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凌空, 可怕的撞击声不断地从城门处传来,曾经繁华热闹的逍遥城在一夜之间到处弥漫着烧焦和鲜血的气味。

  谁也没想到在睡得好好地时候外族大军竟然兵临城下, 突然疯狂地开始攻城,而原本镇守在城中的士兵没有防备下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百姓们哭喊着四散奔逃,不断地想要逃出去,可只要出去就会立刻被异族所杀,最后只能困死在城中哀嚎。

  就连原本应该指挥大家反抗退敌的镇国公都在这个关键时候不见踪影,剩下的人群龙无首, 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

  无助和绝望的情绪弥漫了整个逍遥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就在朝廷溃不成军,百姓奔逃的混乱时候, 原本应该在边关军营中的镇关候之女徐衍毅然现身, 带领着不少江湖人士勉强稳定了乱局。

  一开始还有人不服,认为她的官阶还不足以指挥城中军士,然而她手下有一人武功极高, 但凡不服者就地格杀,冷酷果决, 其凶狠程度就连军中老手看到了都感到心惊胆寒。

  可正是这样绝对铁血的手段帮徐衍以最快的速度稳住了不安的人心,强行夺取了逍遥城的指挥权。

  剩下的人在她的带领迅速防守反击, 那些江湖人士更是身先士卒, 打退了异族的一次次进攻。

  有人认出那手腕qiang黑衣青年似乎就是正被朝廷通缉的魔教教主封琰。

  然而兵临城下, 刀悬颈上,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谁也不敢质疑为什么被通缉的钦犯会出现在城墙之上, 与众人联手对抗残暴冷血的异族人。

  也正是依靠封琰他们才能抗衡那些可怕的异族高手。

  三天, 整整三天, 敌人攻城不分昼夜,越来越疯狂,势要在朝廷援兵到来前拿下逍遥城。

  城中所有人都知道一旦他们攻入,必将尸横遍野,再无任何活路,所以也在殊死抵抗,全都将希望寄托在朝廷的援兵之上。

  可对方八万人马将逍遥城围的密不透风,没有一个人能将消息送出去,谁也不知道朝廷到底知不知道要逍遥城被围,更不知道援兵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鲜血早将城头染红,抵抗的人伤亡惨重,士兵们的目光在冰冷死寂的深夜中渐渐绝望麻木。

  徐衍满身狼狈地看着城墙下暂时退走的敌人,心也沉了下去。

  极限了,到极限了。

  之前帮助他们的江湖人士已经死伤大半,而敌方阵营中的高手却并无损伤。

  除了何魁手下四人之外,那个叫做如意老人的老头,内功深不可测,而他旁边尼姑打扮的万妙真人更是出手阴损,再加上沈家家主沈桀,如果不是封琰勉强抗衡,城门早已失守。

  可封琰以一敌三其实早就受了内伤,一旦他也倒下,他们中再也没人能挡得住那三人。

  徐衍看向了不远处原本骄矜华丽的沈煌乐闭着眼睛还倒在角落里昏迷不醒,俊美的面容上赫然多了一块可怕狰狞的烫伤,心里更加酸楚。

  那是帮她挡下火油箭时擦上的。

  以前她只觉得沈煌乐张扬浮华,娇贵还臭美,现在就连这只花孔雀都被毁了容,可见战事之惨烈。

  如果天亮前援兵再不到,逍遥城便守不住了。

  “你怕了。”

  封琰抱着刀从黑暗中现身,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却格外平静。

  “他会回来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徐衍心里其实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逍遥城距离京城不过半日距离,如果聂思远真的活着冲了出去,早就该回来了,可到现在依然杳无音信,就说明他根本就没能出去。

  “会,我也一定会在他回来前守住这里,所以你更不能怕。”

  修长挺拔的青年站在凛冽的晚风中,因为心里的人,声音都是温柔的。

  徐衍怔然,嘴唇轻颤,蓦然红了眼眶:“好,你先......”

  她话音未落,封琰目光狠厉地看向下面,敏锐地察觉到在黑暗中酝酿出冰冷的杀意和不详。

  这几日正是依靠他这可怕的天赋本能才能一次次地提前预知对方的突袭,让原本守备薄弱的逍遥城死扛到现在。

  此时城下再次出现了那种阴冷刺骨的感觉,果然在下一刻,一支飞箭毫无预兆地朝他袭来。

  封琰挥刀挡下,一声爆喝,让所有人瞬间意识到敌人准备偷袭。

  这一次对方的攻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疯狂,三道身影悄然隐藏在飞蝗般的箭矢中飞跃城头,直扑封琰而去!

  惊煞寒光凛冽,在夜空中划过准备好的火油,只需要一点火苗,便在瞬间燃起熊熊烈焰,如火龙凌空,在黑暗中将三人照的无所隐藏,被灼热的热浪再次逼落城下。

  然而就在那三人即将坠落的时候,沈家家主沈桀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歹毒,突然甩出铁链缠绕在了封琰腰腹之上。

  三人借着下落的力道,倾尽全力狠狠一拽,封琰死死地咬着牙,再也抵抗不住,被他们从城头硬生生拽落。

  原来这一次偷袭,对方是为他而来!

  惊煞的刀锋在城墙上刻划下可怕的痕迹,剧烈的碰撞声夹杂着徐衍的嘶喊响彻在城楼之上。

  封琰口中满是腥甜,视线急速下降,上面的景象离他越来越远,不论如何反抗,劲瘦的身体在那三人合力之下只能如同流星般陨落。

  下面的异族士兵已经纷纷竖起长枪准,下一刻便要让他血溅当场。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间,黑沉沉的天际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这混乱的战场中根本无法辨识,却让封琰瞳孔瞬间猛缩,仿佛整个时间都陷入了安静之中。

  他挣扎着转过头,只见远处的天际浮现出光亮,一道清瘦的身影纵马而来,以着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他飞快靠近着。

  因为背着光,那道身影看不清模样,却因为骏马飞驰的原因仿佛是飞起来的一般,追风逐月,就连包围他们的异族士兵都来不及反应,也根本追不上那快如闪电的身影。

  人还未到,刺耳的破风之声已经伴随寒光率先而至。

  在封琰的身体即将被长矛刺穿之前,霜天飞掠而来,以极其强悍的力道瞬间截断他腰上的铁索,将他整个人硬生生地托在了半空之中。

  封琰就着腰上的托力,拧身侧旋,身上煞气如潮水般宣泄而出,再无任何保留。

  凌厉妖异的眸子杀机起伏,森寒阴冷,带着修罗的厉。

  汹涌澎湃的内力从刀锋透出,眨眼间血光飞散,惨叫声响起,下面举着长枪的士兵瞬间倒地,他落地后还没等站稳,便反手抽出霜天,朝着那人再次甩去。

  马背上的男子抬手接住,下一刻剑光凛冽,修长的身影踩着马背飞身跃起,动作矫健利落,剑锋劲气激荡,带着压倒性的力量撕裂呼啸的寒风,逼退了他们周围所有的敌人。

  随着他的到来,黑暗的黎明终于过去,耀眼的光芒从天边洒落,照在来人身上。

  白衣皎似天上之月,手中寒芒冷如人间霜雪,在充斥着血腥和焦黑的战场上,干净又纯粹,让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发光。

  逍遥城的人看傻了,异族的人也看傻了,所有人的眼中都满是惊艳。

  天地俱静,在这一刻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人。

  面对如此美好又强大的存在,封琰心脏狂跳,想抱又不敢伸手,仿佛只是触碰都是极大的罪孽。

  然而那冷月似的人,白色衣袖在寒风中猎猎飞舞,发丝散落飞扬,一双亮若寒星的眸子中坚定无畏,毅然决然撞进了他怀里。

  这一下彻底撞乱了封琰所有心神,一如当年。

  “没事吧?”聂思远呼吸急促,风尘仆仆,目光温柔。

  “别怕,我回来了。”

  封琰抿着唇,满心暖胀,最后也只是不满地哼了一声,横刀与他背靠背地站稳,只是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再磨蹭一会儿,就可以给我收尸了。”

  聂思远并没解释他这两日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艰险,只是低低地道了声歉,目光冷沉。

  紧接着一声惨叫传来,将正准备偷袭封琰的万妙真人被他一剑重伤,倒在一片血泊当中。

  “独上兰舟......你是聂思远?!”

  看到那熟悉的剑光,沈桀神色大变,仿佛见了鬼一样,脸上露出浓浓的骇然之色。

  如此可怕的剑法,如此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招式,根本不可能是聂家养病多年的的大公子,这分明就是那个惊才绝艳本该葬身断魂崖的小家主!

  就是因为他知道聂思远天赋有多强,所以才必须要杀了他!否则以那人的年龄和武学悟性,沈家的后辈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沈桀立刻意识到原来他们都错了,他们一直对付的不是聂家苟延残喘的大公子,而是那个最可怕的小家主!

  “你终于认出我了。”

  聂思远盯着他,听到了身后封琰急促凌乱的呼吸声,猜出那狗崽子已经受了伤,幽黑的眼眸宛如化不开的浓墨,寒意彻骨,手背更是青筋毕露,连霜天都发出轻轻的低鸣。

  沈桀心中大骇,以为他要追问之前的事情亦或者为什么会追随镇国公何魁。

  可聂思远对过往只字不提,声音冷沉,压抑着愤怒。

  “刚刚是你拽的他。”

  如果他再晚到半刻,他漂亮的小教主就没了,这些人单打不过封琰,竟然合起伙来欺负他。

  沈桀怔住,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见霜天在聂思远手中一分为二,晶体剔透的剑身流光溢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一间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可他知道那绝对不是华而不实的摆设。

  霜天从来都不是摆设。

  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中,白衣公子手中剑光轮转,杀气纵横,宛如神兵天降,双剑出神入化,不仅直接重伤万妙,甚至将那沈家家主都逼得连连后退,根本不敢直面其锋芒。

  可不管沈桀怎么躲,剑光都如影随行,连连败退,竟不是十招之敌。

  “思远!都是误会,误会!思远,我可是......”

  沈桀在知道对方就是聂思远之后,已经彻底被恐惧吞没,肝胆惧裂,哪还有半点战意,狼狈地在逃窜,还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

  但对方手中的剑比之前更为强横狠辣,冰冷的剑光闪耀在战场中,璀璨夺目,避无可避,毫不犹豫地便刺破了他的心脏。

  沈桀低下头看着血流如注的胸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到死也没想到向来宽厚的聂思远竟然如此不念旧情,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杀他。

  “你不该欺负我的人。”

  这是沈桀最后听到的话,他隐隐意识到也许聂思远杀他可能只是因为......是他把封琰从城墙上拽下来的。

  封琰则因为这句话差点在这满地血污中笑出来。

  聂思远毫无保留的可怕实力直接震慑了敌方全军。

  吵闹的战场鸦雀无声,就连异族最后的高手如意老人都不由得后退两步,眼中除了惊骇之外还有浓浓的忌惮。

  谁也没想到除了封琰之外,江湖中竟然还有这么可怕的高手!

  一招重伤万妙,十招诛杀沈桀,这连封琰都做不到!

  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谁?

  就连认识聂思远的人在此刻都无法分辨眼前的白衣公子到底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走两步都喘的大公子,还是能飞身跃马一剑退敌的小家主。

  隆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徐衍红着眼看过去,就在地平线上看到了父亲徐东廷熟悉的身影以及在他身后的十万援兵。

  援兵真的到了。

  逍遥城......守住了。

  徐衍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却被人从后面扶住,转过头就见沈煌乐哭得梨花带雨,满眼哀戚。

  “那是岳父吗?他怎么亲自来了?我现在这模样可怎么去见他啊?!”

  徐衍笑出了眼泪:“丑媳妇早晚都要见公婆,你乖点呗。”

  沈煌乐顿时哭得更凶了,惹得所有人都看过来,徐衍俏脸通红,手忙脚乱地去哄他,又惹得旁边的人哄堂大笑。

  与城楼的热闹不同,如意老人脸色已经是十分难看,他知道此次谋划已经彻底失败,毫不犹豫地抓着生死不明的万妙转身就走。

  异族的大军也迅速开始撤离,随即逍遥城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偌大的战场中尸骨如山,血流成河,此时站着的便只剩下了聂思远和封琰两人。

  聂思远看着退走的敌人,动也没动,脸上有些发白。

  封琰心里松了口气,伸手去拉他,却发现对方指尖冷若寒冰,轻颤不止,心里瞬间一沉,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修然?”

  他瞳孔微缩,声音发颤,聂思远脸色几乎白到了透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一张口,血雾喷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修然!聂修然!!!”

  欢心雀跃的人群不由得同时转头,正好看见那一抹月白猝然倒在了男人怀里,再没了动静,只剩下封琰凄厉沙哑的嘶喊声响彻在空寂的战场中。

  从此江湖路远,世间彻底了没了那刚刚惊艳三军的小家主。

  后来经历过此战的人也只说是聂家小家主在天有灵,心怀家国,不忍看封教主孤身对敌,便附身在了聂家大公子的身上,惊鸿一现,最终还是无法在人间逗留,匆匆离去。

  苍生却因此平定了一场滔天祸事。

  *

  在异族兵败退走的同时,何魁神色铁青与保护他的四大高手绕了山谷远路,急匆匆地逃离了逍遥城。

  他没想到不仅他败了,竟然连异族的大军都无功而返,如果不是那聂家的病秧子和封琰捣乱,那些他收服的势力怎么可能纷纷倒戈?

  该死!这些该死的蝼蚁!明明已经替他们安排好了命运,为什么还要挣扎?为什么跟那个叶青女一样,如此卑微低贱,却始终不肯屈服!

  那些人都该死!

  何魁与四人狼狈地在山谷下奔逃,还在想着如何追上异族的人,突然一道寒光从天而降。

  银月骨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后,被四人中的一个死死拦住。

  见到她后,何魁脸色大变,立刻明白行踪已经暴露,转身就要跑,然而在下一刻,可怕的劲风扑面而来。

  一只精钢利箭如雷霆闪电,眨眼间便穿透了他身边高手的脖颈。

  何魁惊恐地喊出声来,猛地抬起头,就见高大的身影远远地出现在极远的山崖之上,手持巨弓,凌风而立。

  那弓他认得,是三军中唯一能穿云破日的玄铁金丝大弓“九重霄”,那人他也认得,是本该战死沙场的骠骑将军常山平!

  都没死,这些蝼蚁竟然一个都没死!

  又是一箭射出,再取一人性命。

  此时何魁的身后仅剩一人。

  他眼中满是恐惧,不断后退,猛地将身后之人挡在自己身前,准备撒腿就跑,然而常三却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长弓,神色嘲弄地转身离去。

  何魁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下一刻,胸口冰凉,低下头便见到一把精巧的短刀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体内。

  最后一个高手缓缓撕开脸上以假乱真的伪装,是一名女子,竟然是早该在幽兰驿葬身火海的李绣。

  “何大人,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也还活着?”

  李绣笑靥如花,眼中却毫无温度。

  她隐忍至今,为的就是今日能够替自己的孩子和枉死之人再讨个公道,竟然还真等到了现在的机会。

  “当初你点了一折好戏,送我婆娑业火,今日我还你一出剜心截舌如何?”

  何魁不断地后退,所有的布局和谋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眼中被恐惧和绝望吞没。

  平静的山谷内响起了凄厉痛苦吼叫声,惊起一群飞鸟,直到许久之后才重新恢复了平静。

  李绣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死不瞑目的尸体,眼中水光闪烁。

  当初满脸病容的公子自己都弱不禁风,却给她披了衣裳,给了她一个真相,也让她今日终于能对自己夭折的两个孩子一个交代。

  能在三天之内堪破所有迷雾,还暗示她金蝉脱壳暗中调查,那人聪慧的让人恐惧,偏偏又那样温柔。

  身披利甲,心怀仁义,真是麒麟之才。

  只可惜......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