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68章 尚大人行失受困

  之前身上总有固定,皮肉都勒得僵,弓石弓秩常替他按揉纾解,弓捷远却更习惯谷梁初的手掌。

  他更有力些,也不会触到伤处的痛点。

  时间一长,习惯就会变成贪恋。

  谷梁初仔细看着弓捷远半垂的眼睫,意识到了变化——之前他绝不会张口要求。

  有些吃惊,谷梁初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个腿上绑了绳儿的少年洞察秋毫了如指掌,其实还是看不太清。

  “为何乐意了呢?”谷梁初低声地问。

  我得有个靠山,有了依靠才能修复羽翼,才有机会脱离困境。弓捷远在心里想,但他不说,仍旧呢哝,“你不愿意就算了。”

  “仔细赔了夫人又折兵!”谷梁初声音极低地说,不知在告诉谁。

  弓捷远静了一会儿。

  这人总能猜到自己想法,但这提醒非因善意。

  弓捷远只能自欺欺人地想:那也毕竟试过。

  里衣推高了些。

  架子床轻巧透亮,立刻就有光芒流泻出来。

  屋内安静,只闻鼻息交错,散去那场焰火却又晃了回来,带着噼啪轰隆之音在这小房间里狂轰乱炸,要让两个年轻的人尝尝什么才是焚身之烈。

  到底是有东西烧了起来。

  弓捷远站在不系身前之时仍旧有些脚软,他皱皱眉,强把不适掩住。

  “今日不骑马。”谷梁初从容地说,“你的背还不能扯,只喂两把草料就是。”

  “它也不缺吃的。”弓捷远早就看清了不系和伴飞的马厩非常干净,食槽里面也很丰盛,心里仍然不大高兴,“现在有了老婆也不一定想我。”

  不系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或者看出他隐藏着的颓丧,拿大鼻头来蹭主人手背。

  弓捷远没有防备,被它蹭个正着,轻轻笑了起来,“真是坏东西!都做爹了,也没个好形状。”

  谷梁初不爱他被沾染,掏块帕子擦他手背,淡淡地道,“骂谁说清楚了。”

  弓捷远甩手走开,突然间也不想睬不系了,边往回走边问,“我们不回去吗?还在这里住几天么?”

  谷梁初刚要说话,谷矫跑过来道,“白大人来了,神情甚急,说有大事要求王爷。”

  谷梁初闻言就皱眉头,“他能有甚大事?”

  白思太挂着满脑门子的细汗,见到谷梁初就跪了下去,嘴里大声呼道,“叩请王爷救命。”

  谷梁初听他说得严重,眉心不展,嘴里仍旧淡淡地说,“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此时又非路遇,如何只管叩拜?”

  白思太连忙站起身去,立刻又施长揖,“实是急得狠了,还请王爷作速出手相帮。”

  “是什么事?”谷梁初一点儿也不着急,慢慢坐在厅中正位,慢慢呷了口茶。

  “尚大人被云楼关了,”白思太语气急促,慌慌地说,“昨夜就没出来。想他性急气燥,哪里受得这个?看再憋出好歹,实是……损失……所以下官这才忙着跑来求王爷……”

  “这可真是笑话。”谷梁初冷冷地道,“堂堂朝廷命官,竟能给个花楼关住,孤倒不知是什么损失。”

  白思太立刻神色愧怍,一时没有应对之语。

  谷梁初不看白思太了,对上弓捷远瞧过来的眼睛,“怎么?听到花楼二字,你又来了兴致?”

  弓捷远在想这人不似全无预料,未防他会如此说话,脸颊红了一红,强辩地道,“那又怎么?年轻力壮,不能有兴致么?”

  谷梁初淡然点头,“自然能的。”

  白思太只听二人竟然攀谈起来,心里急得不成,又不敢贸然插嘴,便也瞧向弓捷远。

  谷梁初又端起茶,猜着弓捷远必要说话。

  弓捷远果然就问白思太道,“我也奇怪,不过一个烟花之地,如何便敢扣下朝廷命官?”

  “这个……这个……”白思太竟如初次登堂之女,紧张羞臊齐聚一处,用力绞紧了自己袖头说,“司尉知道,朝廷不准官员狎妓……他们……也是吃准了咱们不敢声张。”

  “切莫‘咱们’。”弓捷远立刻就说,“我虽沾着品级,实在不算正儿八经的官员。大人的意思是他们刻意要挟?这也不对,如此行事能得多大好处?倒先砸了自己招牌,以后都没官员敢去,还做谁的生意?”

  “不是那样……”白思太对上这个司尉也很局促,“尚大人欠了他们的钱……”

  “那你就替他还了就是,”谷梁初也开口道,“何必特意来寻孤啊?可是数目太巨,大人一时筹措不到?”

  “不是。现在光给钱也不行了,”白思太摇完了头又缩起脖子,“他们要告……说尚大人砸了东西闹出了声息,好误了生意,若不追究以后没法开门经营……”

  “那就让他们告!朝廷命官还怕开花楼的?只这妄扣官员一项罪名他们也担不起。你们披了一场官服,衙里还没几个门道?就算拖赖也比没见识的强着本事,只认喝过花酒,不曾狎妓,”弓捷远盯着他看,“朝廷又拿咱们怎么样啊?”

  白思太听他说得难听,后面又加重了‘咱们’二字,神情越发尴尬起来,“如此必是两败俱伤,尚大人脱不得一番彻查……便是可以定论为实情,以后……”

  “以后也莫想擢升了是吗?”弓捷远截住他话,略带厌恶地道,“大人们明知如此,非要以身试法。我猜若是当真彻查起来,想不承认也不行吧?这等腌臜愚蠢,还有脸来求人,弓挽好生佩服!”

  白思太额汗顿盛,却不敢擦,夹臂呆在原地,没声息了。

  谷梁初将一盏茶喝得干了,才又说话,“赖得司尉替孤出口恶气!”

  白思太只能垂头丧气地道,“下官没长脑子。”

  “前次便曾提醒。”谷梁初漫不经心却又语气不好地说,“只惜一个闲王之语,有何分量?大人等自然不肯放在心里。如今出了事情,倒又看得起了,也是好笑。”

  白思太闻言又跪下去,“恳请王爷见谅,下官等人如何敢轻王爷之言?实在是……实在是……”

  谷梁初不再说话,只是盯着白思太瞧。

  弓捷远也不插嘴,等着这个小礼官自己往下讲。

  白思太脸上汗珠儿掉在地上,终于抬袖抹抹额头,叹息说道,“实在是范大人盯着我和尚大人相邀,频繁得紧。下官和尚大人不去不好,去多了又觉得不能总占范大人的便宜,只得回请。那云楼样样皆贵,下官家里还能凑合,不必只靠朝廷发的俸禄吃饭,尚大人就……无奈之下只得挂账,一来二去欠得多了,云楼管事便要追讨,昨日也是言辞说得太过,伤了尚大人的颜面,两下闹得僵了,尚大人一气之下砸了桌子门窗,他们就扣了人……王爷,尚大人虽然粗愚一些,心地实是正直,他家里人口虽少,却要指望他过生活,这若是……若是惊动朝廷……以后……还求王爷不嫌我等蠢笨,相救则个……”

  谷梁初听他越说越哽,最后把头磕在地上,幽幽叹息一声,“大人倒是拳拳爱友之心,只这番话实在不是理由,范佑相邀你们就去?欠账的事,侍郎大人不知道么?”

  “自然知道。”白思太泫然欲泣,“可他只说帮不了忙,道这云楼能在京城营业便非寻常商家,其后势力甚大,他个初来乍到的外官也惹不起。下官瞧着……事不关己之态,全不是昔日盛情样子……”

  “盛情?”谷梁初讥嘲而笑,“好不容易把你们给赚进了坑里,倒还妄想人家出手相助?真是天大笑话。”

  白思太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捷远怎么看啊?”过了一会儿,谷梁初示意白思太站起身来,瞧向弓捷远,问。

  “我怎么看?”弓捷远哼了一声,“这等蠢货只该关死。知道家人指望着他,为甚不肯洁身自好?”

  白思太苦着脸儿不敢反驳。

  “大人莫要装憨。”谷梁初又对白思太说,“云楼那等地方,孤不合去现身,只还钱么又不成的,便得求着司尉去帮你们震慑。”

  此言一出不仅白思太十分意外,弓捷远也极吃惊,“你说什么?”

  “尚川虽然蠢些,”谷梁初慢悠悠地,“却非两面三刀心怀鬼胎之徒。孤王虽然厌他不够争气,却也不肯令那范佑如意。人人都知司尉与孤甚近,只得跑一趟了!”

  弓捷远给那近字弄红了脸,立刻抗议,“我去又当什么?”

  “当是见识,当是游历!”谷梁初微微地扬起下颌,“前次不曾说了好奇那里情形,还要白大人带你去看看的么?这下机会来了,孤与你好好带上品鉴花酒之资,且去喝上两杯不惬意么?”

  弓捷远使劲儿哼道,“你莫戏弄,我是贪杯鬼么?为何要馋那儿的酒喝?”

  “莫要小瞧这个云楼,”谷梁初站起身道,“那里有味好酒,叫做离人泪,看起来很像点绛唇,尝着更富香韵,却是不一样的体验。既要去救直臣,这儿也不能住了,备车回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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