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聂思远说的话, 封琰沉默许久,就当聂思远以为他又要像之前那样失控的时候, 却见封琰倒了杯热茶,平静的有些反常。

  “胡说什么呢。”

  封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轻轻地抿了口,指尖不易察觉地轻颤。

  “有我在,你死不了,别整天想那些, 好好养好身体,做好圆房的准备。”

  聂思远耳尖微红,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事,低低地哦了一声。

  他见小二已经把饭菜端了上来, 又开始兴高采烈地扒饭, 并没有注意到封琰定定地看着他,眼底痛苦又欢喜,说不出的复杂。

  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旁边传来吵闹声。

  聂思远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耐不住好奇还是看了过去, 就发现是两个男人喝醉了酒,正在跟几个姑娘纠缠。

  在海鬼坊这种地界, 就算是女人也没几个省油的灯, 那几个姑娘被他们调戏之后, 本来还能忍耐,没想到对方越发得寸进尺,甚至还准备动手。

  其中有个女子性子更烈, 直接一个耳光就抽了过去, 动手的男人勃然大怒, 掀了桌子就开始打人,女子随即被另外几人拖拽着头发,用凳子等物疯狂地殴打。

  同行的人有意出手帮忙,也被男人的同伴打倒在地。

  光天化日之下,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发了疯似的对着几个女子暴打,可怕的是周围所有人都在冷漠地看着,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聂思远啪地放下手里的碗,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封琰本来正在出神,听到了他那边的动静,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住手!你们怎么可以打人!”

  还没等封琰动手,一个穿着华丽的男子先冲了出来,想要制止那些人的暴行,又被人一把推开,批命喊周围的人帮忙,却毫无回应。

  他急的想要自己动手,但是再次被人踹到在地。

  那些男人看这位像是富家少爷的人身上带着不少值钱物件,眼底闪过贪婪之色,不怀好意地朝着他走过去。

  那人顿时急了,抄起凳子就抡了过去,结果因为不会武功很快就被对方按倒在地。

  “松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告诉你们,我兄弟是张海鬼!你们要是敢打我,他能要你们的命!”

  那几人听到张海鬼的名字之后犹豫了片刻,最后似乎是下了狠心,不仅将先前那几个被打的女子拖拽出来,甚至打算把这个人也一起带走。

  其他人在认出那几个男人是当地有名的恶霸后,漠然地转过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吃饭。

  富家少爷愤怒的叫喊声和女子绝望的哭泣交杂在食肆中,没有引起任何回应,就当他们即将被带走的时候,一道寒光闪过,几条粗壮的手臂齐刷刷地掉在地上,鲜血将食肆的地砖都染红了一大片。

  “吃个饭都不消停。”

  封琰一甩惊煞,上面连血都没沾,被他收入了刀鞘,吵闹的大堂瞬间雅雀无声。

  聂思远眨了眨眼睛,感觉他心情好像不太好,虽然没伤人性命,但是出手比之前还要更加狠辣。

  “滚。”

  封琰的刀太快,那几个人甚至没觉得疼,此时才终于感觉到肩膀传来的剧痛,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封琰冷冷地看向店家:“我需要安静。”

  店家脸色惨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直接带人把那几个惨叫的男人套了麻袋装走,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又让人将那几个受伤的女子客客气气送去了医馆,最后还亲自擦干净了地上的血,整个过程快的令人咂舌。

  原本热闹的食肆再没一人敢说话,刚刚冷眼旁观看热闹的人也知道来了个狠茬子,都悄悄地离开了这里,最后除了聂思远和封琰,只剩下那个满身狼狈被人推到在地的富家少爷。

  店家哆哆嗦嗦地亲自给封琰两人添了新茶,随即便让杂役账房全都退了出去,将空荡荡的大堂彻底留给了他们。

  特别安静。

  封琰面不改色地坐回到了自己位置上,给聂思远夹菜,聂思远挑了挑眉,也不管那坐在地上的人,闷头吃。

  那人看了看空无一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大堂,又看了看他们,眼里闪过几分惊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大侠!你们好厉害啊!”

  聂思远从饭碗里勉强抬起脸,挑了挑眉:“你们?你要夸也是夸他,带我干什么?”

  大冬天的本来不是用扇子的季节,但那人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把翡翠折扇,笑嘻嘻地摇了摇:“可你要是不摔碗,他也不动手啊!”

  聂思远眸光微敛,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原本他还以为这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出来玩,可若是仔细看,就发现这人穿着不是一般的考究,单单就是手里这把扇子,恐怕都能包下销金楼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人,眼睛还毒。

  聂思远歪了歪头,突然有些好奇到底是百里河有钱还是眼前这个穿得跟个花孔雀一样的富家少爷有钱。

  “在下沈煌乐。”

  那人笑嘻嘻地给自己拽了个干净的饭碗,也不讲究,拿没用过的筷子给聂思远夹了一筷子菜,然后自顾自地开始扒饭。

  “你脸色白,一看就脾胃虚弱,海鱼虽然新鲜,但你少吃,尝尝这里特产的冬笋,是用鱼汤煮过的,鲜掉舌头!”

  封琰放下筷子,冷冷地看过去,发现对方这饿死鬼投胎的架势,跟自家那个简直一模一样,再看看聂思远,果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仿佛见到知己一样的热络。

  聂思远惊叹:“好嫩的冬笋!”

  他顺手给封琰夹了一筷子,封琰脸色刚刚好转,就见那沈煌乐自己又跑到柜台后面,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小坛的酒,乐颠颠地抱了过来。

  “他家的米酒也很好喝,养胃不伤身,你来点?”

  “来点!”

  聂思远原本就是好酒之人,只可惜这段时间太过奔波,身子吃不消,就没敢碰,此时一闻到米酒的味道,魂都要被勾出来了。

  他笑呵呵地给从沈煌乐手里接过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笑眯了眼睛,露出了好久不曾出现的心满意足。

  封琰的脸色更黑了,又将筷子放下。

  尘封的记忆像开了闸,除了那些好的,就连不好的也一股脑地浮现出来,再次想起了那些被他撵走的狂蜂浪蝶。

  他恨恨地看着眼前把酒言欢的两人,用力地咬紧了后槽牙。

  差点忘了,聂思远最喜欢这种会说会笑会吃会喝会来事的!

  “怎么了?”

  聂思远察觉到他一会拿起筷子,一会又放下,还以为这的菜不合他口味,悄悄拽了拽封琰袖子。

  “你这几日光顾着赶路,都怎么吃东西,就算不合口,也先垫垫吧,一会儿再去吃点别的。”

  “两位大侠是北方人吗?难怪吃不惯南方的东西。”

  沈煌乐笑嘻嘻地道:“出门左手边走两百步,有家面食店,店家是北方过来的,手擀面做的很地道,你若是吃不惯这家的,可以去那试试!”

  “不必。”

  封琰冷冷地看向他:“你吃完了就快点滚,我需要安静。”

  沈煌乐后背一寒,心里突突直跳,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自来熟地给他也倒了杯米酒,求救似的看向聂思远。

  “我没吃完呢!吃完就滚!你让我吃完饭再滚嘛!”

  聂思远哭笑不得,桌子地下伸出腿,悄悄地踹了封琰一下,将他把撵人的话硬生生地给咽了下去。

  “你对这挺熟?”

  沈煌乐笑呵呵道:“还行,因为要来做生意,所以调查过不少事情。”

  “来这地方做生意,你不怕被抢的一干二净?”

  聂思远轻笑,海鬼坊这地方可不是善地,杀人行凶放火抢劫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从刚刚人群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这沈煌乐满身宝贝,自己不会武功还敢到处乱晃,不知道是真的颇有背景还是人傻钱多。

  “平时是请了不少人陪同的,今天出门仓促,就没带人,本想吃个饭就早点回去,谁想到还碰见这种事了。”

  沈煌乐给自己倒了碗汤,倒是不以为意:“大不了把东西给他们就是,也不是什么多值钱的东西,还没请教两位大侠名号?”

  “我们可不是大侠。”聂思远笑了下:“在下聂修然,这是我弟弟,聂琰。”

  “弟弟?”

  听到他这话,封琰皱眉,沈煌乐惊叹:“你俩长得可真不像。”

  聂思远感觉有人在他腰上的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顿时打了个哆嗦,知道这是封琰在报复自己刚刚踹他的那一脚,硬着头皮笑了笑。

  “是不太像,他比我身体好多了。”

  “怎么,你身体很差?”

  沈煌乐一拍大腿,露出恍然的神色:“我说你们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是来找毒医宋极乐看病的吧?”

  聂思远诧异:“你也知道他?”

  沈煌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扇子,低声道:“算是认识吧。”

  见他有些不愿多提和宋极乐之间的关系,聂思远也没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可惜,他失踪了。”

  “失踪?”

  沈煌乐失笑:“他前几天还输了我不少银子,是不是还没还钱,被赌坊扣着呢。”

  聂思远倏地抬起头,就见沈煌乐尴尬地笑了下。

  “他当时输了钱,还想用风雷指出老千来着,我一气之下就让赌坊的人把他带走了......可能还扣在他们手里。”

  聂思远心里瞬间生出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他输了你多少银子?”

  沈煌乐抠了抠扇柄,小声道:“也不是很多......十万八千两。”

  轰!

  聂思远眼前一黑,直接朝着凳子后面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