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诓世>第91章 明尊圣火

  一行难忍心中惊骇, 目光在陆念慈与太上苍两人间来回扫视, 忽觉脊背生凉。然后想起自己身陷秦莲见画中世界前, 游历古漠挞,偶遇过的一人。

  百年前的人物一一现身, 蓦然生出天下将乱的预感。

  太上苍掌心一翻,收起胎藏佛莲,将手抄入袖中。眯起眼睛,慢悠悠道:“紫薇相师早在三百年前, 便与慈航道君同死。活着的,只是太上苍罢了。”

  品砸出对方话中郁气, 一行满腹疑窦,有点不敢肯定太上苍是如自己一般被人拿捏住, 还是心甘情愿替江轻雪做事。

  试探问道:“既然太上阁主改头换面, 何不逍遥江湖,偏要卷入这场是非?”

  太上苍没有正面回答,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话说出来,会伤了彼此和气, 大师何苦追问?”

  这番话再次打破一行的动摇,像是在说他确实掺和了江轻雪弑师篡权之事, 且并非站在李红尘一方。

  然而, 对方没有将话说透。

  无论是从前的紫薇相师,还是如今的璇玑阁主, 皆是露一手藏十招的角色。从一两句话中,难以判断他的意图, 并有可能反被绕入圈套,而不自知。

  一行神色复杂,手负身后,在廊檐下来回踱步。然后抬头瞧了太上苍一眼,坐回原处,端起茶杯,如饮烈酒一般大灌几口。

  “罢了罢了,知道得越多麻烦越大。”

  “贫僧可没这个本事,与你们这群人精勾心斗角。”

  长长一叹:“慈航道君一代顶峰,无双无对,偏偏眼神不好。天下多少英才俊杰,却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

  “只盼那柳疏风是真的死了,或者从未与江轻雪同流合污。否则,贫僧真要为李红尘一大哭!”

  太上苍笑道:“大师此言差矣。”

  “即便真是我三人联手谋害家师,家师也不会太过伤心,说不得还会赞几句有魄力。他便是这般心如止水,超然外物。即是与师尊朝夕相处,觉得仿若隔着沧海云涛,难以触及。”

  “想要叫他伤心,可比赢得慈航道场、权倾天下更加困难。”

  “这就是养子不教的下场。”一行调侃,“我在南柯寺装高僧那会儿,见过一个大官。他为人圆滑,政绩斐然,待人如春风拂面。既得皇帝宠幸,又与同僚交好, 还得百姓爱戴。一路高升,平步青云,眼看要入阁为相。偏爆出幼子通敌叛国,贩卖机密给敌国的丑闻。登时锒铛入狱,锦绣前程如过眼烟云。”

  “他在杀头前质问幼子,你不缺钱使,也不缺官做,为何犯下这等大罪?”

  “幼子告诉他,因觉得他这当爹的成天为了前程东奔西走,未曾抱过自己,也未教导自己,待亲子如陌生人一般。心中痛恨,便想做一件大事,好叫他后悔漠视自己。”

  一行虚着眼睛,斜瞥着太上苍。

  “莫非你们也是这般心思。”

  “觉得他这个做养父兼师父的,成天云游四海,万事不管。孤寂缺爱,心有不甘,方才联手干一票大的,好叫他正视你们?”

  太上苍闭着眼睛,唇角上翘:“嗨呀,大师明心通慧,真是一语中的。”

  “若是家师早早明白,时常给他几个养子纳个鞋底做顿饭,把手教习,嘘寒问暖。夜里哼支小曲,哄人入眠。时时关怀照料,也不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一行一口清水呛进嗓眼里,捶着胸口,阵阵咳嗽。

  纳鞋底、做饭、哄人?李红尘?

  神色复杂地看着太上苍:“你认真?”

  太上苍伸长脖子,拿捏不好距离,直接杵在和尚脸上。

  抬手指了指自己半瞎的眼睛:“大师瞧这里。”

  一行道:“什么?”

  太上苍道:“装满了真诚。”

  两人你来我往,一通胡侃瞎说,却是谁也不信谁的鬼话。

  随后话题转至正事,由陆念慈主持,商议起唤醒天人师的具体事宜。

  谈玄则坐在一旁,安静聆听,不时为几人杯中添水。

  能困住一位超脱者的梦境很是强大,且危机四伏,每个步骤需仔细推敲,考虑周全。

  毕竟胎藏佛莲只有一朵,孙一行也只有一个。

  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再要凑齐诸多条件,又不知要耗时多久。

  时间飞逝,日落岑山,倦鸟归巢,已临傍晚。

  陆念慈终于敲定各项步骤,向一行拱手作别。

  “念慈便不打扰大师休息了。”

  刚一起身,被一行唤住:“霄河施主,贫僧还有一事相求。”

  陆念慈道:“大师请讲。”

  一行靠着廊边的柱子,懒洋洋道:“这宅院实在狭小,住着憋屈,能否松一松贫僧的足禁?”

  “也不走远,能去院外的小河便好。秋日鱼肥,正是垂钓的好时节。”

  陆念慈微一思量,答应对方的要求。

  “大师自便,若需渔具,可吩咐守门弟子准备。”

  “念慈先祝大师能有一场好收获。”

  微微一礼,转身带着太上苍、谈玄离开庭院。

  一行靠坐廊边,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实际竖着耳朵听人脚步。

  闻三人走远,跟只兔子似的蹦了起来,两步并做一步地奔向大门。

  快到门口时,又放缓脚步,端起他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高僧姿态。

  提足跨出院门,两名慈航剑客下意识想要拦阻。

  一行咳嗽一声,瞪起眼睛。

  “没听见你们霄河殿尊允许我出去钓鱼么?”

  伸手一指:“你,去拿渔具。你,跟我去河边。”

  剑客愣神间,一行早已跨出院门,大摇大摆地走远。

  两人被他说风就是雨的态度,弄得手忙脚乱。慌乱收拾起鱼篓、鱼竿、饵料等物,追着一行向河边跑去。

  看着黯淡的天色,黑漆漆的河水,剑客皱起眉头。这和尚钓鱼的瘾头也太大了,再过一会儿没有光线,连鱼线都看不清,哪里钓得起鱼来?

  心里这样想着,但手中没有怠慢,老老实实地替一行穿钩挂饵。

  一行抖了抖竹竿,将鱼钩甩了出去,盘腿坐在石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剑客们闲聊。

  白玉京里的生活平淡得很,一年之中出不了几件大事,很快便谈起了昨日裴戎大闹登鼓会的壮举。

  两名剑客一聊起裴戎,便如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先是说起苦海刺主那些可怕的江湖传闻,然后讲起对方入白玉京时所遭的羞辱,以及面对挑战之人闭门不出的作为。

  身为霄河殿弟子,他们与裴戎无甚仇怨,品评起来,也算公正。

  “裴戎身份特殊,入了白玉京,难免会有一些师兄师姐想要通过这样的事情,试探他的性情与他在殿尊们心中的地位。我见裴戎忍气吞声,还道他是个胆小怕事的。孰料,竟在登鼓会上声震四方,一骑当千,令六殿无言!”

  “真是太……太……”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

  另一人接口道:“有魄力。”

  “对,有魄力。”

  “而且帅翻了天。”那人又加了一句。

  “嗯!”剑客眼睛发亮地点头。

  一行摸了摸下颌,乐呵呵地瞧着这两个年轻剑客。

  比起他们这群老头子,少年人的想法很简单。

  他们蓬勃朝气,又充满理想。憧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又向往一世能狂敢骂天地不仁的豪情。

  在了解裴戎的过往后,这个在登鼓会上战胜六殿,拄刀独立的男人,便如同从小说话本中走出来的一名活生生的英豪。

  令少年意气的他们,打心眼里生出崇拜。

  “说起来,贫僧还曾与裴刺主有过一面之缘。”一行插话道,顿时引来两人的注意。

  “大师是在哪里见过他?”剑客问道。

  一行笑道:“就在不久前的道器之争里,那时裴刺主没有这般威风。他重伤断腿,又发着高烧,被一位绝色美人背着,来贫僧寺里求药……”

  嘴皮子一翻,就给李红尘与裴戎两人,安排了一段美救英雄的桥段。讲得那是一个跌宕起伏,侠骨柔情,吹得两位年轻剑客一愣一愣的。

  他们听得兴起,没有留意一行僧袖轻轻甩动,一道黑影抛入水中。

  黑影一甩长尾,潜入河底,消失不见。

  拜别一行后,陆念慈与太上苍环绕碧湖,沿着白玉长堤,徐徐而行。

  两人有事相商。

  谈玄走在太上苍身边,扶着他的手臂,轻声提醒何时会有阶梯,何时将会转弯。

  陆念慈转头望白堤翠柳,风荷涟漪。五步一亭,十步一榭,极尽匠师之巧思,清雅脱俗,天下盛景无处可与之比拟。

  “念慈还未谢过太上阁主相助,有了胎藏佛莲,我慈航将更有把握铲除苦海。”

  太上苍道:“霄河殿尊客气,这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覆灭苦海的关键‘玄都大阵’,可曾推演完毕?”

  陆念慈道:“清壶师姐于阵法一道,天资卓越。她在琅嬛阁中闭关二十余载,推演此阵,已臻至完善。只有少许部分还在推敲,力图精益求精,不出半点纰漏。”

  太上苍道:“我听说,杨素对裴昭夫妇之死耿耿于怀,更不满你们将裴戎送入苦海。”

  “你们放心将玄都大阵交给她?若是她暗中做了手脚,在关键时刻,令你们功亏一篑,岂不冤枉?”

  陆念慈好似并不担心杨素反水。

  “清壶师姐心底慈善,乃是真正的道德之士,不会因为私怨牵扯整个慈航。而且在玄都大阵完成后,我会亲自演练、主持,不令师姐冲动。”

  “更何况,师姐为了珍视之人的自由,也不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你是指裴戎?”太上苍若有所思。

  陆念慈抬手拂去柳枝,迈上拱桥。

  “不只裴戎,还有一位。”

  太上苍在谈玄的提示下,踏上石阶,没有多问那人的身份。

  他消息灵通,又善谋善思,结合昆仑雪山那一场变故,便能猜出不少。毕竟有些事情,是无法处理干净的。

  “霄河殿尊可不要放心得太早,慈航在行动,苦海也不干坐着。谁都知道在即将来到的战争中,哪一方的超脱者率先伤愈,哪一方便能一锤定音。”

  陆念慈足步一顿,停在拱桥中央,转身凝视对方。

  “阁主的意思是,苦海也寻到了治愈李红尘的办法?”

  太上苍微微一笑,没有作答,向身旁谈玄颔首,示意由他来讲。

  谈玄振袖一礼,落落大方。

  “正如殿尊不计代价,请动师尊去夺胎藏佛莲。梵慧魔罗难得踏出苦海,亲自坐镇长泰,其目的应当也是为了夺得道器,利用胎藏佛莲涅槃的妙用,洗去李红尘身上的诅咒,助他恢复。”

  “虽然梵慧魔罗不知胎藏佛莲是被家师所取,且交给了慈航。但在他的角度思虑,无论是胎藏佛莲辗转一番被慈航所得,还是落入神秘势力令天下出现第三个超脱,皆是不利之事。”

  “因而不得不另寻他法,且基于这情势变化,对李红尘痊愈的期望也更为迫切。”

  然后,他加重语气:“正是如此微妙的时间点,玄得到西沧海传来的消息——梵慧魔罗即将启程。前往北方古漠挞。”

  陆念慈秀眉微扬。

  梵慧魔罗的行程并未遮掩,他也接到了慈航派驻在外的弟子传讯。虽有疑问,但并将此事联系到深藏不出的李红尘身上。

  “能净化血祭诅咒的东西,其珍贵程度不下于道器。”

  “你的意思是,有一样道器藏在古漠挞沙漠里,无人发现。梵慧魔罗出海,便是为它?”

  谈玄道:“不错。”

  陆念慈摇了摇头,道:“别忘了,古漠挞盛产的东西,沙漠之心。”

  北方古漠挞是一片荒凉的土地,沙漠、戈壁、草原。

  苍山高峻,只有苍鹰能够飞过山巅,草原辽阔,唯有宝马能够驰骋边界。那里活着云追马、赤臂大雕与沙狼,还住着逐水而居的游牧民族。大大小小数百个部落混杂毗居,其中最大的两个势力是拿督与大雁城。

  古漠挞最为出名的,是陆念慈口中的沙漠之心。

  乃是古漠挞独产的一种铁矿,未经锻造的原矿本身便含锋锐之意,经铸手捶打淬锋所得的兵刃,品质比寻常铁器高上三成有余。

  在拿督的地域内,还有一条河流,名为大地之血。这条河流乃是自然形成,流淌的不是河水,而是融化的沙漠之心。这种铁水蒸发了杂质,令铁器的材质更加纯粹。

  有不少天下闻名的铸手,在这条河流边结庐而居,以期望利用此地的矿材与地热锻造出名刀名剑。

  因此,陆念慈否认谈玄的看法。

  “苦海对我慈航虎视眈眈,无数战船在西沧海畔集结,兵马连绵,扬旌举帆,开战之心昭然若揭。”

  “既要开战,便离不开粮草、兵器等辎重储备。苦海孤悬海外,资源稀缺。其手下掌控的西夷诸国,盛产米粮,却不产兵器与宝马。”

  “他为了战马与沙漠之心,亲自前往古漠挞,与拿督之王陀罗尼交易,也属正常。”

  谈玄微微一笑,道:“若是梵慧魔罗毫不掩饰备战之举,及坦然前往古漠挞的行径,便是要瞒过时刻关注其动向的殿尊等人,以期暗度陈仓呢?”

  陆念慈摇头笑道:“猜测,只是猜测,不知小友是否能够拿出有力的佐证?”

  “当然。”谈玄从袖中拿出一盏金色莲灯,灯火明亮,散发光明、清圣之意。光是看着,便从心底深处泛起清净、温暖、超脱之感,仿佛被火焰涤尽尘埃,心若琉璃。

  陆念慈识得此物。

  “摩尼教的圣物,接引众生金灯。”

  谈玄点头道:“传说上古摩尼明尊死后,鲜血化为明尊圣火,乃是代表‘净魂’的道器。而被敌人斩下的右手化为接引众生金灯,乃是摩尼信徒们感应圣火的宝物。”

  “一千八百年过去,摩尼教覆灭,佛教入主古漠挞,这盏金灯亦随之熄灭。却被我璇玑云阁一名师长云游古漠挞时发现,灯已点燃,昭示明尊圣火已经重燃。”

  陆念慈指出:“梵慧魔罗可没有接引众生金灯,不一定知晓明尊圣火就在古漠挞。”

  谈玄笑道:“不错。”

  “但是梵慧魔罗手眼通天,我等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若是他果真不知,那便更好,我们还能利用明尊圣火做些文章。”

  陆念慈略略沉吟片刻,垂问谈玄:“小友有何谋划?”

  “玄见识浅薄,怎敢在殿尊面前班门弄斧?”谈玄谦虚推辞。

  陆念慈轻笑:“一朝得法天下惊,由这批语可见,太上阁主对你觊觎厚望。没点子气魄,怎能做到一朝得法天下惊?”

  他既这样说,谈玄只好无奈接招。

  “玄有一些浅见,供殿尊斟酌。”

  陆念慈抬手,示意他讲。

  谈玄道:“目前,拿督正在与大雁城交战,争夺古漠挞的霸权。所以慈航可以派遣说客前往拿督,做出想与苦海争夺沙漠之心的模样,以向拿督借兵为筹码,拖住苦海与拿督的谈判。”

  陆念慈有意考较,问道:“为何是做出样子,而非将拿督争取到慈航一方。”

  谈玄道:“梵慧魔罗选择拿督,自然与陀罗尼暗中来往不是一天两天之事,慈航突然冒头,很难撼动两者之间的关系。”

  “为了避免白费功夫,所以只是做个样子。”

  陆念慈道:“那么,你真正想要争取的对象是?”

  “大雁城之主,刀戮王!”谈玄侃侃而谈,气度从容,“刀戮王是最近突然出现的强者,听说最初不过是个马匪头子。但在纠结二十多家马匪、沙盗组成杂牌军,攻占大雁城,便异军突起,几年间迅速拿下古漠挞的半壁江山。”

  “眼看形式大好,但苦海御众师亲临古漠挞,其散播出与拿督交好的信号,必定令刀戮王坐立不安。若是慈航道场对其释放善意,他应是求之不得。”

  “若说有谁最能了解古漠挞的地貌,必是那些四处游荡的马匪、沙盗。有他们帮忙,寻找明尊圣火应能容易一些。”

  谈玄谈吐从容,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地梳理着古漠挞的势力脉络,分析他们对于慈航的态度与能带来的好处。

  运筹帷幄,而决胜千里。

  听罢,陆念慈侧头看向太上苍,抚掌一笑:“后生可畏。”

  “怕是要不了多久,我这妙谋的名头,便要让给他了。”

  太上苍一脸平淡,摆了摆手。

  “殿尊别夸他,他也就长得好点,嘴皮子利落点,别的还需历练。”

  “前些时候,我璇玑云阁不是被道器出世的异象震塌了么?我遣他去说服山下的几个豪商捐钱,帮我们修缮楼阁。”

  “他却被押下,差点儿让人收入房中。”

  “我只听过失败后被杀头的说客,可从未听说失败后被人睡了的说客。”淡色的双唇一碰,吐出一词,十分无情,“丢人。”

  听见师尊讲出自己的糗事,谈玄笑眯眯的,不见丝毫脸红。

  双手抄入袖中,反唇相讥:“是谁说,色相也是谋士的一大本钱。当初只收脸盘子漂亮的当徒弟,便是为了口舌不顶用后,能够施展美人计?”

  “您明知山下那几个好色得紧,还把我这位璇玑云阁一枝花,一脚去给人赔笑骗钱。”

  “那时候,您可曾想过丢不丢人?”

  太上苍偏了偏头,一副看不见,也听不清的模样,却忘记谈玄撤手没有扶他,差点儿一脚踏空,摔在地上。

  好歹被陆念慈扶住。

  这时,前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霄河师弟,太上阁主。”

  太上苍眼睛虽瞎,但耳力不错,听出来者是尹剑心。

  见他两人有话要说,识趣地拉着谈玄作别。

  两人走远前,传来吵吵闹闹的争论。

  “师尊为何讲给别人听,玄不要脸的么?”、“嗯。”

  “玄回来后,还塞给我一把匕首,说如有下次,叫我自裁以保清白,有您这样当师父的么?”、“哦?”

  “……师尊,您只是眼神不好,没得耳疾吧?”、“人老了,耳朵不灵便寻常得很,沉稳点儿,莫要大惊小怪。”

  陆念慈目送他俩离去。

  这两师徒的相处方式,在重礼数规矩的慈航乃是难以想象的。

  陆念慈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丝怅然,多少年了,他们这些师兄弟见天人师时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何曾有这般随意说话的时候。

  须臾,收起惆怅,转身面对尹剑心。

  “师兄。”一贯的眉眼含笑,让人瞧不出情绪。

  尹剑心站在他的身前,沉默着没有说话。

  陆念慈无奈道:“师兄一有为难之事,便是这样,要让念慈费心去猜。”

  “是为了裴戎?”

  尹剑心看着他,心绪起伏不定,轻轻一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