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

  对于聂思远新的猜想, 封琰也感到诧异,本以为在找到杜少陵之后总能解开一些疑问, 没想到却带来了更多的谜团,现在就连白木子的死因都成了问题。

  聂思远低低地嗯了一声,有些怏怏的没精神,此时天色尚早,街上的行人不多,封琰不动声色的拉住了他的手, 他也没注意。

  “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两人走在路上,因为天气冷的缘故,说话的时候都可以看见白色的雾气,周围也没什么摆摊开市的人, 只能远远地看见几家食铺还开着门。

  聂思远有些魂不守舍, 也没注意封琰把他往哪牵,等掀开厚实的门帘之后,暖意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这才回了神。

  眼前是间馄饨铺子,人虽然不少, 但并不算吵闹,都在安静地吃着早饭。

  “我也说不上来, 就是觉得之前跟你说过的几种情况虽然都有可能, 但其实也都存在问题。”

  聂思远坐下来看着眼前的筷子筒发呆。

  封琰点了馄饨, 又让店家上了清粥小菜和豆浆包子油条,将他们面前的小桌铺的满满当当。

  周围不少人见他们这副架势,手里的勺子都险些掉在地上。

  封琰向来不在乎被人的目光, 给聂思远盛了碗粥:“如你昨天所说, 白家的人想靠白木子求得长生, 虽然对他做过不少坏事,但他们也是最怕死的,不可能杀他,就算是白文山再惦记家产,作为白家的人,他也绝对不会为此放弃长生......长生,哼。”

  他嗤笑了一声,又将勺子塞进聂思远手里:“原来七宝村不过是被淘汰的残次品,白家人才是长生寨遗毒,这群疯子做尽伤天害理的事,现在遭了报应,我看这可不是鬼祸,更像是天谴。”

  聂思远嫌勺子太小,干脆端着碗喝粥,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吗?”

  若不是他半夜不睡觉非得溜到白府的棺材里,他们也不会中了白老爷的算计,现在受制于人。

  封琰干脆用包子堵他的嘴:“听你这话,我以前经常怪你?”

  聂思远因为咬着包子,没好意思说实话:“就是有点嫌弃我事儿多。”

  “我嫌弃你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件两件。”

  封琰看着他那狂野的吃相,不禁冷笑,聂思远悻悻地又给自己拽了根油条,没敢顶嘴。

  自从他换了个身体之后,就再也找不回之前的斯文了,现在让他装都装不出以前那样。

  “这样就算排除了白老爷和白文山两人,至于杜少陵,说实话,我看不懂他。”

  封琰挑眉:“你觉得他在说谎?”

  聂思远摇了摇头:“他的病是真的,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是不可能说谎的,但是这人有点奇怪,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他刚刚求我找到凶手的那一刻是真心的。”他抿了抿唇,突然低嘲地笑了下,“我看人向来不准,没准又被骗了也说不定。”

  “你的感觉没错。”

  封琰头都不抬,张口便道:“再说他也没有杀害白木子的动机。”

  聂思远怔了下,被他这毫不迟疑的回答给安慰到了,不禁出清浅的笑,低着头慢慢地啃着油条。

  “你对别人的恶意最是敏感,今天是不是也感觉到什么?”

  “他没说谎。”

  封琰声音低沉,也有些疑惑:“在提到杀害白木子凶手的时候,他身上确实有恨意转瞬即逝,那事情就绕回来了,如果凶手不是他,不是白家,白木子要么是自杀,要么是有人想要利用他,彻底铲除白家。”

  想到白老爷默认的事情,聂思远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凉薄,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怎么了?”

  封琰看了他一眼,瞬间明白了聂思远心里所想:“你是不是不想查下去了?”

  白家的人为了长生,全都在定期服用白木子的血,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陆续得病。

  也许根本就没有人对他们动手,与其追查七年前的旧事,浪费时间,不如看他们如何自取灭亡。

  若是昨天聂思远很可能会选择袖手旁观,但他没想到杜少陵不仅活着,甚至还记得有人杀了白木子,甚至跪下来求他。

  如果他的记忆是真的......那聂思远之前的猜想很可能也是真的。

  “白木子命途多舛,从生下来的时候就被人嫌弃,养父病死之后,他虽然回到白家,又被他们虐待,最后连唯一的朋友也被人传出闲话。”

  聂思远抿了抿唇,放下啃了一半的油条,感觉有些索然无味。

  “如果他知道了白家利用他的真相,会怎么做?”

  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报复,因为白家才是他悲剧的根源,与其终生被困于牢笼,不如共同毁灭。

  封琰明白聂思远为什么说白木子可能是自杀了,因为只要他死了,白家长生的希望就彻底破灭,杜少陵与他之间的谣言也能彻底了结。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在杜少陵眼里那个凶手的模样会是白木子。

  这一切的前提是杜少陵说的是真话,而他也确实不像在说谎。

  “客官,您的馄饨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店家又端了一大碗馄饨走了过来,上面洒了葱花和辣子,被热油烫了之后散发出扑鼻的香气。

  聂思远喉咙动了动,又放不下手里的油条,正纠结的时候,眼前忽然一暗,手里的油条被人直接叼走了。

  “这东西太腻,你还是先吃馄饨吧。”

  封琰若无事情地将油条咽了下去,艳色的唇泛着浅浅的光泽,聂思远愣愣地看了半晌,突然红了耳尖,几乎把脑袋都扎进了馄饨碗里。

  封琰还以为他是真的饿,忍不住叹气:“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怎么好像没吃过馄饨一样?”

  店家刚刚招呼客人,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听到这话之后回过头,也以为聂思远是喜欢自家的馄饨,顿时眉开眼笑。

  “客官,我家这馄饨连饿死鬼都能救的回来!”

  聂思远被两人调侃得脸上发红,闷头道:“呦,你还喂过饿死鬼呐?”

  店家笑呵呵地说:“不知道是不是饿死鬼,不过确实救过一个,好几年前有个小伙子饿晕在我家店门口,那脸白的跟鬼似的,最后还不是靠我的一碗馄饨给救回来的。”

  “那他后来没感谢你吗?”

  “一碗馄饨还值得特意跑过来谢么,而且我听说他好像得了病,只要睡一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提那个干什么。”

  聂思远把脑袋从碗里抬起来,与封琰对视了一眼,再次看向店家。

  “你说的是杜少陵?”

  店家怔了下:“他是杜少陵?”

  随即他露出恍然的神色:“我说他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呢,只是当时他变化太大,我都没认出来!”

  聂思远愣住:“他当时状态很不好吗?”

  店家点了点头:“确实很不好,听旁边食客说他是被人送回来的,但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也没法养活自己,所以都已经瘦脱相了,话也不会说,满脸麻木,像掉了魂似的。”

  说完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早知道他就是杜少陵,我当时就再帮他一下了,毕竟以前他总来我这吃饭,可他当时变化太大,一点都不像之前高高壮壮很爱笑的样子,再加上他那个年纪的半大小子不都长得差不多么,我就没认出是他。”

  见店家有些自责,聂思远扒了下碗里的馄饨,笑了一下。

  “他现在又变回高高壮壮很爱笑的样子了,再说你这馄饨这么香,没准他哪天闻着味就找过来了。”

  店家听到这话后果然开心了不少,直接往聂思远手里塞了个茶叶蛋,笑呵呵地就走了。

  聂思远掂了掂手里的茶叶蛋,眼里闪过一丝柔软,随即又陷入沉思。

  “你还有功夫担心卖馄饨的难过,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白家那老东西在咱俩身上动的手脚。”

  封琰撑着胳膊,将下巴垫在了手上,歪着头看他。

  “说句难听的,万一咱们没找到鬼祸的起源,白府全家死光光了,咱俩咋办?”

  聂思远思路被他打断,也没气恼,反倒勾起了熟悉的坏笑。

  “那能怎么办,大不了就给那位白三爷陪葬呗,到时候想办法把他尸体提前丢出去,我搂你躺棺材,也算死后同穴了不是?”

  封琰顿了一下:“少废话,快说,你打算怎么解决?”

  “没办法解决。”

  聂思远摊了摊手,满脸无奈:“我怎么知道他给咱们两个下的是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封琰的目光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你没骗我?”

  聂思远似乎更无奈了:“我骗你干什么?”

  这下封琰的脸色突然变了,他蹭地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直接把聂思远也给薅了起来。

  聂思远还以为他慌了,结果这人把他往上一提,直接扛在了肩上,他刚吃下去的米粥包子馄饨都差点被顶的直接吐出来。

  “你干什么啊!”

  聂思远五脏颠倒,眼前阵阵晕眩,不知道光天化日之下这狗崽子发什么疯,结果却在封琰脸上看见了从未有过的冷沉凝重。

  “干你。”

  封琰的目光不仅认真,甚至十分严肃。

  “我之前还当你早有准备,所以就没着急,感情你连死路都想好了,在同穴之前,怎么可能不同眠?!”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封琰扛着那饭量极好的病弱公子,撒腿就往客栈跑,手里的勺子筷子终于还是掉在了地上。

  西北的冷风凛冽,却依然能听到封琰铿锵有力的话。

  “趁着天色还早,咱赶紧圆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