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汝吗”, 她拂去他的泪水,捧住他两颊,低低笑了声, “容色,你当时竟是来取本官性命的吗?”
“大人, 容色下不去手的,你就别取笑容色了。”
桃花眸轻轻撇开, 容色面染红霞, 凑近她颈窝, 埋进了她肩, “容色, 容色喜欢大人,只要大人不离开容色, 容色愿意背弃任何人。”
愿意背弃任何人吗?
许攸衣心底被触动了瞬,她拥住他, 将人捞起,打横抱着, 一路穿过亭台水榭, 在下人们微有异样的眸光里,脚步匆匆的进了翠微轩。
“容色。”
许攸衣气息微喘,将人按倒在了榻上, 弯腰撑在他脸两侧, 徐徐勾了唇角, “若想独占本官,光会叠被铺床,磨墨添香可不够。”
“琅琊阁,大人的不娶正君?是!往后都不娶正君的意思吗?”
容色的心刹那欢喜的急跳了两下, “大人,大人没有诓容色?”
他激动的搂住她脖子,仰着脸,去啄她下巴,一下一下,瞬间被喜色淹没,“大人,容色好开心,大人,容色真的好开心,呜呜呜……,容色,容色真的……”
“本官不喜后院是非,左右已经有了你,又是陛下凤君亲定的名分,堵住悠悠众口,想来不难。”
她描摹他眉眼,笑意温柔,连音色都若有若无的带着几分缱绻,不曾制止他的胡闹,“本官会试着接纳你,容色。”
在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一个郎君,敢这样毫不遮掩的,竟然企图占据她的整颗心。
甚至直白的与她说,愿意为她背弃所有人。
爹爹,这大概就是你说的,不可替代,世间罕有,叫人如获至宝的那个唯一吧。
许攸衣心间蓦地弥漫起一阵甜意,用生平少有的语气,凝着他双眼,在他微颤的眸光里,倏然许诺,“虽然将来如何,本官不能保证,但是至少当下,本官愿意。”
“大人不能保证将来,容色却是已经当真了,大人若敢再娶旁人,容色可是不依的。”
桃花眼微微眯起,肉眼可见的,很是不乐意起来。
什么叫将来没法保证?
难道他一个,还不够她满足的吗?
再说,论宜家宜室,他不认为,有人能比的过他。
容色极是自信的弯了眸子,他什么都会,许攸衣有他一个,已经够了,不需要谁再来添砖加瓦,碍他的眼。
...
“渗墨,你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是正品的红绸啊,侧侍怎么能用正君才有的规制,这,这不合规矩啊。”
小侍儿嘟囔着,摆弄红布,装饰山石花木,“况且老太君摆明了不喜他,主子也太由着自己性子了。”
“主子的意思,你也敢多嘴,快将东西布置好了,不然当心主子赶你出翠微轩。”
渗墨眼底划过丝笑意,拿指头戳他,“还有待会记得去前院厢房,请刘大人过来吃席,大人可是特地吩咐的。”
“知道了,知道了。”
小侍儿噘嘴避开,将红绸往他怀里一塞,扭头就往院外跑,渗墨捧着红绸,打量了眼,轻哼一声,顺势就给扔到了一边,走了开去。
...
栖月殿。
柳若昭施施然的将茶盏搁下,笑意妖媚的挑了下眉,“怎么样,本家传来的消息,有没有提柳云若气的怎么跳脚?”
“君上猜的一点儿不差,家主年纪大了,被闹腾的不行,干脆罚人去跪了祠堂,只是到底疼他,前后不过三个时辰,就命人接他出了祠堂,还允了派人送他来京,到许府小住,说是定叫他死心为止。”
芳渠淘澄着胭脂膏子,将细渣滓挑拣出来,小玉勺拨弄着,忽而噗嗤一笑,“奴倒是没想到,天底下,竟还有这样不知羞的郎君呢。”
“他若知羞,当初就该入了太女府,做他的侧君,也不至柳氏彻底断了太女的那条路,家主也不会硬生生断了本君的念想,将本君强押进宫,强颜欢笑的伺候陛下那个老东西,若不是他,本君与罗春姐姐也不会……”
柳若昭微红了眼眶,一瞬竟是有些伤感,他拿了帕子拭了下眼角,蓦地又得意起来,“不过这样,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本君,再不是那个寄人篱下,任人搓扁捏圆的表郎君,他柳云若再怎么得家主欢心,也没有本君现下来的得脸,本君到底是赢了他的。”
“君上说的是,眼下,云若郎君的婚事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家主便是再有主意,如今也越不过您去。”
芳渠七窍玲珑的心思,嘴更是能说会道,说的柳若昭刹那欢颜,抚掌直笑,“不错,本君就是要让那柳云若,也尝尝本君当初的痛,诶呀,一想到他到时候会痛哭流涕的样子,本君就什么气都没了,哈哈哈……”
...
“拜堂?一个妓子哪来的资格与她拜堂!”
司月恒收了消息,面色狰狞了一瞬后,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屏风外,跪在地上隐约颤栗的人影,“陈曰,是你告诉本君,容色是妓子的出身,如今,你怎么倒是不吭声了?莫不是以为本君抓你回来,真是白白养着你,来碍眼的吗?”
“殿,殿下放心,小的有法子,嘿嘿,有法子,您瞧,这是小的当初从姨母刘汝床下的地砖里,翻出来的身契,小的一直贴身藏着,就备着派上用场呢。”
陈曰被教训怕了,一下骇的嗓音直颤,绞尽脑汁的,这才想到衣裳夹层里,一直遗忘的东西来,忙着急忙慌的从衣襟撕开一道口,手伸进去,一阵乱掏。
直到摸到包着牛皮的信封,这才松了口气。
细玉不屑的撇眼她,一下抽到了手里,打眼瞧了瞧,既而退到屏风后,呈给了司月恒,“殿下,您瞧,这手印还新鲜着呢,看身契上的日子,到如今,也才七八个月,想来必是如此,才令他在怡春院那地儿,侥幸保住了清白,纵的他眼下这般猖狂。”
“有身契,就好办了,你附耳过来。”
司月恒就着他的手,扫了一眼,突然弯唇一笑,细玉忙将耳朵凑上前,将话听了仔细。
“奴明白了,奴这就去办。”
细玉低眉退下,连带着陈曰也被暗卫押了出去。
司月恒坐在书案前,徐徐抚过画中女子眉眼,轻轻笑了。
你瞧,只有本君才是最配你的,旁人,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但是没关系,本君一定会让你看清楚的。
...
“这就是殿下的条件?”
月色下,怪石堆砌的石桥上,刘清不可思议的瞪住,半道拦人,却一脸笑意的,提出如此荒唐要求的香柳,“殿下难道不知大人今夜,就要与那容色拜堂?如此行事,本官脸面何在!”
“刘大人倒不必这般一惊一乍,且不说,许大人提拔了你,便是一般知己好友,你也不该坐视不理,要知道,妓子之身,本就下贱,如今靠瞒天过海,得了宫使品阶,已是欺君之罪,许大人若娶了他,一旦事发,兰陵许氏恐怕也会遭受牵累。”
香柳伶牙俐齿,不动声色的分析利害,一步步的动摇刘清心头的那道枷锁,最后他揖了一礼,轻笑出声,“殿下说了,事成之后,他会依约助刘大人手刃影穗,这身契,您请收好,奴告退。”
这!
这太荒唐了!
这要她往后如何面对许攸衣?
刘清抬头看了眼漫天星河,听着耳边蝉鸣聒噪,捏着纸笺,终是无奈阖眼,将容色的身契塞进了衣襟。
罢了,总归是不长久的,依着司月恒的算计,只怕她不去,也会有旁人,那倒不如她来的体面。
...
“主子还在沐浴更衣,刘大人请稍待片刻。”
刘清颔了下首,踌躇了瞬,终是问道,“容郎君在何处?”
“容郎君?”
渗墨奇怪的看她一眼,虽有些腹诽,但还是回道,“容郎君在暖阁,想来还在用饭。”
“哦,你退下吧,本官也就随口一问”,刘清虚咳一声,耳尖微红的撇开脸,自觉尴尬极了,赶忙打发人出去,免得露了端倪。
之后,便起身,趁着仆役们忙里忙外布置,溜去了渗墨说的暖阁。
“容郎君。”
刘清没有敲门,擅自闯了进去,见容色一身红衣装扮,喜服极是合身的模样,便知许攸衣是花了心思的,只是接下来,恐怕不能叫她们如愿了。
她心内微微叹息,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容郎君,刘某想劝容郎君三思而行,莫要为了一己之私,害了许大人。”
“害?噗嗤,刘大人说什么呢,容色今夜可是要与大人拜堂了,怎么会害她,刘大人是酒喝多了,闯进暖阁,拿容色当消遣了吧。”
桃花眼微浮起暗色,似有所觉的心跳微快了起来,他凝住面前穿着常服,面色有着几分怪异的刘清,微微一笑,“刘大人,还请你出去,不然大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容郎君出身青楼,刘某必须提醒你,依着凰朝律令,是不允你身归良籍的,若许大人也知晓此事,定然不会知法犯法,还照常纳你为侧侍,请容郎君多少顾忌着些许大人的体面,莫要将来让她难做才是。”
少女眉眼沉凝,露出丝决绝。
容色眉眼一颤,心像是三伏天被人泼了盆冰水,刹那微白了面色,他衣袖下十指紧握,勉力压住惊慌,紧紧凝住她,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神情,而被刘清给试探了去。
“刘大人,空口无凭,凭什么污蔑容色!容色是好人家的,从来,从来没有……”
“这是你的身契,刘某可没冤枉你,容郎君,刘某说了,请容郎君三思,即便如此,你还是不肯承认,那便不能怪刘某,驳了你的面子。”
刘清面无表情的从衣襟里掏出信笺,抽出薄薄的一张契纸,迎着红烛烛光,摊在容色面前,音色微凉的下了最后通牒。
“此事如今已有凭证,你若还不肯退让,劝说许大人放弃与你拜堂,那么,刘某就不得不将真相告知许大人,叫许大人自己来定夺。”
“噗嗤,哈哈,原来这就是刘大人说的凭证?刘大人,你一个堂堂县令,莫非连身契真假都辨不出吗?”
容色却像是卸了防备,面色轻松,好整以暇的看向她,“不信,你对着烛火再仔细瞅瞅。”
这?
刘清拿到东西,因着是司月恒给的,自然不会想到察看什么真假,毕竟堂堂帝卿,怎么可能拿假的东西,叫人笑话。
如今容色信誓旦旦,十分笃定的模样,不禁令她也有了些迟疑,难不成真是假的?
她下意识凑近红烛,两手捏了契纸,仔细对着烛火,辨认,却不想容色趁着机会,一步冲来,将她手一推。
刘清一时不防备,碰着了火苗,再想去救,已是来不及了,不过两三息的功夫,契纸化为了灰烬,只剩几个角还冒着点火星,忽闪着红光。
“你!”
她不可思议的瞪他,显然是没料到这都撞南墙了,还有人不肯回头的,“你怎么如此冥顽不灵!”
“刘大人的好意,容色心领了,只是证据既然没了,刘大人也歇停了吧,要不然,容色现下喊一声,只怕刘大人清誉不保呢。”
容色意味不明的勾了唇角,指尖划过衣襟,徐徐去勾腰间的暗扣,直勾勾的看向脸急急避开,浮上红晕的少女,“即便这样,刘大人还是不愿出去吗?”
“你……你简直不知羞耻!”
刘清气的扭过身,欲拂袖离去,却不想一个转身的功夫,天旋地转,浑身无力的倒下了地,她震惊的微张了下眸子,以为是容色使坏,赶忙朝身后睇去。
正好瞧见,那身着喜服的身影,扶着案,缓缓滑落到了地上,瘫软了身子。
“刘大人,你的仇,殿下不会忘记的。”
这是怎么回事?
刘清恍惚着抬了脑袋,余光不经意的落在,还在冉冉升起几缕灰烟的信纸上,眼前黑影晃过,胸口徒然一阵剧烈刺痛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门扇开阖,无声无息,暖阁里一片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