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96章 取弓箭变故突然

  梁健去太医院里请会针灸推拿的人来给弓捷远松背散淤,领回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夫,谷梁初瞥了一眼就蹙起眉,责备地道,“你现在也不会做事了?”

  梁健连忙解释,“这是院使荐的,说是年轻一些眼准手稳。”

  谷梁初不听这话,“让院使换一个半百左右的来,哪里就眼花至此?”

  弓捷远本就不愿被扎,闻言立刻就道,“那我不用针,推推就可以了。”

  谷梁初羞他总是畏痛,“骨头裂了也都忍了,这会儿又胆小了。”

  弓捷远眼瞅着梁健领那太医出去,面上露出鄙薄之色,“王爷倒不胆小,就是气量小。一个伤背么,给人看看怕什么的?三十岁和五十岁又有什么区别?”

  谷梁初压眉瞧他,“没区别吗?”

  弓捷远撇一撇嘴,“辽东盛夏也极炎热,我自小就和军士们一块儿打赤膊,满营地走,有什么关系?”

  “小就算了。”谷梁初扭开头去,“以后再入军中你便会是将军,不着甲胄也需穿着帅服,再莫做那伤失威严之事。”

  “伤失威严?”弓捷远有些不信这人曾经打过仗了,“每修一处城防,我爹都会亲自去挖几锹,春种夏收也会跟着挽裤下田,盐场特别热,他去巡查总要脱了衣服细走两圈儿,依你这话,都失威严?”

  “将军的威严是血战和年纪堆出来的。”谷梁初不入他的圈套,“你到那个岁数再说。”

  弓捷远很是不满,“说来说去就是气量窄,怕人看我么……还说以后,我都去了军中,你管得住啊?”

  谷梁初伸手捏住他的腕子,“你莫相激,孤也说不准自己会不会反悔。”

  弓捷远立刻便朝旁边椅子瘫去,“那还折腾什么?背也不用推了,春射的事儿也莫打算。”

  谷梁初附身捏他的下颌,“你要挟孤?”

  弓捷远咯咯笑了起来,挥手打开他的手掌,“别闹。说正经的,三月也不远了,推背还是其次,我的弓还在将军府里,得回去取。”

  “什么神弓还得你亲自去取?”谷梁初说,“弓石弓秩不能替你拿来?”

  “我都不能出门?”弓捷远反问,“那还比什么弓箭上什么朝堂?王爷莫不是以为将来冯锦给我荐了差事,歇职还能回来你的府里关着?只想将我栓在腰上,考虑这些不是白费力气?”

  谷梁初闻言轻叹一声,“所以说孤实在想悔。”

  弓捷远眼睛翻翻不理他了。

  谷梁初稍稍走开两步,“明日便与弓秩回去。且不准带着那个弓石,午后你若不归,孤便打那小子。”

  弓捷远听得吃惊,“我都不能在家吃个饭的?你总卯着劲儿要打弓石作甚?他到底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混账东西的眼睛总是滴溜溜乱转,偷着琢磨孤,以为孤不知道么?”谷梁初哼一声说,“你要留在家里吃饭只能宽到未时,晚了一刹孤就打他。”

  “我看你是安心要打,早晚躲不过去。”弓捷远不乐意道,“干脆现在就打伤打瘫算了,我也闹个心静。”

  谷梁初自然笑了,“你能舍得他的屁股,孤还舍不得让你心疼。”

  翌日一早弓捷远便回将军府去,弓石听闻竟不带他,失望的神情得如丢了骨头的小狗儿,弓捷远看得心中不忍,悄声安慰,“怎么你就入不得那个混账王爷的眼呢?多与弓秩学学才是。如今只能忍忍,等我带夫人的点心回来给你吃。”

  弓石哪里会贪点心?得了主子的哄仍旧丧眉搭眼。

  弓捷远只好重复一遍,“且忍一忍,咱们早晚都能回家。”

  婕柔见哥哥这么快又回府来,高兴得脚前脚后跟着,弓捷远疼她等下还要流泪,便纵容着,一面取弓一面问她,“珠冠做得了吗?”

  婕柔很有一些得意,“有了哥哥的珠子还做不得?母亲说我弄得甚好,舍不得让寻常工匠摸它,托人送到银作局里去添彩了。”

  弓捷远正握着自己的弓摩挲,闻言长指一抖,立刻看向妹妹,“你说什么?”

  “就是送进银作局里去了啊!”婕柔不明白兄长为何突然耳背起来,“那等难打商量的地方,母亲可是好费了些力气呢!”

  弓捷远抓了弓箭就往外跑。

  婕柔惊讶起来,在后面喊,“不吃午饭了吗?”

  谷梁初望着弓捷远白着俊脸儿跑进书房,轻笑地道,“这么着急作甚?孤真会打坏你的弓石?还是不出门去想要出门,才一出去又想孤了?”

  弓捷远无心玩笑,亲手关好了书房门扇才对他说,“谷梁初,坏了。”

  谷梁初莫名其妙且又啼笑皆非,“什么坏了?孤不好好的么?”

  “你别只闹!”弓捷远情急地捉住他的手臂,“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给婕柔的那颗珠子还记得么?她把珠冠做成了,却没送到市上去点翠,而是送进了银作局。”

  谷梁初的神情立刻正经起来,板脸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当然是……”弓捷远看一看他,心里还想要替继母解释,“夫人。她大概是好意,大概太疼婕柔……”

  谷梁初冷笑起来,“疼是真的,意思么……分怎么瞧!”

  “谷梁初!”弓捷远不愿听他深讲,“你只说会不会惊动宫里。”

  “必然惊动。”谷梁初答得毫不迟疑,“你家夫人何等聪明?若不为了惊动,她个深宅妇人,何必放着眼前的嫡亲兄长不用,大费力气地托人求人的把一个带有婚娶意味的珠冠送到银作局里去润色啊?不就是为了向人宣告家里有了要出阁的女儿,嫁妆都已准备好了?”

  弓捷远虽然有了准备,此时仍显愕然,“夫人……是为了什么?她与婕柔相依为命……”

  “可能就是为了相依为命。”谷梁初思忖了一下才说,“丈夫指望不上继子前途未卜,她很担忧自己的下半生,就想让婕柔嫁在京中,近为依靠。”

  “婕柔才刚十四。”弓捷远听得痛苦不堪。

  “谁不怕夜长梦多呢?”谷梁初似能洞察人性,“万一将军在辽东那边有个什么变化呢?她还有什么机会运作此事?”

  “父亲若是真有……”弓捷远说,“把婕柔嫁了人就能避免吗?”

  “看嫁给谁。”谷梁初道,“所以孤说夫人也是疼你妹妹的。她将这注押在了皇后身上,将军若无大事,婕柔就是她的依靠,若出大事,夫家倘够强大,也能保住婕柔不受株连流放。”

  弓捷远只觉心痛如绞,“她看上了谁?我能去问问她吗?”

  谷梁初对他摇了摇头,“不能。此时事已生了,你需镇定。万一把夫人弄得慌起来再生别的动作,此事更加无法转圜。”

  “怎么镇定?”事关妹妹终身,弓捷远的心里已然乱了,“就干等着?”

  “孤去打听打听。”谷梁初安慰他道,“你家夫人心中既有目标,总有蛛丝马迹。”

  至此,弓捷远只能选择相信他,用力静了一会儿方道,“她这样,不会连累皇上疑你于女册之事动了手脚?”

  谷梁初没有回避,“必然会疑。”

  “那怎么办?”弓捷远眼都不瞬。

  “皇上只会放在心里 ,不至于有什么表示。”谷梁初倒似有把握般,“他会认定是孤为了笼络你才那样做。这也不算冤枉。”

  “真无事吗?”弓捷远仍旧不放心。

  谷梁初瞅他良久,似乎想问问他到底是担心婕柔再被编入女册还是担忧皇帝难为自己,最后却只说了两个字,“无事。”

  此后数日弓捷远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坐卧不宁,从未这么慌过,即使当日没怎么准备好就质入了王府,心中似也没有如此失序。

  自己的遭逢与婕柔可能的遭逢对他来说不一样的。妹妹是他最最不能碰触的软肋,那是母亲的翻版和延续,是生养自己的女人鲜活存在过的证明,是比自己更幼小孱弱的骨肉手足。弓捷远甚至有准备弓涤边会在某一天里马革裹尸,却没办法想象眼看着婕柔陷于不幸。

  父亲一直强悍一直都有自己的计较,他是注定护不住的,单薄无辜的婕柔至少应该平安喜乐。如若不然,老天对弓家就太苛刻了。

  谷梁初数日没有好好在府,却也没带弓捷远出门。

  弓捷远知道他的苦心,自己的情绪确实不宜跟着,无用无益,只会误事。

  他连世子院里也不去了,整天整天窝在谷梁初的书房里,用最细的笔描摹柳下记里的舆图,不管是山图还是水图都瞄得极其认真。

  要靠这个静心。

  静,是弓捷远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谁能明白他有多么无力?

  第五天傍晚,谷梁初终于带回了准信儿,“打听出你继母属意谁了!”

  “谁?”弓捷远迫不及待地问。

  谷梁初不绕圈子,“冯锦。”

  弓捷远听了竟然松了口气。这几天困兽般地窝在府里胡思乱想,他也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

  目前来说,冯锦毕竟是冯皇后最该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