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轻松自由地出门融入人民群众，舒很沮丧。他对那些个过于精致和安静的私家花园没有什么兴趣。
可能他注定和他哥不一样，欣赏不来这些高级趣味。他这样的庸人，人生最大的运气都用在投胎，赚到一个同甘共苦的人中龙凤兄弟。可就算他哥大富大贵了，他也还是改不掉抠索，什么东西只要没用到报废都舍不得扔。他哥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对品味的苛刻和刁钻，可能身边常驻的只有自己最拉胯。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呢，他再拉胯，他哥还得忍着。这么豪奢的宅邸里，还是收着他舍不得扔的破烂。
这么一想，他哥也挺委屈的，并且一委屈就是好多年。舒的心情好一点了，趴在露台边上，一会儿看看蚂蚁，一会儿看看云。
魔界的天空就不一样，月亮有好几个，还有好几种颜色。他看了半年才能习惯。
天色暗了，他躺在沙发上刷手机。舒的朋友本来就不多，凭空消失五年，再加上一个疑神疑鬼的老哥，更没有什么人联络他。舒无聊中打开通讯录，好家伙，那些点头之交全被老哥删了个干净，就剩下管家司机保姆警察这些只有职称没有名字的功能性角色，然后他老哥自己搞了五个置顶，并且设置了一万种紧急快速通话方式。
啧啧，这也太摆谱了，跟这儿装公司老总啊。舒立刻想象了一下他哥的通讯录，可能也是也是这个风格，全是下属和皮笑肉不笑的同行。但是置顶……不会是他吧，不会吧？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悬在那些风云大佬之上的样子，有点恶寒，还有点飘。
哼，万恶的资本家们！想不到吧，你们也有在社畜脚下的一天！
但这些难不倒无聊得冒泡的咸鱼舒。舒窝在沙发里翻了个面，开始写没营养的短信。反正这些人他也不熟，抓到一个是一个。
电话号码？只要是数字，对舒来说就不是问题，他在魔界还谦虚了。人脸可能记不住，但对数字有一种天生的感觉，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
发完他等了一会儿，大部分的号码还有效，但是回信都很简短，很模板。没有人愿意和他多聊，仿佛他不是老同学朋友，还是一个卖保险的。
才过去几年，难道自己的人缘这么差了吗？舒困惑地挠挠头发。这些人真是，抄完作业就翻脸不认人。
舒不服气，他继续按手机，干脆编辑了一条卖保险的短信，群发。
这下可好，他的邮箱和通讯app全都炸了，那群白眼狼一个个跳出来问他是不是被盗号了，还是手机丢了，人还好不好……诸如此类，仿佛惊弓之鸟。
舒看着过分热烈的回复，有些摸不着头脑。翻了几条之后，感觉字里行间战战兢兢都是“我的祖宗您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不然你哥会把所有人生吞活剥”的求生欲。
这就搞得他没有什么兴致了，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对于社畜舒简单的生活而言，摸鱼是他的人生爱好，退休是他的人生目标。
但是在家并不能算摸鱼。摸鱼的精髓就是要在上班的时候消极怠工，最好在老板眼皮底下摸，感觉就特别赚；退休也是一样，得有惊无险得过且过，干到法定年龄再打包走人，当然早退也行。
舒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他是不是从魔界回来变异了，竟然都开始想着怎么上班。
这天他早早睡了，不知道他哥啥时候回来。第二天起了个早，早饭的时候碰到他哥。舒清了清嗓子，做出了一个违背咸鱼祖宗的重大决定。
“哥，我觉得，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找个地方上班了？”
他哥光可鉴人的银叉晃了晃，上面映出咸鱼舒悲壮的表情。
“用不着。”他哥蜻蜓点水地带过。
忧忧不能忘记，舒之前就是在上班的工位上消失的。
舒皱了皱眉。“哥，我也是个成年人了，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也不能一直赖在家里……”
舒以前就觉得他哥居心叵测，差点把他养成一个废物。虽然现在和废物也差不了多少。
“你不用担心这个，难道，有人这样说么？”他哥漂亮的长眉抖动了一下，周围待命的保姆司机脸色刷白。
“没，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我都……都奔三了，还赖在家里。”他自己孤寡就算了，耽误老哥这样的钻石人婚配，那可是一桩反人类大罪。
“现在这样挺好的。”他哥盖棺定论。“你不要瞎想，哥养你一辈子。”轻描淡写说完，他哥就越过来亲了亲额头，然后拎起外衣出门了。
舒意识到他哥这次铁了心，不放他参与无意义的社会活动。
而且他哥眼里，那些社会活动都没有啥意义。
忧总也感觉到弟弟最近情绪有点低落。但是和失去他相比，忧总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
舒刚找回来那段日子还没有什么意识，忧忧整夜整夜地在旁边看护。不是说多辛苦，而是忧忧根本无法入眠。生怕一眨眼这个会呼吸的舒就消失了，怕他只是做了一场好梦。梦醒了，就有更残酷的事实等着他。
但舒是不会理解他的感受的。他敢打赌，舒就算被扔到火星去，也能吃好睡好，等到第二天天亮再想办法。
晚上吃饭的气氛有些沉闷，两个人的胃口都不好。
“舒，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忧忧看着舒在对面发呆，并没有继续吃的意思，挥手让人撤了饭菜。“我空出了下周的行程。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去。”
舒仍然没有明确的反应。忧忧心里紧了紧，释放出一点笑意。
“你不是喜欢海边度假么，我知道x海附近有个小岛，风景很好，整个岛都可以包下来……”忧忧让人送上资料，一式两份。
海岛的介绍像是饭后甜品一样呈上来。
舒低头瞥了一眼，有些恍惚。
另一个忧忧有龙的血统，龙的爱好就是没完没了清点所有物，定期要巡视领土。后来那个魔王觉得一个人巡视还不够，经常抓着舒一起在半空飞翔。
魔界大陆，从山峦到海平线，光怪陆离地在眼下展开。只要位置足够高，视野一定非凡，但舒当时并没有多少欣赏的心情。
他没有翻看那份介绍，陡然撑着桌子站起来。
“舒，怎么了，不喜欢这个么？”对面的贵人打了个手势，马上有新的材料流水一般送上。“告诉我你想去哪里。哪里都可以。”
——那个在半空翱翔的恶魔也常常问他，舒，这些地方你没去过吧，想看什么？我可以带你过去。
“我那么努力，努力活着回来……”舒握紧了手。日复一日地忍耐，等待。困难是一种阻碍，沉沦的诱惑也是。但他都坚持住了。他甚至不敢诉苦，有的是人比他更苦。顺从是那时最容易的选择。“……就为了，变成这样么。”
餐厅一时变得非常寂静。舒从未主动谈过那段时间的事。忧忧眼色无限下沉。
“舒，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之间仿佛冰川行船，在暗中悄然撕开了长长的裂痕。
上位者喜欢降下特殊的荣宠以彰显不同，但不代表可以容忍忤逆。
“没有什么。”舒归根到底没有那个胆量。他的运气在投胎的时候已经用光。青年拖着步伐离开桌面。“哥，我累了，我想休息。”
合上门的瞬间，余光看到他哥正将所有的材料扫到地上。纸片印着蓝天大海的美丽插图，雪片一样到处飘散。
*
冷战持续了三天。
彼此都觉得饱受折磨，都不肯先低头。
舒觉得冷静一点也好。他不敢刺激他哥，弄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很多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只是他不愿意深思。活得太明白，对于他这样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好处。忧忧的生父生母为什么从未出现，他难道真的不清楚么？他哥至少是个好哥哥，已经超过九成九的有钱人，这就够了。更不用说他哥长得漂亮本性还坏。能在这个位置站到现在的，手腕非常人可以想象。
他必须糊涂一点，粗心一点，才能把暗流汹涌的日子过顺。
对他，忧忧已经足够仁慈宽容。他哥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抛却和背叛，却容忍他不清不楚地消失了五年。忍到现在都没审问，还装作无事发生。
他隐约知道他哥的一些作风。没有弄断他的手脚，惩罚他的家人，对他哥来说就是容忍。毕竟那样的话他哥只能惩罚自己。
舒也并不是真的很想去哪里。他想知道他哥的底线。前呼后拥又怎么样呢？他待过王宫一样的华丽囚牢。
除了三餐，舒几乎不出房门，也不需要说话。家里紧绷的气氛他都当看不见。眼不见心不烦，好赖都是活着，他哥那么挑剔的大忙人大贵人，总有一天会失去和他计较的兴致。
反正人这一辈子就几十年。舒天马行空地想，另一个恶魔忧是怎么活了五百年的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可能白天废宅可乐喝多了，舒半夜起夜，路过偏停听到一阵动静。
他从被窝里爬出来还不太清醒，光着脚只穿了睡衣，蹑手蹑脚走到门边。
他不在这些年，他哥养成一些不太好的毛病，比如酗酒。那些手下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就都是睁眼瞎。只要他哥抖一下眉毛他们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舒非常鄙视。
拉开一条门缝，果然有烈酒的气息飘过，还有一些隐约的动静，听不太清楚。舒皱了皱眉，有点尴尬。
他可正在严肃地冷战呢。这事儿管吧，他脸上挂不住。但是不去出去看看，万一他哥真闹出了事儿，他心里过不去。
抓了抓头发，他心一横，决定趁月黑风高悄悄去看看。
没走几步，他就听到了一阵不太对劲的喘息声，他正费解，依稀听到了几声。
“舒……哈，舒……”
大概是听错了吧。然后又是一阵动静，那些水晶酒杯骨碌碌转着。舒怕杯子碎了扎到人，连忙跑去察看。
这一看，穿着睡衣的青年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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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谢谢大家点赞！空巢老忧这么有人气吗……
老忧你就横吧。胃疼骨科虽迟但到。虽然是个解闷的口嗨文，还是有很微妙的地方的 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