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不惑>第27章 贺礼

  日子过得也快,转眼贺牗已经躲了盛鸿祯月余。虽说是躲,每日上朝还是要见的,少不得被冷眼几番。他自觉做了亏心事,也不好硬凑上前。

  行卷之制如愿废除,力保刘望的张轶被贬至明州做知州。最近无大事,两党之争也消停了不少。

  快到六月,阳光充足,已经有了步入炎夏的征兆。贺牗坐在交椅上仰着脑袋,身上穿着件四合如意暗纹的象牙白长褙子,脚上勾着云纹鞋晃来晃去,眯着眼睛十分闲适。

  “明州多山,不穷但也不富足。张轶为什么能心甘情愿去那里做知州……”

  他脑子里还不可抑制的琢磨张轶被贬官的事,嘴皮子动来动去,惹得六出手上的刀片迟迟不敢落下,最后没好气道:“再嘀咕下去,这胡子天黑了也刮不完。”

  贺牗一听,倒也算听话的不叨叨什么张轶了,却又开始苦闷小皇帝的生辰礼送什么,总之那张嘴闲不下来。

  六出绷着神经,生怕刀片割伤了他,莫名的也被带着唠叨。

  “您这年龄也可以蓄须了,何故隔一段时间折腾我刮胡。”

  不说三十多岁的贺牗了,就是比他年轻的也有蓄须的,偏他迟迟不肯。

  贺牗脑袋里又蹦出自己扯了盛鸿祯胡子一事,可不得不说,蓄须的明湛更添儒雅,完全称得上一句“美髯公”。

  他继续晃着鞋子,“这样显得年轻。”

  六出用帕子给他擦去胡渣,无声做着口型。

  老牛装嫩……

  但到底低估了贺牗对他了解,嘴巴刚合上,就听他声讨。

  “又在偷偷摸摸说我,想说我老?三十余岁是正值壮年。”

  六出看明白了,无论如何这人都有他的理。

  与此同时,结束授课的盛鸿祯心里也对张轶的事惦记着。蹊跷之处不难看出。可行卷既然已经废除,明州又不富足,外表上顾党已是做足了退让姿态。若非赵献同他说查到定安侯运送的货物到了明州山林便不知不觉消失,他或许疑心不会如此重。

  顾党并非善类,步步都是有所觊觎,他们必须更加谨慎。

  思绪回归,盛鸿祯对着戏水的八哥唤道:“过来。”

  那日乌龙之后,八哥在他手里出奇的待遇高,以前都懒得理,近日愈发的去逗弄。

  八哥戏水正到兴处,虽然不太情愿,但听到声音还是扑棱着翅膀抖掉水珠落在盛鸿祯胳膊上。

  日光映照下,浸湿的黑色羽毛反射光线,无端多了蓝色的错觉。盛鸿祯自身边的碟子里捏了点鸟食,板着脸诱哄。

  “说‘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几番食物诱哄外加重复下来,那八哥转着黑黢黢的两只眼睛,当真学的像模像样。

  “巧舌如簧,颜之厚矣。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又确认了多遍,盛鸿祯将八哥扔进笼子里关上递给玉喜。

  “还给贺牗。”

  玉喜刚走过来就冷不丁被鸟笼塞了个满怀,怔愣片刻就欢欢喜喜应下。

  这破鸟做的好事他可是都记得呢,总算要眼不见为净。

  宫城后苑里,赵献吃着福安剥好的橘子,绿荫如盖,趁的整个人懒懒的提不起劲。面前的内侍们来回忙碌着搬东西,展开小册子一个个汇报生辰礼。

  “陛下,这是江南知州上贡的十六扇双面苏绣屏风。”

  正红圆领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少年草草瞧上一眼就挥手,“下一个。”

  距离他生辰只有三天,那些地方州府的礼品前两日就全到了京城,又由内侍省统计成册核对,这会儿不过是应他的吩咐,从里面挑几个实用或不俗的出来,其他的全部充入小金库以备不时之需。

  前面已经报了约摸十来个,都没能有个满意的。读册子的内侍心里涌起紧张感,硬着头皮继续念。

  “下一个是万岁珠,祟安知州的。”

  另有内侍端着托盘走进,垫了红绸的托盘上放着打开盖子的漆盒,流光溢彩的狮子戏球金漆衬着里面一颗莹润圆滑的粉白珍珠,核桃大小已经实属罕见,更难得的是没有瑕疵。

  赵献招呼内侍走近些,拿出珍珠对着阳光把玩,初时颇觉稀奇,渐渐的又失了趣味,随手扔在木盒中。

  “拿去收好了。”

  虽然只能观赏,但珍贵异常,或是充实金库,或是拿来赏人都可。

  接连看了这么多都没能有个合心意的,赵献已经按耐不住要走人。还没来得及起身,远远地见候着的青灰圆领小内侍提着个颇有趣的物件走过来。

  他左顾右盼,拉着福安问:“那是什么?”

  福安定睛看去,过了会儿才道:“像是灯,又像是狮子。”

  好在那念册子的内侍机灵,又见陛下终于得了趣,急忙上前弓腰笑说:“是狮子灯,御史中丞贺大人的。”

  待内侍行的进了,果真是约摸小臂长,一掌宽的蓝白相间狮子模样花灯,由一根线系在木杆上提着,摇摇晃晃的很是可爱灵动。

  “快让朕瞧瞧。”

  赵献再也坐不住,还没等内侍到身边来就接过狮子灯左看右看,稀罕的不得了。

  报册子的内侍长吁一口气,又不禁感叹那些地方知州费尽心思送贵重精致的博陛下欢心,哪知最后被御史中丞贺牗的一个狮子灯比了下去。

  狮子腹中燃了根蜡烛,张牙舞爪的模样中带着点憨态可掬。赵献提着灯绕了凉亭和假山走了一圈仍不舍的放手。

  福安见他额上出了热汗,生怕他再走下去经了风反倒病起来,便伺候着他坐下笑眯眯开口,“这些花灯该晚上再观赏,届时烛光荧荧在地上落着影儿才是最耐看的。陛下何不等几个时辰?”

  这番话说的十分在理。白日里烛光不好全显,难免有些黯然失色,夜里却恰恰相反。赵献稍微犹疑便一展笑颜,“还是你机灵。”

  说罢就将狮子灯顺手交给福安收好。念及是贺牗送的,又想到前一个珍珠,心情大好就提了嘴赏赐的事。

  “贺牗当真现在不要赏赐?”

  福安躬身道:“贺大人对奴才亲口说的,到时候会找陛下讨赏。”

  既然如此,赵献也不好强人所难。本想着贺牗如果想要,那珍珠送他也不会心疼,看来珍珠还是要在金库里收着了。

  他看狮子灯的欣喜劲还没过,就听内侍又报了件东西。

  “宰相盛鸿祯,孤本一册。”

  赵献:“……”

  陈旧泛黄的书册被放在红绸上,甚至边角都有微微破损。恐他受的惊吓还不够似得,内侍又补充,“盛相还附了自己做的批注。”

  这份生辰礼当真是和贺牗的那个差不多,都是不落俗套,只不过让赵献瞬间头疼。

  缓了会儿,他才勉强接受现实,僵着张尚青涩的面孔吩咐内侍摆在他书房的书架上。为了不寒老师的心,还特地嘱咐内侍传话,他会通读熟记。

  众多的生辰礼看完,日头也差不多要下去了,一群人乌泱泱的走出后苑,沿途宫人见了赵献都自觉退到路边。

  越临近生辰,宫里的琐事越多。礼部和鸿胪寺要忙翻天。刺真和勾兰的上贡使臣已经快到京城,消息探的确切,刺真这次来的是二王子,以及一众老臣,可见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作为国力最弱,只想着依附文朝讨生计的勾兰来的则是大王子。

  届时要到城门前接待的仪仗,流程和人选都要细细商讨,否则闹不好就是丢一国颜面的大事。

  迎接刺真和勾兰使臣定在明天上午,赵献早早去了发冠,只着交领长衫坐在寝殿的床上看着老师挑给他练手的折子。

  有些不是什么大事,譬如礼部司郎中宋瑕上言京城取禁烟火三日。

  这样的事情已经无需假手盛鸿祯,他已能自己做决定。谏言取禁烟火没什么稀奇的,先帝时已成惯例。赵献没有犹豫,让福安取了朱砂笔来落了个“准”字。

  当然,说是练手,自然不可能都是如此简单的。下一个折子就是定刺真和勾兰到京后的住所。

  福安端了盏茶近身候着,他见主子先是按照往年规矩定刺真住在松风馆,勾兰住常霁馆。未几,又挠了挠头用笔全抹去重新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