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教主:

  江肆本为早夭之命, 幸得家师怜悯收教于身侧,因阴差阳错得知聂家老家主可能为朝廷暗桩遭人毒手, 本想卧底其中打探消息,未想自持聪明酿成大错,百死莫赎。今已探得对方为朝中一品重臣镇国公,必全力寻找证据,若见信未回,恐已遭不测。江肆罪孽深重, 死不足惜,唯惦念聂家大公子身体病弱,无人照拂,若他离开徐县您可去长平关外下河口寻他, 万望封教主真心相待, 否则必悔之如我!最后愿大公子一世无虞,平安喜乐。

  江肆绝笔

  封琰没想到他拿到的竟然是江肆的绝笔信,只是百十余字却已让他心神大震。

  聂思远不想把他扯进这件事里, 可他忘了,萧扶光被人暗杀, 就说明他们的行踪早就暴露,背后之人早在云岭就想对他们动手, 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萧扶光是谁杀的不重要, 就算被他查出来又能怎么样?

  背后之人要杀的是聂思远和他!如果他在, 聂思远无事,可现在那人把他扔下就等于孤身闯入陷阱当中,对方怎么可能让他活着离开!

  那是陷阱, 是专门对付他们的陷阱!

  背后的人算准了他们不会无视萧扶光被杀, 所以打算一网打尽, 已经布好了杀招,聂思远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过去就是自投罗网,江肆自身难保,又要怎么保住聂思远的命?

  马背后面已经被鞭子抽出了血痕,玩命地朝着长平关跑着,但封琰还是觉得太慢了,当马跑不动的时候,他索性运起轻功朝着江肆所说的地方飞掠而去。

  现在他只祈求江肆应该是认出了聂思远的身份,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如果是那样,就算他死了都得护住他师父。

  天色渐暗的时候,封琰终于一路跑到了下河口,脸上已是一片惨白,当看见那里什么人都没有的时候,无边的绝望漫上心头,险些直接跪倒在地。

  就在他踉踉跄跄地在周围不断寻找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木箱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封琰眼睛一亮,猛地扑了过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箱盖,就见念念不忘的人影满身狼狈地躺在里面,虽然身上到处都是焦黑和血迹,也失去了意识,胸口却平稳地起伏着,看样子并没受到什么伤。

  他将人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悬起来的心终于狠狠地落了下来,又立刻把箱盖合上,将整个箱子都无比珍重地抱在怀里。

  江肆真的给了他一份顶天的厚礼,得用余生来报答。

  封琰站起身抱着箱子就走,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之前曾经出现幽兰驿的黑衣人再次追了过来。

  “又跑了?”

  带头的人不禁冷笑,对方还真是警觉,上次就让他们扑了个空,这次他们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井下的密道,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无妨,如今海鬼坊的那群疯狗已经盯上了他,官府也会马上发出告示说魔教已与反贼勾结,主上已经联系了销金楼和白家等人的残余势力,这次一定会将魔教一网打尽。”

  自古以来,还没人有封琰这待遇被□□白道共同追杀,就算他武功再高,也绝对逃不出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两日后,在距离长平关很远的一处偏僻镇子里,一个相貌平平地高个青年驾着马车缓缓地进了城,看样子是搬家到了这里,车上堆放了几个木箱和日常用品。

  最近鬼祸四起,不少地方都遭了灾,这种流民十分常见,所以检查的士兵也没仔细看,打开箱子后见上面堆放的都是些衣物,就把他放了进去。

  青年低头道谢,不急不缓地将马车驶入一间僻静的小院,随即便关了大门,将箱子逐个搬了下来。

  当搬到其中较沉的一个时,他格外小心珍重,甚至没舍得往地下放,直接就抱回了卧房之中,反手又将房门关死。

  封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轻轻地打开了箱盖。

  聂思远安静地躺在里面,身上的狼狈早就被收拾干净,还被他换了身淡青色的衣服,虽然脸色还有些白,却比之前好了太多。

  之前他曾经醒过一次,但心神几乎崩溃,刚睁开眼睛便开始大口呕血,吓得封琰肝胆俱裂,哪还敢让他醒着,直接点了睡穴。

  从那之后,就只能把他塞到箱子里小心带着。

  封琰轻手轻脚地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却没离开,自己也上了床,靠在角落里坐着,连人带被一起紧紧地抱在怀里。

  许久之后,聂思远幽幽转醒,感觉到身后传来熟悉的温度,瞬间红了眼眶。

  “哭吧。”

  封琰声音有点哑,却很温柔:“现在你可以哭了。”

  虽然不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官府发出的告示和这两日打探的消息,他基本能猜出江肆以多么惨烈的方式将聂思远完完整整地送了出来。

  那是这人唯一的徒弟,以前便十分疼爱,落得这般结局,也难怪聂思远醒了就要吐血。

  聂思远身体轻轻颤抖着,像是极力地忍耐,可落在耳畔的轻吻最终击溃了他心里所有防线。

  阴冷的房间里响起了压抑的哭声,自责又无助。

  “那孩子没想害我,他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什么都没说,是我害死了他!他那么聪明,都已经安排好了后路,是我自作聪明害死了他!我是废物,连自己的徒弟都保护不了,我是废物啊!!!”

  封琰悄然红了眼角,听着他的哭声心如刀割,只能死死地把人搂在怀里,不断安抚着。

  聂思远伏在他怀里哭了许久,封琰却是悄悄地松了口气。

  能哭就好,像之前那样睁眼便吐血才让他心惊胆战。

  就在他感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想要再点了这人的睡穴,没想到却被聂思远抬手拦住,此时单薄的公子眼睛红肿,神情满是对自己的失望厌弃。

  “之前我就听到动静,现在是不是江湖上的几方势力和官府都对你下了追杀令?”

  封琰低低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在意,只是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

  聂思远咬了咬唇,哑声道了歉:“是我的错,我还以为自己有以前的本事,结果不仅害了江肆,还把你卷了进来。”

  封琰嗤笑,揉了揉他哭红的脸。

  “什么叫你把我卷进来的,咱们在去海鬼坊的时候就已经进了圈套,人家谋划那么久,早在云岭就想直接除掉你我,怎么可能轻易让我摘得干净?现在也好,他们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我的身上,至少在短时间内还没心思对聂家下手。”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别乱想了,你以前也没什么本事,现在也不过是胆子更大了些,这次吃了教训,以后就老实点。”

  聂思远红着眼睛,猛地抬起头:“可我是......”

  他话没等说出来,就被人温柔地堵了嘴,封琰笑容渐渐消失,目光深沉的有些可怕。

  “你不是。”

  毫不犹豫的否定,甚至不肯听完聂思远的话,封琰似乎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却异常坚定地拒绝承认。

  “聂家小家主已经没了,嫁给我的是聂家大公子,所以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充当现在的饭桶和废物,以后不准乱跑,就留在我身边,一步都不许离开。”

  封琰的声音低沉又残酷,却已经承认了什么。

  聂思远怔怔地看着他,一个克制又温柔的吻又落在了他的眉心,心里瞬间涌上无尽的酸涩。

  男人有力的臂膀又将他按在怀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像是囚笼,将他困在其中,又阻挡掉了外面所有的危险。

  唇上炙热柔软的触感将他所有想说不能说的话全都封在口中,两个人都尝到了咸涩的味道,却都不想松手,不知不觉中,封琰的指尖绕到了他的脑后,在睡穴上轻轻一点。

  这次聂思远没有防备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那个不爱笑的少年再次出现在眼前,眼中尽是仰慕和亲近,腰上系着他的玉箫,手上还端着卖相很差的饺子,笑着朝他摆了摆手,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云岭漫天的红叶之中。

  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消失在枕畔之中。

  封琰轻轻地吻掉了他眼角的泪,把人放下,外面已经有人在等他,竟然是之前早就生死不知的张海鬼和杨灼。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几人若是聂思远醒着,看到后定然会十分意外,不仅有销金楼的阿金和秋滟,还有白家的白木子以及宋极乐和常三。

  甚至连银月骨都在,只不过此时她双眼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

  “有劳各位了。”

  “封教主客气,既然咱们有着共同敌人,那我们自然全力鼎力相助。”

  宋极乐看向了昏迷的银月骨,冷冷道:“白木子的血对银月骨来说是大补之物,没被她咬死,就说明这活尸已经恢复了神志,但是被人用蛊毒控制,我已解开了银月骨身上的蛊毒,等她醒来之后知道一切,自然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封琰点了点头,丝毫不意外白木子竟然还活着。

  其实早在聂思远警觉之前,他便察觉了阴谋的味道,暗中派人联系了秋滟等人,又得知白木子并没有死,就顺道救下,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聂思远。

  唯一意外的是原来宋极乐要他杀的人正是何魁。

  何大人将他们视为弃子,又将他当为板上鱼肉,那就让他看看蝼蚁反扑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可怕。

  聂思远以为他毫无准备腹背受敌,却不知他早就做了安排,如今何魁在明他在暗,谁是猎物还尚未可知。

  封琰将全部的真相都告诉了这些人,这次没有丝毫隐瞒。

  “如我猜的不错,他会在逍遥城对我下手,那里便是决战之地。”封琰抱了抱拳,没了之前的轻狂浮躁,朝着所有人郑重行了一礼。“等事情结束后,如果咱们还活着,封某请各位喝酒!”

  白木子默默地走到银月骨面前,将她抱了起来,常三推着宋极乐离开,而张海鬼摸了下手里的短刀,看了眼守在外面的兄弟。

  所有人离开的时候眼中都闪烁着仇恨的火焰。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