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思远没有在银娘娘庙耽搁太长时间, 虽然他出来前已经找了大夫弄醒了封琰,但那人醒来后一直情绪萎靡, 什么话都不说。

  他见惯了狗东西平时嚣张跋扈的模样,这回老实了,反倒有些不习惯。

  虽说封琰的伤基本都是他自己作的,但销金楼暗藏凶险,也不能把他一个有伤的人扔在里面不管不顾。

  反正绝对不是他心软,只是怕耽误办正事。

  夜色缓缓降临, 销金楼里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而在迎宾楼的二楼客房里,封琰散着头发,看着被子不说话。

  月姨是过来人, 看到床单上的血迹, 只当是那个闫大山昨晚太粗暴了些,让他受了委屈。

  姑娘第一次接客总要闹上几天,等习惯也就好了。

  虽然一开始她也觉得这个红焰来历不明, 可现在倒是放心了许多,便过去简单安抚了两句。

  封琰心里正烦的厉害, 听她越说越离谱,理都不理。

  “这种事情你还是早点接受比较好, 虽然闫爷凶了点, 但出手可不小气, 你若是把他哄好了,也能少吃点苦头不是!”

  自从早上回来,封琰头发便散着, 将脸挡住大半, 反倒遮掩了眉宇间的冷厉, 再加上苍白的唇色,此时看上去倒真多了几分可怜。

  只不过他现在心情不好,说话又开始凶了起来。

  “滚!”

  他压着嗓子骂了一句,只不过由于内伤的缘故,少了些气力,反倒像是在发脾气。

  “事儿都办了,你现在闹有什么用?我跟你说,那人包了你,这几日晚上都会过来,你可别把他给惹火了,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月姨还在安慰着,“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不如安心留下来,这不是还没签卖身契么,这两日我也不扣你的银子,让你自己留着。”

  “你那表哥都不管你了,你还能去哪?这两日先把闫爷给我伺候好了,若是真的想走,到时候再说......”

  月姨顿了顿,甩开手帕将一碗药放在桌上。

  “可别说月姨没提醒你,这药你得喝了,否则就是自找麻烦,咱楼里不许姑娘暗结珠胎。”

  封琰倏地看向桌上的药碗,终于忍耐到了极限,心中杀意骤起。

  这鬼地方克他,先遭暗算,后遇羞辱,若这碎嘴的老鸨再多说一个字,他现在就拧了她脖子!

  月姨见他神色不善,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开口,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

  “都喊了好几声了,人呢!”

  聂思远又变成闫大山粗犷的模样,骂骂咧咧地从外面直接闯了进来。

  “都死了不成!”

  月姨连忙赔笑,“闫爷来的还挺早,您昨晚玩的进行,可苦了我们红焰姑娘,她初来乍到,身子还没调理过呢,我这不是盯着他喝药,省的给您找麻烦么。”

  “喝药?”

  聂思远茫然地看了看那碗漆黑的药汁,猛地想到什么,神情变得格外复杂。

  他努力忽视某人正准备杀人的目光,勉强咧嘴笑了下。

  “还是月姨想的周到。”

  月姨脸上笑着,可眼底却满是嘲讽,并不追问什么。

  毕竟来这地方玩的,有几个是正经人?

  一个个的玩的时候什么不嫌弃,可说要一起过日子,倒是都装起体面人了,谁也不想真娶了青楼里的姑娘。

  “这药放着吧,我盯着她喝。”

  聂思远笑着将一只手镯套在月姨腕上:“下午逛街的时候看见个小玩意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你戴个新鲜吧。”

  月姨瞥了眼那镯子的成色,水头还挺足,这才露出几分满意的笑。

  “得嘞,那我不打扰你们了,不过闫爷事后得记着药的事情,昨天就没喝,今日必须得喝了。”

  她脸上少有露出几分严肃:“可绝对不许姑娘大了肚子!”

  聂思远悄悄挪了挪脚步,挡住了后面冷厉凶狠的眼刀子,像是有些好奇。

  “这药是事后喝的?那所有姑娘每次结束后,都要回去喝吗?”

  月姨都走到门口了,听到这话忍不住失笑。

  “诶呦,爷,你可真是什么都好奇!正常姑娘身子早就调理过了,不可能有的,自然不用每次都喝,红焰从外地刚来,若不盯紧点,还真说不好呢。”

  “那若是真有了,会怎么办?”

  月姨站在外面,替他们关上房门,脸上还笑着,却因为眼底的冷漠像是挂了张虚假的面具。

  “您放心,咱这的姑娘都是不会有的。”

  她嘲弄地扯了扯嘴角:“若是有那本事,又怎么会来这呢。”

  说完,房门被彻底关死,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这话说的好奇怪。”

  聂思远皱着眉转身,就见封琰垂着眸子坐在床上,神色不明。

  “你怎么样了?”

  他走上前,打算把人扶起来,却被封琰躲开。

  “死不了。”

  封琰脸色依然苍白,从旁边拿起发带随意地将头发绑住,掀开被子下了床就往窗户那走。

  “我今晚去北街探查,你别睡,若是发现情况不对就赶紧跑。”

  他刚准备跳出去,突然衣服被人拽住。

  “你还受着伤,现在出去不要命了!”

  聂思远眉头紧皱,低声呵斥:“要查也不急于一时,先把伤养一养。”

  封琰脸色有些不耐烦,想把衣服从他手里拽出来。

  “我是死是活不用你管,你千里迢迢跑过来不就是为了拿到十鬼献子图么,现在外院内院都没有,就是在北街了,不早点拿到东西,难不成真的让我在这天天喝避孕药吗!

  就算封琰现在有伤,聂思远也拉扯不过他,眼看着这狗东西就要跳窗户跑了,急的他想也不想,直接伸手死死地抱住了封琰的腰。

  “不行!”

  一个内院就能让魔教教主中了暗算,鬼知道北街里面还藏着什么妖鬼蛇神,在没打探清楚之前,决不能贸然行动。

  封琰被他从后面直接抱住,身子骤然一僵。

  “谁让你喝那药了,你先下来再说。”

  聂思远都要被他气笑了,把闹脾气的人从窗户上粗暴地拖下来,这次封琰倒是没再挣扎,却还是背对着他。

  聂思远以前倒是没发现这狗东西如此幼稚!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那药碗端到面前,封琰瞥见,脸色微变,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

  他瞪着眼睛,就见聂思远看向他的眼神十分嫌弃,并没有喝那药的意思,只是仔细地闻了闻。

  “这不是避孕药。”

  聂思远眉头轻轻皱起,低声道:“正常避孕应该用浣花草紫珠草等药材,可这里面当归,肉苁蓉和菟丝子都味道冲天了,这哪是避孕的,这是帮助女子怀上身孕的。”

  虽然早知道这人见多识广,封琰的神情还是有些怪异。

  “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他狐疑地打量着眼前风流俊秀的白衣公子,“你该不是以前用过吧?”

  聂思远顿了顿,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封教主是觉得以我这身子,还能出去寻花问柳?”

  封琰噎了一下,悻悻地转开目光:“你是不行,可你们小家主呢?”

  一听到他说的前四个字,聂思远瞬间脸色铁青,莫名地想到了多年前自己在温泉里碰见这狗东西的情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封琰这人就是欠抽!

  “多亏封教主帮忙,让这江湖中的姑娘和媒婆都对小家主避之不及,他倒是也没机会用。”

  每次他提到以前的事情,封琰都很心虚理亏。

  刚刚闹腾也是害怕这人因为早上的事情生气,真不理他了,这才先下手为强。

  现在看聂思远没打算追究,他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突然心情又好了许多。

  “我行不行,红焰姑娘以后会知道的。”

  聂思远还没觉察到他那别扭的心思,还在气刚刚的话。

  他冷冷地将那碗药泼了在封琰身上,漆黑的药汁瞬间将那身红衣染成了暗红,像是风干的血,却越发衬得肤色白净。

  封琰低头看着自己被药打湿的衣裙,神色茫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紧接着他脸上一紧,又被人给捏住了。

  “喝个药还能弄脏衣服,今晚要怎么伺候人?”

  聂思远冷笑,再次扯下了他刚绑好的发带,那模样像极了登徒浪子。

  “走吧,爷亲自陪你回去重新换一套。”

  后院,两个穿着黄色衣裙的侍女正在收拾东西,突然看见一相貌粗旷的男子与新来的红焰姑娘拉拉扯扯地走了过来。

  红焰的脸上还红着,像是又被打了。

  她们两人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只道这客人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对着这样的脸也能下得去手。

  “看什么,让她喝个药把衣服都弄脏了,臭烘烘的还怎么玩?还不赶紧让她换套干净的!”

  聂思远站在小楼前,粗暴地把人往里面一推,封琰踉跄了两步,差点没站稳。

  “你们两个都是死人么,不知道过去伺候着?”

  那俩侍女哪敢跟他顶撞,连忙跟在封琰地身后进了小楼,偌大的后院中便没了其他人。

  聂思远眼睛转了转,听了听周边的动静,像是无意地在周围闲逛,不知什么时候身影就消失在了院中。

  他按照打探到的消息绕到后面一间不起眼的柴房前,推开门便是一股恶臭,差点把他熏了个跟头。

  聂思远捂住鼻子,果然见里面摆着两具尸体,正是昨晚莫名其妙死在他们隔壁的两人。

  “死者为大,我本不该打扰二位,可想必你们也不愿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聂思远没看那男人,径直走到了女尸面前,空洞眼眸此时还大大地睁着,仿佛在看着他。

  死不瞑目。

  夜晚寒凉,房梁上的露水掉落下来,正好落在女尸脸上,像是眼泪一般,显得十分诡异。

  聂思远将手放在女尸眼睛上,缓缓滑落,阖上了那双死寂的眸子。

  “别哭,我帮你。”

  黑暗之中,那女尸身子微微动了动,竟像是对他的话有所回应。

  外面的灯笼毫无征兆地灭了两盏,聂思远看着眼前的女尸,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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