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22章 观面相师父论心

  “这等搅弄是非之徒,”谷梁立看了三司首官递给他的供词,果然大怒,啪地拍在案上,“不杀还等什么?”

  冯守必无活命之机,此事人人皆知,那也需要等得金口亲定。

  孙明的态度十分恭谨,“圣上稍熄雷霆,这等混账不值圣上为他动怒,此案虽然恶劣,倒也没有太多牵扯,就是那个公孙优如何处置,还请圣裁。”

  谷梁立又为那句“没有太多牵扯”冷笑了下,假意平息平息怒火才道,“他虽心知护主,失在见机不速,不能继续留在锦衣卫了,嗯……处置么,关了这么多天也就成了,还给朔亲王,爱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吧!”

  谷梁初听到皇帝竟然如此安排,有些诧异也有些烦恼—丢在外面不理只等那些报仇的人寻来杀掉,带回府去么,弓捷远那关必然难过。

  冯锦似乎明白他的处境,立刻笑道,“皇上恩典,然则王兄领了内弟回去如何舍得使唤?倒耽误了一个能做事的。锦衣卫自然不能留他,臣的府里却只没人,空虚得很。皇上不若把他赏给我用,想必王兄不会吝啬。”

  谷梁初闻言立刻接话,“此案多赖锦弟,莫说一个公孙优,再有别的,兄也不会吝啬。”

  谷梁立看看这对自说自话把他这个皇帝架了起来的兄弟,脸上没有太大表情,“锦儿府中确是空虚,既然如此就让他去你那儿伺候。有失之人,需多调教调教才是,莫只放心使用。”

  “臣叩谢皇上圣恩。”冯锦立刻便磕了头。

  谷梁立心里烦闷,放走了众人后无心做事,便往坤宁宫去。

  冯皇后见他圣颜沉郁,关心地询问他因何不快。

  谷梁立就说了公孙优和冯守的事,之后咬牙骂道,“好好的一场春射,生生被这些混账东西给弄恶心了。他们就是看不得朕办点儿顺溜事情。”

  冯皇后狠狠吃了一惊,“这个混账冯守竟敢攀扯臣妾?臣妾认得他是谁吗?”

  “树大招风。”谷梁立叹息地道,“他以为扯出你来就有机会活命,也是妄想。朕不烦这个,谁看不出来这厮是在攀扯?倒是初儿和锦儿,朕瞧着,走得很是近密。”

  冯皇后闻言好瞧瞧他,“这不是好事么?锦儿和朔王爷的关系亲近些,也省得他事事都帮厚儿,偏情远理。”

  谷梁立摇一摇头,“他的心里只该有君,谁都不当过分亲近。”

  冯皇后没有作声。

  谷梁初回府便即吩咐备车,要去王庄。

  弓捷远心里惦记公孙优的案子,自然问他怎么断的。

  “挪靶的自己不活了,冯守死罪。”谷梁初将弓捷远刚看过的《柳下记》好好收了起来,“那些东西不算大创,此事还有得玩。”

  弓捷远蹙起了眉,“王爷倒有耐性。”

  谷梁初看一看他,“你也莫急。他们不是一天半天勾连起来的,孤也不是神仙。”

  弓捷远深知不该强人所难,便又问道,“公孙优呢?可放了吗?”

  谷梁初答得轻描淡写,“放了。锦衣卫不能当了,冯锦要去身边使唤。”

  弓捷远立刻横眼看他,“你和侯爷配合得实好。王爷不想要的人,侯爷立刻接着。”

  “他甚重你!”谷梁初说,“讨不得你的欢心么?”

  弓捷远眉头不展,“这位侯爷很肯惠赠,去参加个婚礼还不忘帮忙介绍人,我虽有心戒备也不大好意思太过冷待。况且人高我低,没有欢心不欢心的话说。明知是沾你的光也得领情。”

  “出了冯守的事,”谷梁初道,“皇后一时忙不到婕柔这里,你却也得多上心了。所谓有备无患,提前打算好了临事方能从容。需知娘娘事多,将军府里的继夫人的心思只那么些。”

  弓捷远轻叹一声,“怎么准备?简直如同赌博。”

  “赌博也需知己知彼,胜算方能大些。”谷梁初道,“捷远,孤若是你,但有什么办法可用,都不会闲着。”

  “你是说……”弓捷远思索地道,“暗卫?”

  “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谷梁初点了点头,“不多历练,养的是什么兵呢?”

  回到庄里,弓捷远没急着见柳犹杨,先把舆图给改好了,交给成缺看着,嘱他迅速记熟再将图纸还给自己,而后唤过来一个名字叫做寿天的暗卫,对他说道,“我闻你善藏匿能打听,交给你点儿事做。”

  寿天应道,“小主子只管吩咐。”

  “锦衣卫指挥佥事许光,禁军都尉匡勤,大理寺少卿刘跃,这三个人的动静,你给我仔细盯紧,不管冗碎都只记牢,时时报我知道。”弓捷远说。

  寿天先应声是,应完了抬头看看弓捷远,似想说话。

  “怎么?”弓捷远问。

  “小主子莫要以为小的不肯担事,”寿天说道,“打听确是我的长项,但小主子给我这三个人不是寻常市井也非商户豪绅,都是位高权重的高官,家里必然戒备森严,我虽有些功夫在身,同时兼顾三位只怕力有不逮,怕再耽误了小主子的要紧事,所以想请小主子再给我派个支援。”

  弓捷远点头,“只你不怕累赘就成。心里可有属意人选?”

  “实告小主子,”寿天回说,“小的与队里的崔典素来交好,他武艺强我,腿脚也轻,可为友助。”

  弓捷远又点点头,“那就让他一起去。”

  寿天笑了,“好教小主子知道,我和他交好他也不会听我的传话,想要使唤,除了主子就只小主子当面吩咐才成。”

  弓捷远听了心赞柳犹杨果然选得好人手,竟是训令严命,也不知道他那么疏淡的性情如何做到,便又唤了崔典到面前来吩咐一遍。安排妥当了才对谷梁初说,“师父教导出来的人都很顺眼,厉害能干就不说了,看着都不贼眉鼠目。”

  谷梁初勾唇一笑,“你没留意马行的人?师父这人最要眼缘,看着不舒服的绝对到不了他的跟前。从前顺便教着谷矫梁健时总是拧着眉毛。他如今肯劝你好好吃东西,从前却只数落他们两个少些狼吞虎咽,切莫长成饕餮。”

  弓捷远噗嗤乐了。

  近一段日子首次舒心而笑。

  谷梁初没有放过,凝目瞅了个全程,只等那笑意彻底淡了才说,“捷远,从前你厌恶孤,是因为不甘,近日分明心定了些,为何又起了戒备?在怪什么?”

  弓捷远闻言立刻颜色正经,“莫要多疑。”

  谷梁初叹息着道,“孤也不逼你全心全意,但是捷远,同床异梦,你自己不难受就好。”

  弓捷远越发蹙眉,“就说不能总凑一块儿,多了就要无事生非,我不同你啰嗦,去看世子。”

  谷梁初瞧着他躲什么似地走了,目光追着,口里低喃了句,“公孙优是公孙优,你就是你。”

  歇息了一夜之后弓捷远才去见柳犹杨,柳犹杨试他一试,觉得前面的东西已谙熟了,就又给他讲了一些要领,弓捷远乖乖听着,自己很想认真,却只忍不住要分神。

  柳犹杨瞧出来了,停了讲端详他一会儿,有些突兀地说,“我会看相,你信不信?”

  弓捷远十分意外,想起他之前说过母亲不能长寿,心头立刻一跳,“师父,我也活不长吗?”

  柳犹杨也挺意外,转瞬笑了,“这是怕死?”

  “谁能总活着呢?”弓捷远说,“我是怕还没能做什么事情就白白死了。”

  “白白……”柳犹杨似给这话勾走了神思,竟在原处呆了一刻。

  弓捷远有些忧心,“师父。”

  “捷远,”柳犹杨回神看他,“这世上的人,能活到寿终正寝的也未必能做什么事情,更别提那些不幸陷于贫苦战乱饱受饥馑兵祸荼毒之辈,他们只要寻口吃的,能睡个踏实觉就得耗尽心力,旁的东西并没力量去想,哪一天突然死了也便是死了,也许都没有额外的精神叹息自怜。”

  弓捷远有些羞愧,“我是矫情了些。”

  “不是这个意思。”柳犹杨又摇摇头,“是你提了白白二字,触动了我。你大概也知道我兄长的事,且说一说,他算不算白白死了?”

  “自然不算。”弓捷远立刻道,“柳大人一身正气……”

  柳犹杨却又摇头,“一身正气还是一身歪气,死了就是死了。他有做事的心,结果没成,那就是没成。好比我,这二十年费尽心思东奔西跑,也还没做成什么事情,若是亡于此刻,亦是白费力气。”

  弓捷远垂下了头,“师父是责我沉不住气吗?商盟的事欲速不达,我懂得的……也会听王爷的话。”

  “我不责你,”柳犹杨说,“也不逼迫自己。商盟之事我辈该做,但竭力尔,若是我死之时仍没结果,也不遗憾,因已无法可想。捷远,商盟之外还有商盟,外敌之外还有外敌,总是无穷无尽,既不能悲观逃避也不能觉得可以一涤即清,这道理……我也只能告诉你罢了。你尚稚幼,我像你这般大时也不懂得。”

  弓捷远凝望着他,“师父,倘若……我们真的赢不得那个商盟,您真的不遗憾吗?”

  “天数命数并不总是公正,”柳犹杨看着他说,“我们需争,敢争,也舍得付出吃苦受罪,甚至性命,但若一定不能成功,便是注定的事。捷远,注定的事,可还遗憾什么?”

  “都这样想,还有争的底气吗?”弓捷远问。

  “那底气当由自你心里的认定,”柳犹杨道,“同你父亲一样,觉得此事当做,成与不成且不管他,只做便是。”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都去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