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不惑>第24章 报应

  刘望的事当真被拖到了几日之后,新科进士都各司其位了,还是顾党坐不住又提及,众人才恍然想起来这件事。

  常朝前按照规矩列队的时候,贺牗见那日的新科状元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很是手足无措模样,便趁着盛鸿祯还没来领队,上前搭话。

  “直史馆。”

  “贺大人。”

  二人互相见礼,贺牗抬眸就把人从头到脚审视个来回,感叹还是长的瘦了些。

  新科状元同盛鸿祯一样出身江南,名元正。听到对方叹气,惹的他这个第一次参加常朝的人以为衣着上有什么不妥,连忙问:“大人何故叹气?”

  贺牗立即收敛神情,随和一笑,“元大人多虑,就是您这身板,只怕不太能承受的住常朝。”

  他说的委婉,心里却在嘀咕新科状元看起来就不经打。

  仪容上没出错,元正松了口气,紧张的情绪缓解便也附和笑说:“未及第时常常整日苦读,应是耐得住常朝的辛苦。”

  啧,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常朝的毒打。

  多说无益,反正届时他就清楚明白了。贺牗又寒暄了几句,见盛鸿祯打着灯笼来了,便耗子躲猫似得钻进文臣队伍里。

  他虽然躲得快,盛鸿祯眼睛也毒,被扯了胡子的痛更是没忘,是以路过贺牗身边时斜眼冷哼,很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贺牗继续缩着当鹌鹑。

  站在后面的元正瞧见了,暗暗记了一笔盛相和贺中丞不和,以后请客吃饭定不能让二人碰面!

  三声鼓后,禁门打开,元正跟着队伍进了宫城。他手握笏板,走的拘谨,期待又忐忑着。殿试和唱名那日由于对陛下的敬畏,根本没敢看上几眼。本以为借着常朝能一睹陛下风采,没想到龙椅前还设了帷幕遮挡,除了声音基本什么都看不到。

  他初入官场,对什么事都还不熟悉,打算老实站着听那些前辈同僚如何商议国事。

  今日讨论的是刘望该不该黜落,以及行卷要不要废除。

  开始的时候还有条不紊,各自都有主见,听着听着元正就觉得有些不对味。直到之前在禁门外与自己寒暄的御史中丞贺牗出列。

  “行卷之制早就被某些人搞的烂透了,民间不满,真正贤才反而被拒之门外,那些支持行卷的人多半心中有鬼!”

  贺牗一改在盛鸿祯面前老老实实的模样,忽然厉声驳斥吓了元正一跳。

  这样的语气真的不会吵起来吗?

  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说话。正犹豫的时候,没想到方大人也十分硬气的回嘴。

  “贺牗!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君子就敞开了说,阴阳怪气那是小人行径。”

  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元正默了。

  贺牗稀奇问:“方大人因何而怒?贺某骂的人可未提及名姓,做什么要上赶着承认自己心中有鬼?”

  现在主要是他们二人吵,大殿里能把每个字都听的一清二楚。他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人很是配合的哄笑方载文的蠢猪脑子自己往坑里跳。

  说不过别人,方载文气冲冲的把视线调转,对着作壁上观的赵献道:“陛下万不可冲动,行卷废不得!”

  归根到底,挑起来矛盾的还是刘望,张轶眼珠儿打转,决定还是要说两句,毕竟人是自己举荐的。

  他不信就凭这件事,小皇帝就敢废了前朝沿袭下来的东西。

  “臣可为刘望担保!”

  谢长松赏了半天好戏,终于嗤笑骂道:“您还有脸担保呢?难道刘望在殿试时丢的人还不够?还是您脸皮比城墙厚?”

  “谢长松!”

  张轶气急败坏,想起争考官之职时,谢长松还骂自己是绣花枕头小不要脸,当着他的面竟然还敢再骂。

  场面已经脱离了以前对朝堂的幻想,听着他们吵来吵去,左右自己插不上话,元正的眼神开始百无聊赖的乱瞟,等再转回来时,惊愕的发现原本还只动嘴皮子的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扭打在一起。

  这可超出想象的太多了。他一时接受无能,活像个刚进城的乡下人,微张着嘴巴看着刚才还仪容得体,风度翩翩的诸位前辈互相撕扯的难分难解。

  那日托铁匠做的笏板终于有了用处,这次再打起来的时候,贺牗抄着铁笏板根本没手软,抓到人就劈头盖脸砸下去。

  “贺牗你……哎呦……”

  张轶被薅着衣领打了个正着,顶着青紫的半边脸抬头发现贺牗笑的瘆人。

  “打我御史台的人是吧?”

  虽然御史中丞远不如盛鸿祯权力大,但贺牗也是护短的主。这张轶自己耐不住先动手,对着谢长松连打了多下,岂能轻易饶了他?

  眼见场面混乱,方载文如何不知道贺牗那日缘何向他打听铁匠的事?他抽出自己的笏板迎上去,“贺牗,你别猖狂!”

  四个人打架还能劝得住,可顾党和保皇党都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主,见各自的人被打了,都拿出身上的东西纷涌而上。

  “哎呦……别打啦……”

  “打的就是你!”

  “顾党走狗滚出朝堂。”

  “你算哪根葱,让我们滚就滚?”

  “……”

  那些紫的、红的、绿的官服纠缠在一处,崇政殿就活像个大染缸。元正被吓的不轻,一个劲儿的往后退,希冀那群打红眼的同僚不要误伤了他。偏偏事与愿违,他就老老实实的看着也被打了,却不是谁动的手。

  应是打的太激烈,不知道谁革带上的金片被抠掉,又在几番交锋中扔出来。可惜准头不太好,金片从人群中飞出来径直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元正疼的不敢出声,脑门红热一片,登时被金片印了个缠花纹。再垂眸看去,方载文正被贺大人压在地上薅着头发打。

  “啊!”

  今日受的惊吓实在太多,对朝堂的幻想碎了个彻底。元正不过是个弱文人,根本没见过表面斯文的文臣打架的阵仗,竟比武官还要凶猛!

  他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住往后挪,冷不丁的后背又撞到了什么,忍不住惊叫。

  待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人,元正才消了几分恐惧,指着打的正酣的同僚磕磕绊绊的半天吐不出完整的话。

  “这……这……”

  这正常吗?

  那些人打的乱七八糟,都没发现保皇党领头的人都不在其中。

  盛鸿祯冷眼旁观,示意这新来的状元郎看向贺牗,“知道他是谁吗?”

  元正咽了口唾沫,“贺贺……贺大人……”

  “你觉得他如何?”盛鸿祯很是执着问。

  元正只好继续回答,“颇,颇为凶悍……”

  哪朝哪代的文人也没像这样猛的!

  这回答都在意料之中,盛鸿祯把他扶起来站稳,拍了拍他的肩。

  “上一次他可是被方载文一笏板敲晕了。”

  元正:“……”

  他现在辞官还来得及吗?朝堂好可怕,同僚也都好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