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离开那扇不再属于他的门，回到现今的小卧室，一路走得浑浑噩噩。
幸好我反应快，及时道歉。他捏着牛奶杯的杯柄想。应该没犯下什么大错。
回来之后，心里多少有点堵。他从被子里捞出咸鱼抱枕，骂了几声老狐狸还不解气。脖子的伤也忘了跟他算账，立刻掏出记仇，不是，正义的观察日记狠狠记了几笔。
难受归难受，不能影响睡眠。这世上什么都可能是假的，被窝永远是真的。舒整理好睡衣，蹬掉拖鞋，抱着比他身高还长的咸鱼抱枕缩进被子。
春季温差大，白天那点温度到晚上降得很快。没多久他就摸着咸鱼入睡了。
可惜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实。
咸鱼舒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很规律。据可靠数据显示，超过99%的当代睡眠仪用户，和100%的未来星际世界居民。为此未来世界还启动了一个专项课题准备研究，可惜还没开始他就被人送到了其他次元。
迷迷蒙蒙中，他感觉到什么动静，抱着咸鱼条枕，勉强撑开一条眼缝。
好家伙，老哥怎么跑过来了。
窗前幽幽地站着一个人。那身段那剪影，不是他老哥是谁。
舒有时也感叹，老哥四十多近五十，依然保养得这么好，盘靓条顺。这个偏心基因真是选择性表达。就怕他这一次还没到三十就被老哥喂得圆滚滚的。
那人一直没有动，仿佛一尊静默的雕像，就这样在床前看着他。
自从舒穿越回来，很少和忧忧的距离这么近。而且每一次近距离接触，后果都不太好。
这么一想，舒终于清醒了一点。就着月光眨了眨眼。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来干嘛……”男孩打了个哈欠，含混不清地说。
男人在黑暗中微微打着颤。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场景。
他晚上难以入眠，常常走到这个门口。其实黑墨镜说得都没错。他就是贪得无厌。过去十多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弟弟能够平安归来，为此他愿意交换一切。
可是现在，他诅咒这个命运，用四十年将他们彻底隔开两个世界。无数次他也想，不如顺应现状疏远，那么他的下场也不会落得更痛苦。
可是这太难了。他了解自己漠视一切的本性，从小发誓要出人头地，将所有人踩在脚下。除了弟弟，他没法和其他任何事物共情。但他从不觉得遗憾。这个世界只有弟弟的喜怒哀乐对他是有意义的。只要舒留在他身边，哪怕是每天回家看一眼，生活的躁动和空洞都可以得到安抚。
直到舒彻底从他身边消失。
这些年他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或许除了寻找和失望，这些时间根本不能被称为生活。现在那些失而复得的感官都在蠢蠢欲动。短短几天，酸涩和甜蜜，已经轮番在他心头碾过。
人的本性是贪婪。只要尝到一点甜头，就想要更多，更多……
不行。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对抗。他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信任你。而你只是想满足你下流的欲望。
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别人可以比我给他更好的吗？那些庸俗可鄙的人，从来不懂得珍惜或享受。我看着他成长，看着他的一切。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更合适……
他不会接受的。那个声音幽幽地说。你了解他。你知道他理想的生活。他绝对不会接受超出世俗的任何关系。你再厉害，也无法改变文明的准则。你想要的全部是禁忌。你只会彻底伤害他。难道上一次的事，你忘记了么？你根本不应该靠近。
那么世俗就是错的！这个世界也是错的！其他人和我们又不相干，凭什么……
男人在激烈的矛盾中颤抖，指甲紧紧嵌入掌中。男孩搂着他，将温热的牛奶递到他眼前；转眼又在卧室门前道歉，然后蹒跚地走出去……
之后他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浑浑噩噩就跟到这里，还越界走了进来。
守护和毁灭的念头同时在一个人身上达到顶峰，几乎要将痛苦都撕裂。
舒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却直觉出老哥的状态不对。
男孩从被子里探出来。之前在医院，他还和W医生聊过，老哥的精神分裂有没有什么办法。
W医生好像有点言语闪烁，只说病人现在精神不稳定，但不严重。只是不要刺激到他，否则就会发作。
完蛋，老哥不知道在哪里受刺激，精神病发作了。病情拖成这样，宅子里就没有管事的人了吗？事态紧急，他得赶紧想个对策。
W医生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建议。舒绞尽脑汁，回忆自己在那个未来高科技社会精神病院的遭遇。其实那个精神病院环境很好，就是同住的病友特别吵吵，每到晚上就用头撞墙，讲一些“今天我又什么都没干”“我又浪费了一天”“我有罪我睡不着”之类的废话。
舒当时就觉得，那个精神病院里人其实也没多大毛病，纯粹是睡不好闹的。于是他组织了咸鱼神教分部“睡教”，靠着教化大家“早睡午睡，遇事不决闷头就睡”，有效提高了幸福指数，集体出院。
没错！老哥这么晚了还在梦游，肯定是因为休息不好。休息不好，人就容易精神分裂。一定是这样！
恍然大悟后，舒攥着小拳头，暗下决心，一定要从今天起改善老哥糟糕的睡眠。
于是他依依不舍放开咸鱼抱枕，摆到一边。“抱歉鱼哥，今晚委屈你一下。”然后挪动小小的身体，蹭到床边，用尽全身力量去拽男人的袖子。
忧忧正在原地天人交战，没有注意，竟然被男孩这一个拖拽倒向了小床。
床垫发出几声吱呀吱呀的响动。舒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击得手，有点呆愣。还是忧忧晃倒的瞬间及时调整姿势，才没有压到男孩的伤处。
这个单人宿舍的床铺并不大，但对男孩来说绰绰有余。可如今成年男子一卧倒，长发披散，几乎占据了整个床铺。
“好，就这样乖乖躺着别动……”
男孩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
看吧，果然累了，一拉就倒。舒一边咕哝，一边仔细替对方整理头发。他哥特别挑剔难伺候，压倒一根头发都会嚷嚷不舒服。
反正先给他记一笔，明天多要一盘薯条。
理完头发，男孩又哼唧哼唧爬过去把被子拉上来，吭哧吭哧盖过男子的肩头，还伸手摸了摸后背，确认没有什么地方露在外面。
舒现在手短腿短，这一番折腾，难免和忧忧贴得很近。特别是盖被子的时候，几乎整个人相贴，几乎能感觉到冰凉的脉搏。
昏暗中，对方狭长的眸子也睁着，带着一丝惊异，视线仿佛凝固一般追随着男孩的动作。
“大晚上的梦游，着凉了吧。”哼，嫌弃人谁不会啊。舒觉得自己报了一箭之仇。一边埋头在被窝里捞男人的双手。
老哥现在的手又长又大。但他很有计划，先捞到一只，然后双手齐上，手心手背捂着。孩童体温偏高，或许这样真的比较舒适。对方不再打颤，任由他摆布。
小床上多挤了一个成人，立刻变得捉襟见肘，舒也不想挨冻，只能贴在男人的怀里。
“好了，睡吧。睡一觉就好了。”他又打了个哈欠。“闭眼。”
舒侧过身，却感觉一条手臂搭上他的身体，然后慢慢收紧，一直卡在他的半腰。这下自己就像一个抱枕，完全贴在对方怀里。
亏自己好心把床让了一大半，安全带都没他勒得紧。舒皱了皱眉头，又想起W医生的叮嘱，决定算了，不和病人一般见识。
接着他又感觉到长长的眼睫贴着他后颈轻扫。两片薄唇像蝴蝶般栖落在他耳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一开始还能听到两段心跳，逐渐合二为一。后方人的体温渐渐也不那么冰凉，紧绷的肢体渐渐松弛了一点。
“唔……痒。”太近的呼吸，让舒轻轻颤了颤，想用胳膊肘支开一点距离，谁知他刚挣扎一下，就被对方搂得更紧。
微温的嘴唇时而轻擦，时而咬啄，沿着男孩的耳廓一路徘徊，像是确认，像是报复，又像有千言万语要倾诉。狭小的房间发出窸窣的声响。
那种感觉痒而且酥麻，舒打了个激灵。“别乱动！”因为痒还带了点生理性的笑意。
但他的警告没有任何作用，老混蛋还变本加厉起来。舒最不愿意有人干扰他睡眠。他都牺牲了鱼哥的位置给老哥，老哥竟然不专心睡觉！
舒见抗议无效，决定以牙还牙，字面意义的。
他挣扎地转过身。“别乱动了，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说完，他也凑过去，装模作样张嘴在对方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他知道老哥脖子有些地方也是怕痒的。没想到一击得手。
果然，对方仿佛也有些意外，看着他没有行动，只是微微地颤了一下。
舒不知道自己力度如何，忽然有些愧疚。“没、没咬疼你吧……”他松口，凑近又看又摸，果然留了浅浅的牙印。
男人垂眸看他，眼瞳更深。男孩的脖子上还系着绷带。以前破点油皮自己都担心得不行，现在却亲手……
对方眼神幽幽颤动，舒以为是自己惹恼了。哦对，老哥对外表多严格啊，他完了。舒勇了一下就犯怂，立刻捧着对方脖子，朝着那块肌肤吹了几口热气。“这样就不痛了吧，我也不是故意的……吹吹就好了。”
后来舒困得不行，迷迷瞪瞪就睡着了。
“……对不起。”
可能因为时间太晚，睡得很沉，醒过来太阳已经升得很高。
被子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他伸手刨了刨，可怜的咸鱼抱枕却不在床边。
“奇怪，昨晚我明明把鱼哥放在这里的……”
他顶着睡乱的短发从被窝钻出来，看到咸鱼抱枕远远地放在门口的椅子上，蹬着一对圆溜溜的死鱼眼肚皮朝天，有点哀怨地瞪着他。
“鱼哥，你怎么不学好，非学人梦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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