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肆被聂思远捏得难受, 脸上憋得涨红,但是就算这样都没有挣扎, 只是红着眸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面对他这副可怜模样,聂思远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凡这小子再像之前似的嚣张一点,他都能找个借口把这欺师叛门的狗崽子狠狠教训一顿,没想到上次江肆虽然算计了封琰,却将机关图交给了他,这次直接抱着他的大腿开始哭。

  不知道还以为是他欺负了小孩。

  看着江肆眼睛越来越红, 最后又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聂思远头都大了。

  “别哭!”

  江肆哽了一下,像是想要强行把眼泪压下去,结果胸口又闷又堵, 委屈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 又不敢哭,最终打了个小小的哭嗝。

  这下那种欺负小孩的感觉更强烈了。

  聂思远心里瞬间生出无比的烦躁,不知道现在这群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爱哭, 之前那个小奚也是,在山崖上哭得那叫一个声嘶底里情真意切, 如果不是他一直都跟封琰在一起,恐怕都要以为是真的了。

  等等......小奚?

  聂思远猛地想起了什么, 目光微冷, 稍稍松开了捏着江肆的手, 神色怀疑地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江肆诚惶诚恐地看着他,看似不知所措。

  许久之后聂思远将手缓缓地收回了衣袖中,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差点又被你骗了, 江肆, 你向来倔强, 怎么会因为一句话就哭成这样?戏过了啊。”

  江肆目光微变,瞬间没了刚刚的无辜和慌乱,明亮的眸子也变得深沉不少。

  “哦,大公子还真是心狠,如果是我师父,刚刚应该早就心疼地哄我了。”

  聂思远撇嘴,他现在不比从前,可不会随随便便地就心软,再说除了封琰之外他看见别的人这么哭,只会觉得心烦。

  还哄他,江肆想的可挺美。

  想到封琰,他不仅抿了抿唇,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没想到才分别半日的功夫,他就已经开始想他的小教主了。

  封琰那脸凌厉漂亮,就算哭起来也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又凶又可怜,如果不是实在难哄,倒也算是赏心悦目。

  如果是让他在床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聂思远心头涌上阵阵滚烫,不知觉地咽了咽口水,吓得他赶紧把那些危险的心思收了回来。

  “所以你闹这出是干什么?不会是最近害人太多心里压力大,特意把我拉出来发泄情绪吧?别以为我没认出来,之前背刺张海鬼的人就是你!”

  “我没害人,萧扶光也不是我杀的。”

  江肆像换了个人,平静地擦了擦残留着泪光的眼角,小心地看了看外面,眼里满是凝重和谨慎。

  “我早就让你离开赌坊,你偏不听,非得搅和进来,你根本就不知道这趟水有多浑!赶紧走,离越州越远越好,不管这边发生什么样的变动你都不要掺和!”

  聂思远满不在乎:“你觉得我会因为你这样含糊的警告就离开?水既然都浑了,也不差再多我一人。”

  江肆眉头紧皱,残留的稚气的脸颊上满是懊悔和愤怒。

  “我不管你是谁,但我要告诉你,我师父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他父亲的死也不是意外!萧扶光死在府衙内,怎么可能是江湖人动的手?能动手的只可能是朝廷里的人!难道他们几条人命还不够让你警觉吗?”

  “你果然知道什么。”

  聂思远深深地看了江肆一眼,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徒弟,至少他在死前可没想到父亲的死也有问题。

  “我之前就猜测有人想利用封琰对付聂家和沈家,这一路南下,毁了销金楼,灭了白氏,现在把海鬼坊也折腾的支离破碎,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是朝廷觉得这些江湖势力威胁到了他们,所以想要一一铲除?”

  江肆摇了摇头,“你别问,这事你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

  “那你可就别想让我走。”

  聂思远确信江肆瞒着他不少事情,见外面巡逻的府兵已经离开,便拉开房门准备出去,结果刚一动作,身体猛地被人从后面抱住。

  少年人的身量还未长成,脑袋刚刚超过他的肩膀。

  江肆死死地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再次哑了声音。

  “别去!我求你了,求你了,都交给我好不好?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我一定替师父报仇,你别去冒险......让封琰带你走,躲得远远的。”

  滚烫的泪打湿了肩膀上的衣料,与刚刚的装模作样不同,这一次江肆哭得无声无息,像是绝望的哀求,眼泪的温度让聂思远心里一颤,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此刻的江肆竟像极了封琰。

  真是疯了,不过是半日没见,他想那人想到连这种错觉都有了。

  聂思远总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第一次生出这种错觉,但是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还这样想过。

  但与其现在对江肆横眉冷对让他哭个没完,还不如先想办法哄他说点有用的消息。

  “好了,以前练剑那么苦,磨出两手血泡都没见你哭过,这么长大后这么爱哭?”

  聂思远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手揉了揉后面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你不想让我问,那我不问就是了。”

  江肆抽了抽鼻子,闷闷问道:“你不是天天在后院养病么,怎么知道我练剑磨出了血泡?”

  “听思远说的,他说过你很刻苦。”

  聂思远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江肆声音更委屈了:“那么刻苦不还是打不过你?你养病那么多年,连内力都没有,还是能卸了我的剑!”

  噗嗤。

  聂思远轻笑出声,空手夺刃,那可是他看家本事。

  别说是江肆的剑,就连封琰的刀他还不是说下就下。

  本来也是想教给这个徒弟的,但是还没来得及就出了事,如果江肆真的本性不坏,也不是故意想害他,日后倒是可以找个机会将这招传授给他。

  经历许多之后,聂思远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仇恨只会让人面目全非,与其固执地纠结过去,还不如学会放下和原谅。

  反正他觉得现在江肆掉的眼泪应该是真心的,之前也狠狠揍过了,全当是扯平。

  “你还小呢,以后该会的总会学会的。”

  聂思远又揉了揉江肆的脑袋,带着熟悉的亲昵。

  江肆百分百确认这人就是师父,但是偏偏死活不承认,他也拿对方没办法,最终只能不甘地松了手。

  “这地方真的危险,就算是我其实也没被他们完全信任,听说海鬼坊剩下的人已经开始商量要怎么劫狱救人了,趁着他们还没动手,我现在把你送出去。”

  江肆说话时候还带着鼻音,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

  “你不是想要海鬼坊印刷□□的证据和账本么,东西就被我藏在了海鬼雾林的第三块石头下面,随时可以去拿,但是你真得不能留在这了。”他顿了顿,咬着唇不甘不愿地喊了声大公子,又继续说道:“你再给我点时间,等我把事情办好之后就告诉你所有事情。”

  聂思远怔了下,点了点头,低声问道:“你之前说萧扶光死在府衙内,不是江湖人动的手,难道是衙役?”

  “不是。”

  江肆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然后脸颊又被人狠狠地捏了起来,疼得他轻轻地吸着凉气。

  “二二,你师父可没教你说话只说一半。”

  江肆心里又酸又涩,从未想过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

  以前聂思远就喜欢这样逗他,说什么二二得四,每次把他气得够呛,现在却疯了一样想再听对方这样叫他。

  “你还说你不是师父?!”

  “我不是,这个称呼也是思远告诉我的。”

  聂思远轻哼,反正只要他不承认,谁都没办法证明他就是那个武功超绝风光霁月的小家主。

  江肆又被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气到了,最后红着眼圈将头扭了过去。

  “是刺史。”

  刺史!

  聂思远突然明白为什么江肆死活都不愿意说太多了,萧扶光乃一州司马,命丧在州府之内,动手的竟然是刺史,那上面的又会是什么人?

  这根本就不是几个江湖势力能掺和的斗争。

  看来他之前猜得没错,确实有朝中重臣或者是皇亲国戚在暗中推动这一切,而且对方的势力可能远比他想的还要可怕。

  “都跟你说这里是龙潭虎穴了,让你赶紧走,你......诶,你去哪?”

  江肆小声嘀咕着,就见聂思远神情冷沉肃穆,突然推开门,朝着府衙外面走去。

  “去刺史府。”

  江肆原本还以为聂思远终于听劝准备离开这了,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要去刺史府,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把人拦住。

  “你疯了!刺史府与这里不一样,那里是由军队守着的!就算是我还没找到机会潜入进去,你要在大白天硬闯吗?”

  聂思远皱着眉没说话,指尖轻动,如果是以前,就算大白天他也来去自如,现在没了武功,确实有些麻烦。

  “你说的对,现在不能去。”

  江肆又松了口气,乖巧点头:“就是,你等我今晚......”

  他话没说完,就见聂思远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等天黑的,你带我进去。”

  “不可能!”

  江肆想都不想地便拒绝,结果就见那人抿了抿唇,眼底露出一丝失望和难过。

  “你是不是嫌我碍事了?”

  江肆心头巨震,死死地咬住牙,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守底线,绝对不能心软松口,结果聂思远拽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两下,声音温柔又亲昵。

  “二二,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轰!

  少年的底线瞬间土崩瓦解,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