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华一路上沉默着,听着车轱辘吱扭作响,马蹄声嘀嗒不绝,将巾怕贴在小腹前攥紧,盯着眼前晃动的青布帘子茫然失神,头脑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苍凉的灰白。

  “公子,到了。”车夫撩开青布帘子,阳光拥挤着缝隙涌入,刺痛了他本就哭得干涩的眼眸。

  萧灼华垂眼踩上横槛,小心翼翼下车,步调不稳地走上前,抬头打量陌生的宅子。

  红墙环护,绿檐飞鸾,推门而入,野藤干枯,细窄的游廊迂回着连通了三间雅致的小屋,落灰的青绿石子铺成清幽的甬路。

  白石砌的小井盈盈然盛着暗波,光线穿过孤树的枝丫,冷风采撷黄绿相间的落木,摇落凄凄然一院子的纷飞如蝶舞。

  这座小院属实是个清净的好住处,它好像终年都这样独自荒凉地矗立着,沉闷地等待那个能将它点染上烟火气的人。

  萧灼华冒着冷风置身其中,分明眼前景致宜人,他却感受不到闲庭霜花的娴静淡雅,只觉得心里沉闷地发空,满腹寂寞难诉,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悲凉。

  萧灼华没有带上顾煜给他挑的奴婢,他不想再麻烦别人伺候自己这个被休的病妾。

  他觉得一个人挺好,不让别人费心,自然也不会被人嫌弃。

  一阵头晕目眩忽然将他瘦弱的身影席卷,萧灼华裹紧了身上的银白兔毛袍,闭眼倚靠在灰溜溜的石柱上,倒吸一口冷气,无力地抓住衣襟的布料喘息。

  “咳……咳咳……”不争气的病肺一阵剧痛,他皱着眉头,抬手捂住颤抖的双唇,没能止住咳嗽,反而加剧了针刺一样的疼,掌心一湿,蔓延了一滩腥甜的血。

  “说好了恩怨用余生慢慢还的……”萧灼华眼底晦暗,用还没沾血的手捂住受了风寒隐隐酸痛的小腹,凄凉地哑声自言自语,“小兔崽子,你又骗我……”

  萧灼华任由着血迹从嘴角蜿蜒而下,突然放声凄厉地笑起来。

  妾欺君,君负妾,勾指起誓,佳期绿柳醉花荫,皆付了那孽海惊变。

  说什么过往烟云寄余生,还不是朝来落寒雨,夜来卷秋风。

  几滴血落在青石板上,刺目的鲜红中泛着不正常的暗沉。

  萧灼华这下疼得笑不出来了,把胸口的布料揉成狰狞褶皱的一团,疲惫地伏在地上干喘气。

  不知过了多久,力气恢复些了,萧灼华抬头,透过腮边散乱的发丝,见到暖和的阳光刺破厚云,眷顾着小院里那棵孤单的树,千番柔情胜于盈盈春水,留下几缕日光清明,照亮在空中舞动的茫茫尘埃。

  不起眼的树被一刹那的艳阳照拂,便足够温暖孤寂岁月里的几多春秋。

  萧灼华觉得自己就像一棵生死都无人问津的桃花木,年年花开复花落,芳菲尽磨折,到最后香消玉损之时,不知枯荣与谁说。

  他的烈日高悬于九万里长空之上,抵得上世间所有明朗,承载了他命数中的春光,却总是漠然地拂袖,轻飘飘一走,任由温暖离了枝头。

  “为何……你总是欺负我。”萧灼华断断续续地呢喃,带了几分赌气的意味,“你这样坏,我以后……都不要再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