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的人声音沙哑,又很低沉,夹杂着奇怪的鼻音,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蒙弄一时间有些不确定,他犹豫着,问:
“宁持之?”
“……”
“是你吗?”
蒙弄握紧手机。
对方沉默一会儿,笑了声:
“这才离开多长时间,你连我的声音都记不得了。”
听到对方的笑,蒙弄立即确认,这人就是宁持之。
其实宁持之已经很久没对蒙弄用过这种阴鸷、讥讽的笑声了,蒙弄有点不习惯,不由皱起眉。
“为什么是你接方恒的电话,”宁持之焦躁地问,“难道,昨晚你们两个睡在一个房间?”
宁持之的思维跳脱,问出的问题经常让蒙弄一头雾水。
蒙弄下意识回答:“没有。”
“平时呢……有一起睡吗?”
“……你在说什么?”蒙弄隐约察觉到宁持之言语间的妒意,尽管觉得宁持之问题荒唐,却还是回答,“没有,从来没有。”
“我还没和你办理离婚手续,目前与你仍保持有效婚姻关系。你没忘了我们的……算了。”
宁持之语气烦躁,声音提高,可最后又硬生生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因为他知道再说下去两人会吵架,蒙弄一定会挂了电话。可宁持之太久没见蒙弄,很想多听听他的声音。
宁持之低着头,左手扶额,努力改变情绪。
“什么算了,”蒙弄道,“都和你说了没有。我只是来方恒家借住,而且这件事不是你同意的吗?”
宁持之手指握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他生硬的转移话题,声音颤抖得厉害:
“说起来,蒙弄,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
“说来听听,”宁持之语气轻松地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实现。”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那么,你回家来,我们一起吃个饭好不好?”宁持之强调,“只是吃个饭,我没有别的企图。”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想过生日。”
宁持之那边静了一会儿,才说:“蒙弄,我还以为,我们两人就算离婚,也可以……最起码可以做朋友。”
蒙弄却觉得,自己对宁持之的心意,已经没办法忍受和他像朋友一样相处了。
与其纠缠不清,干脆以后不要见面的好。
想到这里,蒙弄心里空落落的,他难以忍受般地蹲在地上。
好想再见他一面,怎么才能自然地约他出来,不是陪蒙弄过生日这样带有暧昧的方式……
蒙弄忽然抬起头,问:“今天你有时间吗?”
“今天?”电话那边的宁持之声音略显惊慌,“今天有点……明天我有空,怎么了?”
“明天我们一起去婚姻登记处吧,”蒙弄说,“那边还有手续要办。”
宁持之沉默。
蒙弄屏住呼吸,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很是不妙。
正在想说些什么其他的,蒙弄刚刚张口。
宁持之便道:“我没时间。”
“嘟……嘟……嘟……”
下一秒,对面传来盲音,是宁持之挂断了电话。
蒙弄吃惊地看着手机,半天回不过神来。
印象中,这还是宁持之第一次挂自己电话。
……这个Omega这么快就对自己感到厌烦了吗?
蒙弄手臂交叉成环,揽住自己的后颈,心情沮丧。
他望着远处,忽然起了很奇怪的念头,就在此刻,他竟然很尝尝吸烟的滋味。
方恒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蒙弄呆呆地看着自己手机。
“谁给我打电话?”
方恒一边擦头发,一边把手机从蒙弄手里拿回来,看了看,点点头:
“哦,是宁持之,他找我什么事?”
“他什么也没说,就挂了我的电话。”
“不会吧,”方恒不敢置信,“你们吵架了?还是你说了不好听的话?”
“我也没说什么。”
“哦……那就是宁持之的问题了。他最近心情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方恒安慰道,看蒙弄表情不快,又说:
“你还不知道吧,昨天宁持之开车出了事故,右手肌肉拉伤。因为伤到的是惯用手,现在做什么都很不方便,我很担心他。”
蒙弄听说宁持之出了事故,心里被笼上一层阴影,勉强道:“有阿姨照顾他,没事吧。”
“我表哥让保姆阿姨回本宅,也不允许家里人过去看他。”
“为什么?”
“不知道,”方恒耸耸肩,“也许他更情愿一个人待会儿。”
想到宁持之受了伤、孤零零地坐在房间里的样子,蒙弄就觉得受不了。
他站起身,走到方恒身边,道:“刚刚宁持之给你打电话,说不定是有事让你帮忙。你去看看他吧。”
“没必要,我回个电话就好。”方恒拨打了宁持之的电话,却发现对方已经关机。
蒙弄又说:“你去看他好了。”
“我今天很忙,还要去诊所。”方恒问,“你今天忙吗?要不然你去吧。我表哥还住在金融街那套公寓里,没搬走。”
蒙弄心中一动,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意志力薄弱,不能再和宁持之单独相处了,于是摇摇头。
“怎么?”
“我也有工作。”蒙弄含糊地说,“不过,如果你去看望宁持之,我可以陪你一起。”
方恒看了看时间,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便道:
“从我这里开车到诊所,路途中正好经过表哥这样吧,我们两个一起去他家,待半个小时就走,如何?“
蒙弄点点头,他一夜未眠,此刻却兴奋起来,再也没觉得困。
从冰箱里拿出还没来得及吃的火锅材料,准备给宁持之拿去。记忆中那人很喜欢沙茶的味道,所以干脆把没吃完的沙茶罐头也放到袋子中。
临近公寓,方恒把蒙弄放在楼下,道:“你先上楼,我去停车。”
“我和你……”
蒙弄本想说等方恒来了,一起上楼。
谁知就在这时,方恒的电话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道:
“是患者的电话,不方便让其他人听见,我在车上待会儿,你别等我了。”
“你……”
蒙弄看着方恒开车远去的身影,忍不住骂了一声。
若早知还是自己独自一人面对宁持之的状况,他就不来了。
此刻的蒙弄两手都提着生鲜食材。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他担心食物会不新鲜,也不敢停留太久。
只得一人来到公寓门口。
敲了好一会儿门,也没人来开。蒙弄从口袋里翻了一下,拿出一把这间公寓的钥匙。
看着钥匙,蒙弄忍不住愣神。
他现在和方恒住在一起,可却从没想过和方恒要一把他家大门的钥匙,随身携带的竟然还是原先这把钥匙。
蒙弄低着头,顿了顿,用钥匙将防盗门打开。
推开大门的瞬间,蒙弄怔了怔,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
这里与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印象里这间公寓总是明亮整洁。
然而此刻,公寓客厅的窗帘是虚掩着,遮挡住大片阳光,让客厅光线显得昏暗阴冷。
沙发上堆满了衣服,几乎成了一座小山;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酒气;地板上滚落有数个酒瓶。
蒙弄看着房间脏兮兮的环境,忍不住皱眉,想去卧室找宁持之。
地板上有从酒瓶里洒出来的液体,看上去干了,但鞋底踩在上面还是很黏,发出拉扯的声音。
因为光线太暗,蒙弄为了躲避地上的水迹,不小心踢倒了地上的玻璃瓶,发出巨大的噪音。
“……”
闻声,沙发上的衣服堆动了动,有人探出脑袋,用沙哑的声音问:“谁?”
“是我。”蒙弄走到沙发边上,惊讶道:“你怎么睡在沙发上?”
那人正是宁持之。
一段时间不见,宁持之瘦了很多。
他原本就是很瘦的类型,现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骨瘦嶙峋了,脖子上几乎没有肉,更显得喉结尖锐突出。
看到蒙弄,宁持之瞳孔都收缩了,眼睛里透露出渴望见到他的光,但脸上的表情比起欣喜,更多的是惊慌与痛楚。
他张张口,声音微弱:“卧室没有你,所以我……”
宁持之声音太小,蒙弄没听清。
于是蒙弄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弯着腰靠近宁持之,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这一靠近,蒙弄才发现,宁持之身上盖着的,全都是自己的衣服。
那些衣服被堆成小山一样的形状,远远望去,就像是鸟类的‘巢’。
“你怎么盖着我的衣服?”
蒙弄说着,伸出手要拿宁持之肩头处,一件快要滑落到地板的贴身上衣。
“不要!这是我的,是我的……”
宁持之急了,下意识伸出右手阻挡,猝不及防下,蒙弄被宁持之一把握住手腕。
那人的手心冰冷干燥,略一动作,就能闻见强烈的信息素的香气。
但很快,肌肉拉伤的右手便传来剧烈的疼痛,宁持之闷哼一声,支起身体,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因为动作改变,宁持之露出赤luo的胳膊和半个身体。
他竟然不着寸缕,全靠蒙弄的衣服取暖。
“你没事吧?”
“……如你所见,我的手断了,”宁持之咬着牙,给自己披上一件蒙弄的外套,说,“我没办法出门,也不能签字,今天不能和你去婚姻登记处。”
“我听方恒说,你的手臂是拉伤。”蒙弄有点在意,拉过宁持之的右手,像是医生一样仔细地看。
宁持之心里一痛。
蒙弄竟然亲自查看自己的伤势,唯恐自己以此为理由拒绝和他离婚。
这个Alpha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和他解除婚姻,宁持之呼吸都颤抖了,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借口拒绝,只能僵硬地任由蒙弄摆弄自己的右手。
宁持之的右手伤得不重,但以防万一,郝英才还是给他缠上了绷带。
蒙弄摸了两下,就看到绷带上被染了淡淡的红色。
他还以为是宁持之伤口流血染红了绷带,但仔细一看才发现血迹其实来自蒙弄自己的掌心。
宁持之也发现了蒙弄的伤口。
他用左手握住蒙弄的手,便见蒙弄手掌掌心有一道深且长的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宁持之皱眉问道。
“没什么。”
“蒙弄。”
“……”被宁持之这样严肃地喊名字,蒙弄只好无奈地说,“塑料袋里有一只壳子很锋利的蛤蜊,我不小心被它割破了手。”
宁持之来不及去问蒙弄为什么要拿蛤蜊过来,他只是心疼蒙弄的伤口。
宁持之情不自禁地拉起蒙弄的手,在他掌心处吻了又吻。
“别,”蒙弄挣扎,说,“我不痛,不用你帮我‘治愈’。”
宁持之的心像是被针扎着,狠狠刺痛了。
“没关系,我又不要你给我补偿信息素,”宁持之紧紧握着蒙弄的手,迅速舔了他的掌心,笑了笑,说,“给我……给我一粒你的抑制剂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到结尾都卡文,实际上大纲和细纲都写好了,我好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