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聂思远铿锵有力的威胁, 封琰别扭地将头转开,正好看见床单上染红的血迹, 眼底闪过羞愤,拒绝正面回答问题。

  “内院的仓库我查了,没你要的东西!”

  聂思远皱着眉,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那你怎么中的迷药?”

  封琰气恼地被子往上提了提,没好气道:“是我大意了行不行!那仓库陷阱设得阴损,进去的时候没事, 出去反倒会触发机关,还是那种......”

  他话没说完,恨恨地捶了下床,随即又脸色难看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对嵌着玉石的护腕扔出被子。

  “这是关越的东西, 他来过。”

  “关越?”

  聂思远神色诧异, 那是个话很少的狠角色,绝不会贪恋美色,他怎么会来销金楼?

  “之前我就忘了问你, 关越怎么会来莲花山脉?”

  聂思远本是随口一问,却许久都没听到回应, 他诧异地看过去,就见封琰垂眸不语。

  他怔了怔, 默默地错开眼睛。

  “是我话多了。”

  关越会来西南, 肯定是封琰的命令, 这是魔教内部的事情,对方不肯说,自然是不想告诉他。

  “刚刚你受伤不轻, 先休息吧, 我得去趟银娘娘庙, 晚点再过来。”

  聂思远站起身就准备离开,突然感觉手被人拉住,回过头就见刚刚长大的少年又是满脸的别扭。

  “死婴的事情......其实我早就知道。”

  封琰的手拽着聂思远不肯松开,动作强硬,脸上却满是被人知道秘密后的懊恼。

  从前他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只让人觉得冷厉难以靠近,如今将那东西摘了,在聂思远面前就很难再藏住心思。

  “西南闹鬼祸,有人往月神教身上扣黑锅,我就让关越过来查查,谁想到他把自己给查没了。”

  他抿了抿唇,别别扭扭地解释:“不是不告诉你,是你......你们小家主本来就烦我,若是再让他觉得这事是我做的,那还不得除魔卫道,直接来砍了我。”

  说到这里,封琰心里一疼,说不下去了。

  聂思远死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这些,可还是与他在断魂崖决战,最后......

  “他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聂思远低声嗤笑:“他再烦你,也没想杀你,可你却真能下得去手。”

  他顿了顿,有些不耐烦地想甩开封琰。

  “封教主现在吞吞吐吐,是怕什么?是怕我也会误会了你?断魂崖上你捅他那一刀的时候可没这么犹豫不决!”

  “松手,我要走了。”

  聂思远本想转身就走,不料封琰突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两眼猩红,疯了似的将他直接扯了过去。

  “我没想杀他!”

  封琰像是被戳到了最痛的伤疤,瞬间失控,眼中尽是崩溃之色。

  “我从来都没想要杀他!”

  聂思远大惊,肩膀被人死死地抓着传来钝痛,眼前映入的是封琰痛苦绝望的脸。

  “我被人偷袭过,那日内力失控,走火入魔,醒来后就看见他掉下去了!他当着我的面满身是血的掉下去了!”

  因为过于激动,封琰张口又吐出一口血来,原本苍白俊美的面容都变得扭曲狰狞,可他不在意,如同崩溃的野兽发出嘶吼。

  “那是我喜欢了十年的人!我喜欢他!他就算要杀我,我都不会杀他!可他死了!是我杀的!是我!!!”

  封琰的手都在哆嗦,清亮的眸子此刻满是崩溃和混乱,聂思远大惊,还没等说话就感觉一颗滚烫的水珠砸在了他的眼睛里,又顺着眼角滑落。

  他没哭,视线却被模糊,满眼皆是那双猩红绝望的眸子。

  “我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

  封琰的声音萦绕在聂思远耳边,让他全身冰冷,血液凝固,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强烈的痛苦和绝望如同潮水将他淹没,带来的满是悲凉的窒息。

  “聂思远,对不起。”

  封琰说出这六个字后,再次吐了一大口血,这下床单都被他染红了一大片,随即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聂思远被他压在下面,捂着眼睛沉默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最终神色黯然地离开了房间。

  晌午,阿星看着昨晚彻夜未归,今早回来后就沉默不语的大公子,感觉有些不对。

  “公子,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们两人正走在上山的路上,聂思远目光空洞地看着前面,呼吸急促,几乎上不来气,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继续往前走着。

  “公子,公子!”

  直到阿星急了,他这才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到银娘娘庙了?”

  阿星愤愤地睁大了眼睛:“您这身子本来就弱,昨晚不知去哪沾了一身的脂粉气,你看看你现在喘的!我可提醒你,虽说现在日日喝着补药,可那事还做不得!”

  聂思远脸色微僵,皱起了眉。

  “我昨晚去销金楼调查去了,你乱说什么。”

  阿星满脸狐疑:“那查到东西的下落了吗?”

  聂思远摇了摇头,就见他撇了撇嘴,嘀嘀咕咕地骂着。

  “原本以为那魔头能帮上忙呢,结果他直接没了人影,只留下公子一个人去调查,就算真找到了东西,公子也拿不回来啊!”

  “他......”

  聂思远抚了抚胸口,咳了两声,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销金楼情况复杂,若是容易找到,百里河也不会找我们了,那边急不得,咱们先去银娘娘庙看看。”

  他皱着眉往远处看了看:“陈三火说当地经常去那求子,应该不难找。”

  “会是那个吗?”

  阿星指着远处一座小庙说道,“可看着好小啊。”

  聂思远这才发现远处确实有一座小庙,人来人往,他们两人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近前。

  那庙确实极小,除了两盏巨大的青灯,便只有一座莲花池,而银娘娘的像便在莲池正中,虽不过几丈距离,可香火确实很盛。

  “人还真多!”

  阿星看着周围人来人往不由得发出惊叹,回头就见聂思远皱着眉盯着那尊石像,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怎么了?”

  这石像是个女子,全身银色,面容栩栩如生,聂思远还从未见过如此精湛的雕刻手艺,只觉得这人都像是能马上活过来一般。

  就因为太过于生动,所以看起来甚至有些诡异。

  女子面容姣好,神情平静,可聂思远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莫名地恐惧。

  他总觉得这位银娘娘透着股冰冷的邪气。

  就算之前在不夜城地下看到那尊伐楼神像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心里发寒的感觉。

  “没怎么,就是看着这银娘娘像感觉不太舒服。”

  聂思远脸色发白,隐隐闻到一股清冽好闻的香气,精神微振。

  今早折腾许久,加上又走了这一路的山路,他刚刚还喘的厉害,可闻到这香气后,竟然生出许多力气,连呼吸都平稳下来。

  散发出阵阵幽香的便是那池中的莲花,现在已是深秋,可那花瓣仍生机勃勃地绽放着,颜色也要偏紫些。

  每一株莲花上还都绑着祈愿的红布,似乎写着人名。

  就在这时,一怀着身孕的女子走到莲池边缘,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从她腕上滑落,滴在花上,瞬间消失不见。

  片刻后,她将手包扎好,又恭敬地朝着石像拜了拜,这才转身离开。

  对此其他人似乎也十分熟悉,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聂思远目光微闪,立刻追了上去。

  “姐姐留步!”

  那女子正准备下山,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回过头便见一白衣胜雪的公子追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个圆脸的少年。

  聂思远客气行礼,笑得温和。

  “在下早就听说此地银娘娘灵验,但不得其法,刚刚见姐姐进去祈愿,能不能指点一二?”

  早年江湖中便有人评价聂家小家主笑起来如朗月入怀,见之便喜,这也是封琰最恨他的一点。

  虽换了副模样,可聂思远风华气度不改,黑眸轻弯,清俊儒雅,立刻便让那女子生出几分好感

  “是给自己求吗?”

  聂思远点头,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笑着。

  “在下身体不好,与夫人多年都未有子嗣,听人指点说此地的银娘娘极灵,甚至还能生男孩,所以特地过来求拜。”

  他那单薄的身子,一看就是容易生病的,女子也未生疑。

  “身体不好也没什么,银娘娘可灵验呢。”

  她笑了一下,“只要心诚便好,你们夫妻二人一起去七宝村村长那领上莲子,然后以男子血供奉四十九日,开了花,便能求得一子,不过还不能保证是个男孩。”

  女子摸了摸肚子,眼里闪着温柔的光。

  “若是想要个男孩,还得再以女子血供养至莲子成熟,服下后便能如愿。”

  “以血供养?”

  聂思远脸色微变,不由得苦笑。

  “还得用自己的血来供养?我夫人身体也不好,受不得车马劳顿,用鸡鸭鹅的血可行?或者是别人呢?”

  那女子忍不住轻笑,“你这人......用畜生的血,那生出来的得是什么?都说了得心诚,否则银娘娘会发怒的!”

  她脸色严肃起来:“你不信可以不拜,但不可欺骗,否则银娘娘降罚,不出三月,定会暴毙身亡,你可千万别胡来!”

  见聂思远点头,连连道谢,她这才又笑着摆了摆手。

  “想要求子可不能怕麻烦,你一个人来也不行,记得带上你夫人,否则七宝村是不会给你莲子的。”

  说完后她便走了,而聂思远则脸色阴沉地站在原地。

  阿星满脸狐疑:“公子,以血求子,这事儿好像不太对劲啊。”

  “何止不对劲。”

  聂思远低声道:“你现在立刻回一趟小俞县帮我查证一件事。”

  他的声音在山风中如同鬼语喑喑,让阿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得那双黝黑的眸子冷的渗人。

  “我可能猜到那些孩子的死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