  “来啊,杀了本王,你就是弑父了!传扬出去,看天下百姓如何骂你!来啊,你以为你母亲是什么好东西?是她先负了本王!”宁王猛然震了震锁链,咒骂道:“你母亲是个贱人!你就是个畜牲!弑兄弑父,你会不得好死!”

  “放开我!!!”沈执运气将二人震开,谢陵和沈墨轩各往一边退了几步,上前剑指着宁王,咬牙切齿道:“对对对,你提醒我了,元殊还在我的手上!我要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是孽畜!我要把他绑在架子上,让三军轮流上他!看看到底是他脏还是我脏!”

  宁王咒骂道:“畜牲!你不得好死!你敢对本王的孩子下手,本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即便我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沈执冷笑,满脸阴郁,一字一顿道:“小郡主死了!”

  “什么?吟吟……你把吟吟怎么了,说!你把她怎么样了!你说!”

  沈执道:“我把她杀了,虐杀了!她死之前好惨啊,跪下来求我不要这样呢!哎呀,一剑下去,她的喉管就破了,鲜血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地往外淌!”

  其实元吟并非死在沈执手里,他此番不过是故作姿态,把顾青辞手里的血往自己身上抹。

  宁王目眦尽裂,气得大骂一声:“本王杀了你这个畜牲!”

  沈执眸色一寒,作势一剑刺过去,哪知从旁探过来一只手,沈明青一把攥紧剑刃,反手一掌将沈执推到谢陵怀里,之后就用那柄剑彻底了结了宁王的生命。

  “阿爹!”沈墨轩不敢置信,猛然抬起脸来。

  沈明青的手一松,手里的剑刃骤然落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捶着胸口恸道:“阿绾!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等屈辱,阿绾,是哥哥错了,哥哥当年不该让你入宫,阿绾,阿绾!”

  沈执喘着粗气,呆愣愣地看着宁王倒在血窝里,眼睛睁得大大的,至死都不曾瞑目。也说不出来眼下是欢喜还是痛苦,他忽然转身就走。

  谢陵道:“不好!他要去杀元殊了!快拦住他!”

  沈墨轩大惊失色,正不知道该扶父亲,还是该去阻拦沈执。

  沈

  明青骂道:“快去追你弟弟!快!别让他动手弑兄!快把他拦住!”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沈执冲出地牢,劈手夺过士兵腰间佩剑,大步流星地去找元殊,迎面而来的士兵们战战兢兢,纷纷往旁边退去。

  “阿执!你冷静点!阿执!杀人是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的,阿执!”

  谢陵从后面追了上前,试图近沈执的身,可沈执已经癫狂起来,挥剑乱砍,赤红着眼睛道:“我要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阿执!你听谢陵的话,先把剑放下来,好不好?阿执!”沈墨轩随后赶来,亦不敢接近,遥遥劝解道:“阿执听话,是阿爹让我来阻拦你的!阿执,听谢陵的话,先把剑放下,不要伤到自己了,好不好?”

  “我不放!世间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爱我的,没有!你们所有人都骗我,哄我,当我好欺负,是不是?”沈执面露凶相,冷冷道:“我不要相信你们了!你们只会让我伤,让我痛!”

  顾青辞闻声赶来,见沈执被众人包围着,眼睛赤红,状若疯魔,忙要靠近,寄雪从后面死死拉住他的手臂,大声道:“义父!你不要过去!他会伤害你的!”

  “胡说八道!你躲开些!”

  顾青辞抬手要将他推开,哪知寄雪抱得死紧,小牛犊子似的直接将人往后拽,口中道:“哪怕义父回头打死我,我也不要义父受半点伤害!”

  谢陵深吸口气,缓缓道:“阿执,听哥哥的话,先把剑放下来,好不好?有什么事,待会儿好好说。”

  “我不听!今日谁敢拦我,我就杀了谁!”沈执冷眼环顾左右,抬腿往前走,众人见状,哪里还敢阻拦。

  沈墨轩气得捶手道:“不行!不能继续看他这样下去!谢陵,走,把他打晕了扛回去!”

  谢陵摇头涩然道:“没有用的,现在无论谁劝都没用。若把他打晕了,待他醒了过来,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让他弑兄罢!开什么玩笑,他现在领兵打仗,用的可是雁北的兵啊!他去杀了雁北的世子,让雁北的百姓如何拥护他为王?”沈墨轩焉会不明白其中道理,正同谢陵追过去时。

  沈执忽然顿足不前。

  沈夫人立在前

  面,刚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阿娘,连你也要阻拦我?”沈执眼眶湿漉漉的,眼角的泪痣红得吓人,显得皮肤越发惨白起来,“阿娘!”

  “阿执,听你哥哥们的话,把剑先放下,来阿娘这里,来。”沈夫人满目慈祥,冲着沈执招了招手,“阿执听话,来娘这里,阿执。”

  沈执手里的长剑再也攥不住了,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缓缓上前几步,张臂拥住沈夫人,肩膀不停地颤抖:“阿娘,我好恨啊,阿娘,我心里真的好恨啊!”

  “好阿执,有娘在,没人再敢欺负你了。是不是阿轩又欺负你了?阿娘等会儿就教训他!你嫂嫂方才还说,腹中的孩子踢她了呢,你想不想去看看你嫂嫂?”沈夫人温声细语地安抚他,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沈执的头发,“阿执最听话了,从小就最听阿娘的话,等会儿阿娘亲手给你做点心吃,好不好?”

  沈执的情绪渐渐被安抚住了,眼睛也不红了。像个孩子一样,乖乖巧巧地点头道:“好,我都听阿娘的,我想去看看嫂嫂。”

  沈墨轩揩了满脑门的虚汗,大松口气道:“还是阿娘厉害啊,也难怪了,阿执小时候就特别黏着阿娘,无论阿娘说什么,他是句句肯听的。刚才真是吓死了,我真怕阿执那一剑挥向了我娘身上。”

  谢陵摇头,很肯定道:“不会的,阿执天性善良,永远都不会对沈夫人出手。”

  寄雪一听,撇了撇嘴道:“哼,那可不一定呢,二伯方才那个样子,简直吓死人了!还是义父最好了,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义父了!”

  谢陵蹙眉,抬眸瞥他一眼,寄雪吓得赶紧往顾青辞身后一躲,颤声道:“义父救我!大伯拿眼瞪我!义父救命!”

  顾青辞道:“瞎说,大伯怎么可能拿眼瞪你?以后莫要说你二伯的不是。你二伯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又顿了顿,他抬眸抱歉道:“寄雪年纪小,回去我定然好生管教。”

  谢陵未言,反倒是沈墨轩笑着接了句:“他是叫做顾寄雪了?听起来倒像是个女儿家的名字,同他这小野狼的性子不相符啊,还不如叫什么沉舟,玄策之类,听起来倒阳刚些!”

  哪知寄雪道:“寄雪就是寄雪!不是什么

  沉舟,什么玄策!义父给我取的名儿,就是天底下顶好的名字!我以后长大了,一定报答义父对我的教养之恩,永世不忘!”

  谢陵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见寄雪紧紧抱着顾青辞的手臂,满脸仰慕地望着他,眼里波光流转,同当年的沈执一模一样。

  略一思忖,很未卜先知地道了句:“日后不顶撞你义父便算是你的报恩了。”

  “哼,我才不会顶撞义父!”寄雪攥紧拳头,满脸认真道:“我绝不让义父掉眼泪!谁敢让义父掉眼泪,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孩子毛都没长全,竟然就开始说大话了,也罢,顾青辞不会武功,如若不然,我唤我声舅舅,我便教你?”

  “为什么是舅舅?为什么不是伯父?”寄雪疑惑道。

  “因为……”

  因为沈执是沈墨轩的表弟,沈执嫁给了谢陵,那么沈家就是他的母家,顾青辞又是谢陵的弟弟,如此一算,可不就是要唤舅舅了?

  可沈墨轩不知该如何同一个孩子解释这么复杂的关系。好在顾青辞善解人意,出面打圆场道:“你都有两位伯父了,再来位舅舅,岂不更好?”

  寄雪想了想,很勉强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谢陵同顾青辞嘱咐几句,这便和沈墨轩一道儿寻沈执去了。

  营帐里,沈夫人正在教沈执包水饺,江姑娘在一旁揉面,如今快至新年,战火纷飞的时节,谁有那闲情逸致过年。

  沈执的右手永远恢复不了,被踩断的手筋终身接不上了,每次他用右手做什么事情,总是做得一塌糊涂。

  沈墨轩看了几眼,低笑道:“阿执好像挺开心的。”

  谢陵却摇头道:“他一点也不开心。”

  沈执低头,专心致志地对付那一只水饺,可是无论他多么努力地捏,就是捏不好,捏得不漂亮。眸色渐渐暗沉下来。

  谢陵缓步上前,贴着他落座,笑着道:“快过年了,即便是行军打仗,军营里也该有些年味了。”

  沈夫人道:“阿执最喜欢吃水饺了,以前每次包水饺,他都能吃好几碗,每次都撑得肚皮圆滚滚的,我都不敢放他出来,生怕他磕着碰着了。”

  其实沈执想吃的根本不是那碗水饺,他是想要爹娘,想要兄弟姐妹,想一家

  人团团圆圆地坐在一起吃饭。

  可这对沈执而言,实在是太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很久,顾青辞爱而不得是肯定的了

  给他搞了个养成系官配,耽美界三大高危职业,师尊,哥哥和爹!

  我还是解释一下宁王和先皇后。

  宁王当初是花中浪子这是肯定的,他当初爱上先皇后也是动了真情的,但先皇后知道他以前那么不堪,也为了沈家的荣耀,赌气入宫了,被先皇一眼相中,然后就当了皇后。

  先皇后不是不疼元祁,只不过元祁是皇长子,以后是要继承皇位的,不能娇纵。

  至于元祁到底有没有撞破两个人的丑事,其实是察觉到了,但他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所有人都得死。

  元祁当初救沈执的时候,其实有猜想过沈执到底是谁的孩子,可他觉得无论是谁的孩子,总归是皇后生的,所以才去救了沈执。

  后来皇后为啥那么偏爱元瑾,其实皇后喜欢小孩子,想废太子让元瑾当皇帝,其实是出于对宁王的报复,想让元瑾亲手灭了宁王府,可在元祁眼里就是母亲不爱自己,只顾与宁王之间的旧情。

  说来说去,其实造成阿执悲苦的一生,宁王和先皇后开的头,谢陵的祖父推波助澜,元祁承上启下来了个狠的,元瑾是小帮凶,夏司元殊元吟霜七也是推波助澜,谢陵就是诛了沈执的心,谢陵才是最最最关键的,如果谢陵当初跟沈执没有误会,在官道口没有羞辱沈执,哪怕当个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沈执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