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思远哑口无言,没想到封琰看似年少任性,竟然如此敏锐,不仅察觉到了他的目的,甚至开始怀疑他的身份。

  不过借尸还魂这事实在离奇,封琰又与他不熟,倒是不怕被他认出来。

  他平静地看着对方,轻轻地叹了口气:“封教主,你未免太自信了些。”

  封琰眯起眸子,神色愈发危险,“你质疑我的能力?”

  聂思远眼中毫无慌乱,反倒有些无奈,“是你实在目中无人。”

  “那你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怎么悄无声息地杀了何七!”

  聂思远又叹了口气,直接走到柴火前,将那捆绳子扔了过去。

  “窗上的灰尘有被蹭过的痕迹,上面是间空房,就在陈景林隔壁,你猜这绳子是干什么用的?”

  封琰诧异地看了眼绳子,立刻走到窗户那朝上面看了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聂思远勾了勾唇,虽然陈景林确实没那个本事,但是他身上也未必多干净,昨晚肯定做过什么,这就足以让他应对封琰这狗东西了。

  “我刚刚也是猜测,没确定他就是凶手,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何七一定不是死在这里的。”

  “为何?”封琰闷闷道,似乎受了不小的打击,语气也掩饰不住失望。

  “血迹。”

  聂思远神色更加无奈,“何七被割喉而死,尸体附近的地面上全是血,但这里的地方却十分干净,就算被人清理过,也应该留下痕迹。”

  封琰沉默,当时韩龙就在院子的对面监视着,距离发现尸体也没过多久,凶手根本没有时间来做清理血迹这样复杂的事情。

  所以何七还是死在楼上。

  死在.......他眼皮底下。

  封琰低着头,这副模样不知怎的落在聂思远眼里就多了几分垂头丧气的意味,不由得有些好笑。

  “姑且相信陈景林说的是真的,那他不仅知道何七在跟着他,还知道凶手要对他下手,甚至能让何七当了替死鬼,如何不让我怀疑?”

  聂思远勾着唇,揣着袖子,终于三言两语将自己摘了干净。

  “并非是我针对他,而是他本人确实是事情的关键,封教主,咱们还是得去问问陈景林,他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其实若不是封琰实在敏锐,聂思远并不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让陈景林说的太清楚反倒容易帮他洗清嫌疑,可现在就算他不去问,上官也会继续审下去,没必要因为这个引起封琰怀疑。

  封琰低低地嗯了一声,可还是觉得这事哪里别扭。

  聂家这病秧子看似置身事外,冷静分析,可他就是觉得聂思远对那个书生有些特别“关照”。

  从人心中生出的恶意是藏不住的,哪怕没有证据。

  “那现在做什么?”

  “做饭。”

  “什么?”

  封琰没反应过来,聂思远则满脸无辜地摊了摊手,转身就开始在厨房四处翻找。

  “我从昨天夜里就没吃东西,到现在都快晌午了,只喝了点水,你们有武功有内力撑着,我可撑不住。”

  聂思远找了半天,只翻出半袋面粉,一颗白菜和几个鸡蛋,又看着柴火有些犯难。

  以前他行走江湖都是带足了干粮盘缠,回家后也有下人伺候,还真没碰过锅碗瓢盆。

  封琰抱着胳膊,看着他生疏的动作,忍不住开口嘲笑。

  “大公子这是打算烧了这吗?”

  聂思远慢吞吞把袖子卷了起来,“我不想啃干粮,不亲自动手,难不成还指望你吗?”

  他想点着柴火,因为下着雨,火石不太好用,打了半天不行,最后只能放弃。

  封琰歪着头看了半晌,终于嫌弃地抢过东西,一把将聂思远推开。

  看着他利索地点了柴火,烧水和面,聂思远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

  “封教主还会这个?还真让在下刮目相看。”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只会杀人?”

  封琰嗤笑,摸了摸冰冷坚硬的面具,他出身奴籍,流浪于市井,当初为了活着什么没做过,更何况是一碗面。

  聂思远本能地没接他的话,只是搬了个板凳,老老实实地等着他把刚做好的鸡蛋面递过来,结果封琰伸出手,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想把碗收回去。

  聂思远反应极快,一把扣住了碗:“干什么?”

  “我煮的面,大公子不嫌脏吗?”

  “你刚刚不是洗了手,怎么会脏?”

  聂思远莫名其妙地抱着碗,吃的唏哩呼噜狼吞虎咽,差点把脑袋扎进碗里。

  看着他这极其生猛的吃相,封琰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嫌弃,感觉自己真的是疯了,竟然会把这玩意儿认成清风明月似的聂家小家主。

  “你之前是被饿死的?”

  聂思远头都不抬,呼噜噜地吃面。

  以前碍着家主的身份,他总得顾虑形象,恨不得喝口水都分三次,走到哪装到哪,累的很。

  现在他就是个废物,谁还管他的吃相好不好看。

  他几下吃完面,把汤喝干净后甚至还舔了舔碗口,长长地呼了口气。

  “封教主秀外慧中,好手艺。”

  封琰嫌弃的甚至想把碗扣他脸上。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他自嘲道:“你们小家主连我倒得茶都不喝,你可真没出息。”

  “有这事?”

  聂思远怔了怔,他怎么不记得这狗东西给他倒过茶?

  封琰哼了声,转过了头:“他和那个上官..公众号梦白推文台....”

  嗖!嗖!嗖!

  话音未落,封琰瞳孔瞬间收缩,他猛地扑向了聂思远,两人身体撞在一起,滚在地上。

  聂思远眼前骤然一黑,被他生生扑倒,后背撞上冰冷的地面,传来清晰的疼痛。

  下一刻封琰将他手里的碗甩了出去,砰地一声,从里面强行关上了厨房的门。

  看着地上插着的三支利箭,聂思远万分惊愕地瞪向封琰。

  “什么情况?来杀你的?”

  封琰漠然看着地面上露出的乌金箭头,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不屑地撇了下嘴。

  “不像是为了对付我,来了二十多个人,但没有硬茬。”

  他声音冰冷低沉,神色平静:“你在这等着,不要出来。”

  说完,聂思远就见封琰抄起他的刀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紧接着外面便传来了打斗声。

  他皱着眉听了会儿,发现确实没有高手,如果真是来杀封琰的,这点人可不够。

  聂家几人是来送棺的,出来时为了避开沧海门,已十分隐秘,也不可能是针对他们。

  难不成......

  他猛地想到什么,神色微变,往窗外一看,果然见几人直奔二楼而去,甚至还有人冲向了后院的两间客房。

  聂思远心里骤然生出几分不安,已来不及细想,抄起门口的油伞就冲了出去。

  原本看守商玉香的韩龙被打斗声惊动,推开门就见聂思远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封琰在这,不会有事,你去楼上保护我爹他们!”

  韩龙错愕地对上那双幽暗深邃的黑眸,突然感觉身侧寒意袭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把油伞啪地张开,已经挡在了他的身侧。

  下一刻伞身轮转,宛若满月,又因为脱力又掉在地上,支离破碎。

  韩龙目瞪口呆,那一箭又快又毒,他都来不及躲闪,聂家这病秧子竟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帮他挡住?!

  这招由聂思远与朋友自创,笃定封琰不会认得,所以在用的时候也没在意,却没看到不远处的封琰无意中瞥见那一幕,神色却骤然大变,疯了似的劈开身前的杀手。

  红色身影如同鬼魅闪过,直接将聂思远拽到身后。

  “不是让你在里面躲着,出来找死吗?”

  封琰满身戾气,声音却有些发颤。

  “我爹那边有危险!”

  聂思远满脸急色,封琰转头朝着韩龙低喝。

  “还不快去!”

  听到他的命令,韩龙这才回过神,匆匆忙忙地朝着二楼跑去,只是脸上还残留着震惊和不敢置信。

  “回屋!”

  封琰抓着聂思远就要把他推进屋里,手却差点被他挣开。

  他眼底瞬间飙上一层血色,不容置疑地直接将人拽到自己怀里,手掌死死地扣在腰上。

  “你给我老实点!”

  “有人要灭口,不能让那几个人死在这!”

  聂思远来不及解释,远远地看见商玉香呆呆地坐在床边,一寸一寸地摸着自己的脸颊,目光空洞麻木。

  “小心!”

  又是一排利箭射来,封琰反手劈开了他们身前的箭矢,却有一道寒光穿透窗户,直奔商玉香!

  就当聂思远以为商玉香要血溅当场的时候,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

  竟然是陈景林的马夫。

  聂思远睁大了眼睛,隐隐听到在混乱中,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大门不是我锁的。”

  看着他倒下来的尸体,商玉香神情异常冰冷麻木,利箭袭来,她却一动不动。

  聂思远大急,使劲地挣扎起来:“她不能死!”

  封琰咬了咬牙,抬手甩出自己的刀击飞了那只利箭。

  就在他长刀脱手的刹那,一名杀手突然从房顶跃下,两把匕首同时刺向了他和聂思远的要害!

  聂思远全身僵硬,脑袋被封琰按在怀里,听到了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上发出脆响,随即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别怕。”

  耳边的声音很轻,聂思远艰难的抬起头,一张颇为昳丽俊美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少年眸色偏浅,映着刀刃寒光,左手紧握袭来的匕首,鲜血顺着指尖淌下,脸颊上也渐渐浮现出血痕,却笑得有些温柔。

  “你都不是说了,有我在这,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