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时争吵不休, 不像玄学圈的大师们议事,更像是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大妈。

  涂山遇无语地看着病房的吵闹,很想提醒他们病房里还有个伤患躺着, 那伤患已经被他们的大嗓门吵醒。

  白追云则注意到外面的保镖有探头往里看,归途凑到他身边, 小声告诉他:“之前叶董和他长子叶总都在,后来好像提到了什么事先出去了,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去多久了?”白追云问。

  归途想了下:“得有二十分钟了。”

  这么久?

  白追云刚想问叶家父子俩就这么放心叶于煊一个伤患在这被十多号人围观, 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门外保镖就先一步将门打开,叶显臻叶董与他的长子叶总叶江川就先后走了进来,两人面上都没什么表情,但脸色是肉眼可见的黑。

  涂山遇一眼对上走在前方叶显臻的双眸,叶显臻看见他时不由一愣, 这双眼睛,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已经故去的人。

  后面叶江川看到涂山遇亦是一愣,脱口就叫出了一个名字:“岳宁……”话出口他就皱起眉, 他真是眼花了才喊出这个名字。

  可一细看,又觉眼前这人眉眼间处处透着熟悉, 叶江川心脏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他正想上前询问一二, 忽听一个沙哑又略带惶恐的声音道:“爷爷,爸, 你们终于来了?他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的病房?”

  叶显臻和叶江川进来的动静并不大,但门口有动静后这些大师们还是很快就注意到了, 也停止了争执谈论,所以病床上醒来的叶于煊那虚弱的声音才能被听清。

  叶显臻父子注意力落到叶于煊身上, 也快步朝他走去,这些平日里在圈子里有些名气的大师们也没心高气傲到不肯挪尊步让路。

  “爸、爷爷,我好疼……”叶于煊脸色苍白虚弱,一见家中两长辈就忍不住鼻头一酸,想要撒撒娇……最主要的是病房里这一群人让他有了一股危机感,难言的恐慌漫上心头,让他不敢多看那些人一眼。

  闻言叶江川自是心疼,但他并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他对病房里的挤挤攘攘有些不满,可思及这些人的身份,只能按捺住不愉,礼貌请大师们去外面谈。

  有几位大师当下就要走,更多一部分则没动,最初端详涂山遇面相并予以评价的女法师就是没动的人之一,她不仅没动,还提出了要求:“叶先生,能否让我细看小叶先生的面相与手相?”

  叶江川还没回答,叶于煊已先拒绝:“不行。”他的反应多少是有点大了,但他心理素质不错,很快又找到了贴切的理由:“我现在脸和手都受了伤,相信各位应该也看得见。”

  确实,此时的叶于煊浑身是伤,包括最重要的脸,也被划破数道伤痕,右眼眼角还缝了针,用纱布裹着,加上脸上还有肿胀,看面相,是有点不太好看。

  也正因此原因,各位大师们才没能从他的面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所以女法师才会提出近距离看,细节方面多少能看清。

  那么问题来了,叶于煊不让看,“嫌疑人”在大师们眼中又有争议,这该怎么算?

  眼看双方又要掐起来,叶于煊也在人群中看到了静静立在那里的涂山遇,两人视线相撞时叶于煊心脏重重一跳,身体不自然地颤栗起来,本就失去血色的脸更显苍白。

  “滴滴滴滴——”心电仪发出警示声。

  医生护士马不停蹄往病房赶,病房顿时一阵兵荒马乱,然而即便是这要命的关头,叶于煊还指着涂山遇艰难的说:“是他、他、是他抢、抢走我命、命格……爷、爷爷,救救我……”

  叶显臻眉头拧紧,在医生的催促中不得不离开病房,即使出了病房,他眉头也没松开。

  他看了这一圈人,直接让人去安排了一间会议室。

  十分钟后,所有人坐在会议室的大圆桌上。

  “诸位都是行业内的佼佼者,我叶某人请诸位来的原因想必诸位也都清楚,关于我孙子叶于煊为何在四个月前突然厄运连连,意外不断,我想请诸位出手帮忙解决,事后必有重谢。”叶显臻气场强大,坐在那里一点没被这些玄学圈的“老神仙们”压制。

  重谢不重谢对这些大师而言是其次,主要是叶家这条人脉。

  叶家是豪门圈子里的最特殊的一个家族,在其他家族纷纷找风水大师安宅布置祈求大富大贵时,只有叶家多年来不动安如山,倒贴上去都会被请离。只要能打响叶家这一炮,在圈内名声地位必然水涨船高。

  前提是能把叶家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我有一个提议。”白追云忽然举起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和他夫君玩手拉手。

  他一开口,竺苍行也没再沉默:“不知白小友有何指教?”

  所有目光聚集到白追云身上,他也毫不怯场,不紧不慢道:“请崔判官。”

  崔判官,即地府阎王身边执掌生死簿与判官笔的神官,生死簿记载凡人生平一切,遂只要请来崔判官,请他查阅生死簿中涂山遇与叶于煊的命格,真相必然大白。

  “什么?”

  “这不可能?!”

  “……判官怎么可能请得上来?简直荒谬!”

  “异想天开!”

  “……”

  白追云话一出,在场众大师纷纷变了脸色,要么是觉得根本请不来崔判官,要么是觉得他大言不惭,总之基本在心里将这个提议的否了。

  他们的态度并没让白追云表情有一丝变化,反而望向竺苍行似笑非笑道:“你们请不来,以竺大师的修为未必不能请来,竺大师,您说对吗?”

  竺苍行同样稳如老狗,他叹息摇头:“白小友折煞竺某了,竺某往日可请鬼神,但判官乃是神官,可不是我等这些普通修士有资格召请。”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涂山遇深觉手指再被夫人玩下去,他就想把人直接拖去隐秘角落做点羞羞事了,所以他赶紧转移了注意。

  他一开口,所有目光都投向他,也包括叶显臻和叶江川父子,父子俩看了他一眼,又对视一眼,短暂的眼神交汇似乎已经达成某种交流。

  涂山遇面对众人的目光也不慌张,不紧不慢道:“诸位大师中有怀疑我盗取叶小先生命格者,但我本人则坚信本人的清白,诸位的怀疑于我而言是一种羞辱和不尊重,换位思考,若诸位被质疑为窃贼,诸位是继续由人怀疑还是明知希望渺茫也愿尽力一搏?”

  话一问,只要思维脑子正常都会选后者。

  “地府执掌生死簿的崔判官岂是说请就能请?”有脾气暴躁的直接拍桌。

  白追云一个眼刀飞过去,那人大概认识白追云,了解他的脾气,被一扫直接没了声。

  “能不能请,请不请得来是两码事,若不请,崔判官绝对不会来,若请了,兴许崔老爷今儿心情好就来了呢?”白追云不喜欢跟玄学圈那些家伙打交道的原因就在于此,婆婆妈妈磨磨唧唧。

  竺苍行闻言只是笑,笑容中透着无奈:“白小友执意,那竺某便尽力一试。”

  从头到尾,叶家现任家主和下任家主都没怎么开口,只在他们有结论时由叶江川安排吩咐人去准备请神用的香案等工具。

  “白前辈,您说会成功吗?”准备工具期间,归途嘴没闲着,他没和那些大师们去攀关系,因为非常清楚这些“大师们”的臭脾气,人前一副仙风道骨高人模样,人后一个比一个心比天高,一个个清高地对处理局这么正规的部门爱看不上。

  “会。”白追云很笃定。

  别说归途,就是涂山遇都有些意外。

  当着这些人的面白追云并没解释,他借着去洗手间将涂山遇带出会议室,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截拇指长的线香塞进了涂山遇手里。

  他半依偎在涂山遇怀里,即使距离已经很近,还是以密音传声:“我多年前与崔判有一面之缘,帮了他一些小忙,他便赠我半截线香,言他日若我需要,可焚线香召请他。”

  涂山遇闻言诧异,又不禁皱眉:“线香贵重,用在此时未免浪费。”

  “不会。”白追云将手塞进他手里,语笑盈盈:“人界与地府并无交集,我和地府鬼差也无渊源,线香在我这儿放了好几百年我一次未用过,本来还想着一辈子都用不上。但大概天道是不愿让崔判一直欠我因果,才给我使用机会。说真的,要不是那帮‘大师’争论半天不出结果,我也想不起这半截线香来。”

  很多事情的因果是不能用三言两语来说清的,可能许多年前你都没注意过的一件小事会在未来某一天改变你的人生。修行之人对因果敏锐,也不愿因果缠身,所以许下的承诺最终仍会在某一天以一个意外的方式还清。

  涂山遇遂没再纠结,若是真能请来崔判官,他正好也想查查看究竟是哪位“大能”连他堂堂涂山少君的命格都感偷。

  两人在外晃了一圈再回会议室时路上遇到了竺苍行的男弟子清明,清明看到涂山遇后立刻认了出来,即使他表现的并不明显,可涂山遇还是看出了他眼神一瞬的变化。

  “怎么?”白追云刚刚注意力全在涂山遇身上,没注意其他。

  涂山遇指着先一步进会议室的清明背影,说了下他的身份,白追云也立刻联系到几天前竺苍行院子外警惕靠近着的那人。

  “他认出我了。”涂山遇道。

  白追云眼神沉了沉,又恢复自然:“别担心,竺苍行现在在处理局怀疑名单上,他不敢轻举妄动。”

  涂山遇没太担心,纵然竺苍行修为之高,他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两人推门进入,正对面清明刚好结束在竺苍行耳语抬头,师徒俩都朝门口看来,眼神一致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