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相的呼吸都静止了。
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凝在萧煜城的身上,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他脊背发麻,掌心泛起点点湿意,喉结发紧。
淮相很想说点什么,但他现在极度紧张,竟是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宛如失语般,呼吸慢慢急促。
不、不会吧……
怎么回事!?
他找了这么久的人,怀疑猜测过的对象众多,现在才发现,原来男人一直就在他身旁。
他们缠绵,接吻。
“怎么了?”陈应言察觉到自家发小的不对劲,低声询问,“太累了吗?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好半天,淮相才堪堪找回属于的自己音节。
他从嗓子里卡出点声音,仿佛久旱逢甘霖般,紧张的程度有所缓解。
“不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
陈应言似乎被他这样吓了一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只扫到萧煜城。
“你们吵架还没有和好?不是什么大问题,”陈应言以为他还在为萧煜城的事担心,说,“要是他生气,你就拉下面子哄一哄,总能把人哄好,如果是因为其他事情吵架,总能有其他办法。”
陈应言的记忆还停留在萧煜城一直跟着淮相身后那段时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你们以前关系这么好,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吵架感情就变淡了。”
淮相大脑一片空白,从看到耳钉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无法思考,更不知道陈应言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
“私生子罢了。”人群中有人小声说,“看他还能拽到什么时候。”
淮相皱眉,因为这句攻击意味明显的话拉回点思考的能力。
他循着声音的来源找过去,面色不善。
“也不知道奶奶到底看上他哪一点,分明是个小三生的孩子,还来萧家耀武扬威。”先前那人身旁的另外一人接过话茬,“把他养这么大就不错了,还来分集团的股份,白眼狼一个。”
淮相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目光化作实质般,锐利的射向正在恶意贬低的少年。
更惊奇的是,他们身边的大人听到这些话,并没有加以斥责,就连言语间也带上了对萧煜城的厌恶。
“我呸,跟他妈一样不要脸,勾引人还来觊觎萧家的钱财,”见无人阻挡,少年越说越起劲,声音也不免大了起来,“要不是萧家,他怕是也跟他妈一样出去卖了!”
或许是淮相在一众人群中过于晃眼,少年身旁的大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随即慌张地拍打了下自己的儿子,心虚异常。
而少年仍未察觉,甚至因为父母的提醒而不耐烦,语气恶劣:“怎么了?还不让说了?看着就像卖屁……”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陈应言已经一脚踹了上去。
少年大叫一声,因为惯性直直靠在了身旁另外一个少年的身上,他恼火地看向陈应言:“你他妈干什么?”
陈应言没说话,站在淮相身后,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
少年看见淮相的瞬间,立马噤了声,脸色变得惨白,结结巴巴地喊了句:“大……大哥。”
这些人淮相都认识,脸也对得上号。
被踹的这个叫萧际,是萧临渊弟弟的宝贝儿子,身边另外一个,是双胞胎萧敬。
按辈分,淮相还得叫他们妈妈一声二叔母。
淮相懒得跟他们计较,他本来想直接把人赶出去,又想到是小孩的成年礼,这才所有收敛。
他嗤笑一声,语气冷沉:“重复一遍。”
萧际吓得两股战战,根本不敢直视他,无助地朝自己的父母和哥哥投去求助的目光。
但此刻,他的父母双双没了声响,连上前辩解都不曾,萧敬甚至同他拉开了点距离,目光闪躲。
豪门里的纷争并不少,尤其是旁支间的斗争,胜出的一方更是毫无疑问。
萧际只是想骂骂私生子,并不想招惹淮相,也不敢。
他无法,哭丧着脸:“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
几乎所有萧家的小辈都害怕这个大哥,毫无缘由地,站在淮相面前,甚至连半句话都不敢说,遑论背刺。
萧煜城进萧家的第二年,萧临渊特地办了场生日会,当时的场景也同现在一样,有不知死活的人出面嘲讽萧煜城。
那时萧煜城刚进萧家,哪怕萧临渊萧母和萧老太太表现出接纳的模样,却仍不妨碍他们当面讽刺。
那时候淮相是怎么做的?
萧际记不清了,但他只知道,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位三叔,就连一点消息也无法探知。
谁都知道消失意味着什么,没人敢再去触萧临渊一家的霉头。
淮相敛去眉间的烦躁,冲身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随即转身,准备离去。
只是刚抬起眼,他就愣在原地,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哥。”萧煜城走下万众瞩目的巨型旋转楼梯,顶着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来到他身前,“怎么不去找我。”
而后他像是才注意到周围的人般,点头冲萧际一行人打招呼:“二叔父,二叔母。”
被议论的主人公来了,萧际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哆嗦着嘴唇接话:“二、二哥。”
萧煜城要比他们都大,是小辈中最先一个办成年礼的。
闻言,萧煜城这才将目光移向萧际,上上下下扫了对方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
萧天成无法再装死了,他拉着夫人,应下萧煜城的那句“二叔父”,企图用长辈的威严镇压小辈:“斯年啊,你弟弟他年龄小,不懂事,说话不过性子急了点,也不是故意的,你看不如……”
萧家旁支并不怎么善待萧煜城,说白了还是因为私生子的名头,但又迫于萧临渊的势力,只面前在面上粉饰太平。
萧天成还以为,萧煜城理应当是畏惧他们的,就算知道他们在背后说闲话,也没有什么立场来责怪,只要萧煜城没有表示,淮相也法再找茬。
淮相并不吃这一套,他见的人多了,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在想什么。
他轻哂了声,游刃有余地回:“那二叔父还是换个懂事的儿子吧。”
周围有其他旁支和来宾在看戏,先前沉默无言,都知道萧家本家和旁支不合,至于萧氏集团,也都是萧临渊一手创办起来的。
淮相话音刚落,几个反应快的同龄人瞬间笑出了声,萧际都快要气哭了,正想发脾气,又弱弱地看了淮相一眼,孙子一样地低下了头。
萧天成皱起眉,尽管心里有不悦,却不敢表露在面上,只是道:“斯年,小际再怎么说也是你弟弟,你们当哥哥的,要宽容一点。”
这话已经是道德绑架了,淮相无意多拉扯,只想让人把这群旁支赶出去。
他伸手,拽住萧煜城的手腕,台上已经到了发言环节,接下来还要主角出场,没空管这些有的没的。
萧煜城也任他拽,只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萧天成一眼,嘴角勾起点弧度。
陈应言莫名警铃大作,跟着看向萧天成。
萧天成,
成年礼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开始敬酒,而后转移到了后.庭的草坪上。
萧家老宅是欧式顶尖城堡,后.庭全都铺上了草坪,大到可以跑马,正中央横亘着数重罗马风雕塑喷泉,一重比一重华丽。
数十米宽的花园两旁绵延着花径,乐队早已就位,音乐悠扬,佣人来来往往,周围的灯光闪耀,照亮了城堡厚重雕花的正门。
虽然在萧家待了七八年,淮相还是惊诧于萧氏雄厚的家底。
随处可见的玫瑰是从国外空运回来的,此刻还保留着盛放时的姿态。
昨天数百名花艺师还在后院修剪布置,淮相围观了全程,现在才有不自在的实感。
萧煜城要成年了。
他一手养大的小孩,即将在今晚跨入成年人的圈子,不再是那个从前会轻易哭鼻子的宝宝了。
城堡的灯火通明持续后半夜。
无论哪里都是喧嚣嬉笑的人群,后.庭,喷泉,草坪。
淮相有些麻了,避开陈应言和萧煜城,独自穿过人群,找了处较为安静的走廊,才稍微喘了口气。
他现在是走不掉了,前院一直到城堡附近,都是庞大的、长达十公里的迎宾车队,以顶配迈巴赫和劳斯莱斯为首,一眼看去压根望不到尽头,想要走的话还是要有点技术的。
况且,他还喝了点酒,走起路来有些踉跄,脚步虚浮。
淮相满脑子都是萧煜城耳垂上的那枚耳钉,同拍卖会上的那枚殊无二致,甚至镶嵌在上的蓝宝石要更亮一些,晃地他神情恍惚。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长达四年的监视,窥探,偷拍,不让他接近任何别有所图的人,喜欢强迫、威胁,不是男人还能是谁?
还有……
还有骚扰短信,下流的话语,无孔不入的监控,近乎病态的掌控。
全都是萧煜城。
他早就该发现了。
淮相一边笑自己的愚钝,一边手忙脚乱扶住被自己撞歪的边柜,柜子上名贵的瓷器摇摇欲坠,倒映出他些许狼狈的模样。
他勉强直起身,抬手握住鎏金的门把手。
门瞬间裹挟着风被打开。
淮相撩起眼帘,被人堵住去路。
成年礼的主人公身着华丽名贵的西装,一动不动地垂眼看着他,唇齿间吐出灼热的气息:“哥。”
若是在以前,淮相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或是反抗萧煜城的举动。
但在此刻,他的脚像是被黏在大理石地板上,半步也挪不了。
脑海里069在叫嚣着他赶紧逃离,因为萧煜城现在身体的各项数值紊乱,趋近于失控,性.欲喷薄。
可是,淮相认命地想。
他怎么逃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