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暮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把颜十七赶走的, 但那天之后，颜十七的确再没来过。
她点开微信上那个备注名为【队长】的聊天框，从头到尾将她们的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从聊天记录里删掉了那个聊天框。
舍不得删除好友，删了聊天框也好, 看不到的话，就不会每天心心念念的想着。
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唐朝暮眨了眨眼, 刚刚被她删掉的聊天框又像是变戏法一样, 出现了她历史聊天的最顶上。
【队长】：晚上记得好好吃饭哦。（可爱猫猫表情包）
唐朝暮愣了愣, 盯着那个可爱猫猫表情包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把聊天框删了。
手机又震了震。
【队长】：晚上吃了什么记得要告诉我哦。（可爱猫猫表情包）
唐朝暮只看了一眼那消息，赌气一般又删了一次。
手机又震了震。
【队长】：你别不理我啊, 你回我一下回我一下。（猫猫撒娇）
“谁啊？”李恬本来在窗边削苹果, 听到手机不断震动觉得有些奇怪。
“没谁, 就是……是，骚扰短信。”唐朝暮支支吾吾回答，低下头给颜十七回了一个“嗯”字，终于没有再删掉那个聊天框。
唐辞柯已经只请了三天的假, 早就已经回去上学，李恬每天都来陪着她, 可不知为什么, 她所有的欣慰与热情, 都好像随着颜十七的离开一起散了，留下来的只有刻入骨髓的孤独与空虚。
护士每天都来换药, Kiven医生偶尔出现，按例会检查伤口, 再询问关照几句，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过颜十七。
唐朝暮并不想在医院住得太久，得到Kiven医生的准许后便办理了出院手续，但她也没有再回俱乐部，而是准备和母亲一起回家。
她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颜十七，但是还是需要跟何似请假，并且叮嘱何似暂时先不要告诉颜十七。
何似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在和李亦颜十七讨论亚洲赛的相关事项，电话一挂，转头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颜十七微微一愣，而后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何似走后，万羽西又凑了过来，问她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颜十七反问，她看起来有些不太开心。
“什么什么怎么办？”万羽西反问回去，“你是把我们都当傻子吗？看不出来你状态不对？”
“是啊颜哥。”秋秋从万羽西对面的位置探出头来，一脸担忧，“自从小暮出了事，你就一直闷闷不乐，都不跟万哥开玩笑了。”
颜十七的目光落到自己对面的那个空着的座位上。
唐朝暮什么都没有带走，桌上的那个键盘还是之前自己送的官方狙击手限量款，唐朝暮一向很宝贝这个键盘，每天晚上训练结束后都会用印着小碎花的帕子将它盖起来以防落灰。
那个玻璃杯应该是她新买的，她真的很喜欢玻璃杯，隔三差五就会见到她换一个不一样的。
队服外套挂在椅背上，但并不是自己缝补过的那一件，补过的那一件应该是被她叠好收进了衣柜里。
一切都是那么寻常，就好像她下一刻就会推开训练室的门，笑着对自己说下午好。
但是不可能，现在是下午两点半，唐朝暮训练从不迟到。
“不是什么大事。”颜十七轻轻叹了口气，“专心准备亚洲赛，XK上次的成绩是第五，今年总不能比这更差。”
“颜哥，那小暮姐她还会回来吗？”站在万羽西旁边的破晓小心翼翼开口问，自从春季赛结束后，他就做为XK的重点培训对象，一直跟着一队训练。
颜十七准备去拿水杯的手顿了顿，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这个问题，你怎么不直接去问她？”
破晓立刻不敢说话了，安静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半点都不敢松懈。
“十七啊，你也别老板着个脸，你看你把我们战队的小朋友都吓成什么样了。”万羽西有些怜悯的看了一眼破晓，一面说一面在心里嘟囔这破晓怎么专往人枪口上撞。
“不好好训练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难道我还要笑眯眯的？”颜十七半点面子也不给，“你也带了他有两个月了吧，比赛也上过几场，进步龟速，打不了就趁早回去找个厂上班，别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唉。”万羽西叹了口气，心想人家也是每天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要说是不好好训练真的是冤枉。
不过没有什么明显的成效倒是真的，倒也不是意识或是反应上有什么问题，甚至在对局势的判断上不输自己，只是作为一个进攻流机械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能放得开，说白了就是一个“莽”字，破晓在某些时候却总会有些过于瞻前顾后。
颜十七也没有说错，电竞从来都不是一个一分付出一分回报的职业。
“行了，我不跟你说了。”
他走到破晓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气馁，她心情不好说出来的话比较难听，今晚跟AIR的练习赛第一场还是你上，好好表现。”
“嗯，谢谢万哥。”破晓点了点头。
颜十七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靠在椅子上转来转去，总觉得自己定不下心来。
小暮姐还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
颜十七盯着电脑上的人物形象看了一会儿，曾几何时那个黑色的少年身边总会站着一个白衣少女，如今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总觉得周围其他人都像是消失了一样，整个游戏都空荡荡的有些无聊。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给唐朝暮发了一句：“下午好。”
日子过得很快，一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根据小组赛赛程安排，XK将在第一天的第一场对上日本MJ战队，对手不是很强，但是为了适应新环境和新设备，XK整队提前三天早早就飞去了韩国。
C城机场每天飞往韩国的飞机只有下午一点半的那一班，唐朝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要费心思去打听XK的行程。
飞机从她的头顶飞过，遥远的轰鸣声慢慢淡去，那些训练到凌晨的日子，也如过眼云烟，虽然散了，却还有一点点萦绕在心头，执着的不肯消失。
唐朝暮的家乡是一座江南的小城，房子是城中心十几座连在一起的老宅之一，由于周围古城古街太多，不太好拆，随着商业进程的加快，这里渐渐就变成了一个闹中取静的城中村，白墙黑瓦，小桥流水。
工作日商业区的人也并不是很多，唐朝暮手上的固定已经拆掉了，但左手依旧不太灵活也使不上力。不训练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清闲，忙碌褪去之后，反而是无边无际又不知道用什么才能填补的空虚无聊。
七月份的午后总是烈日炎炎，唐朝暮坐在小河边的咖啡厅里，捧了一本书，对着咖啡上服务员拉出来的一只漂亮的小天鹅发呆。
“这么巧。”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唐朝暮被吓了一跳，手一抖，书就落到了地上。她挪了挪身子准备去捡，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帮她把地上的书捡了起来。
“你的手还没好，还是小心点。”苏行秋将书叠好放在桌边，自然而然的就坐到了她的对面。
唐朝暮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她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盯着苏行秋，一语不发。
“你可别这么看着我，MOOD俱乐部就在座城市，我作为主教练，空闲的时候来老城区的咖啡厅坐坐，这不稀奇吧？”苏行秋说着，招呼服务员过来点了一杯咖啡。
“不稀奇。”唐朝暮叹了口气，“不过，MOOD的比赛不是在第二天吗？不着急去？”
“哟，你这么关心MOOD啊。”苏行秋笑了笑，“他们今天走，我过两天再去。顾疆虽然傻是傻了点，但也不是摆设。”
“你呢？之后打算怎么办？”
“大概是再过一阵子，找个厂上班吧。”唐朝暮抬起左手，慢慢的用三根手指握住咖啡杯的耳朵，“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连个杯子都端不起来，总不能再回去做他们的累赘。”
“还能开玩笑，看来心态不错。”苏行秋道，“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其实我觉得，你可以不用这么早就决定放弃。”
唐朝暮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你不懂。”
“或许吧。”苏行秋耸了耸肩，问她：“你今年时候十九岁？”
“嗯。”
“唔……拿比起当年的我还大了一岁，我是十八岁退役的。”
“十八岁？”唐朝暮有些诧异，在这个圈子里，大多数人十八岁才开始打正式比，可苏行秋却说，他十八岁的时候已经退役了。
“对。”苏行秋十分淡定的点点头，似乎对这样的反应见怪不怪，“不过你别有什么误解，我今年24，我可比路旭他老人家还年轻一岁。”
“你也是因伤退役？”唐朝暮有些好奇。
“是，不过我跟你还不太一样，我是肩膀永久性损伤，治不好的那种。”苏行秋一面说，一面向端来咖啡的服务员微笑道谢，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小姐姐，红着脸告诉他不用谢。
“一直到现在，我的左肩依旧用不上什么力，平常生活是没什么影响，但是想继续打职业是不太可能了。”
“那个时候，我离那个世界冠军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苏行秋端起咖啡来抿了一口，皱着眉摇了摇头，放了一包糖进去，觉得可能还不够，又放了两整包。
唐朝暮看着他这一举动，问他：“你要放这么多糖？还能喝得出咖啡本来的味道吗”
苏行秋慢条斯理的将咖啡搅匀，抿了一口，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本来的味道不重要，我只知道它刚刚实在太苦了。”苏行秋道，“我得给我自己找点甜头。”
唐朝暮不说话了，直觉告诉她这是对方想要借咖啡来对自己进行无聊的说教。
苏行秋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懂了，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说自己的。
“那大概是我一辈子的意难平，但其实最令我意难平的还不是我自己参加不了比赛。”
“嗯？”唐朝暮愣了愣。
“你知道DOME官方会在全球总冠军的冠军石上，印上获胜队伍所属国家的名称吗？”苏行秋问。
“知道。”唐朝暮眨了眨眼睛。
冠军石其实是一块巨大的太湖石，由于它的形状长得很像DOME游戏的标志，所以被DOME官方买下来，作为每年全球总决赛的镇场之宝。
当届获得总冠军的队伍或个人，都能在那上面亲手印上自己国家的国旗和战队logo，再在那下面刻上自己的名字。
DOME最开始的职业联赛是个人赛，举办了两年之后个人赛被团体赛取代，全球总决赛为两年一届，但中国战队，不论是在个人赛还是团体赛上，都没能拿到过冠军，最好的成绩是两年前全球总决赛MOOD战队拿到的亚军，那也正是苏行秋担任MOOD主教练的第一年。
而现在，这位身经百战的主教练，轻轻摇晃着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大口，那咖啡瞬间就下去了一半。
再开口，不同于方才的寡淡，他的言语间，有着属于少年人的那种意气风发。
“我曾经有机会亲手在那块石头上印上中国国旗，再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国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