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继北:“……”

  刺眼白光让他不得不睁眼面对一切,那一瞬他感受到了万人瞩目是什么滋味,刹那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条巷子掀起了犹如震雷般剧烈大笑,所有人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挤出来了。

  季子深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竟然真被我猜中了!!我只以为他是掏钱让旁人帮他作弊,没想到他是亲自上场啊哈哈哈哈哈!”

  一天时间,庄继北的名字传遍了市井之地,他报以希望,希望没人能认出他是谁,可当天夜晚,赵煜宁派人连连遣了五道帖子,帖子内容全是各种放肆调侃大笑,他知道,他又出名了。

  这次的名气非常大,也算是因祸得福,在庄继北不知道的另一边,皇上问:“庄府有什么动静?”

  大太监忙躬身道:“回禀皇上,中郎将近日并未见外客……”

  说着,他想起了自己徒弟给自己说的宫外趣事儿,转述给皇上,皇上错愕失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出息……”

  见皇上心情好点了,大太监才敢稍稍将茶水递过来,又稍稍替皇上整理了折子重新摆在皇上面前,皇上一看那封金册,笑意收敛而冷淡,嗤笑道:“太子的折子永远都在指责他人过错,从无自省!被幽禁了还不反省,反倒日日将心思放在庄府,指责庄继北拉拢朝臣……咳咳咳!”皇上重重的咳嗽起来,“皇上……”大太监想上前出声,可又没敢。

  这些日子皇上十分易怒,加之身体吃丹药吃得越发糟糕了,在宫中已经眩晕两次,此时皇上怒意上来了,说什么都是错,反倒让皇帝疑心。

  皇上冷笑:“庄继北这几个月,别说拉拢朝臣,徇私结党了,他都快玩疯了,这满京城什么热闹地方的人都见过他。朕不管庄继北是不是为了做样子给朕看,太子若是真的斗不过庄继北,这位置朕给了他,他就能坐稳?”

  大太监更是惊恐,忙跪下了。

  话题已然牵扯到了储君之位,谁人敢听谁人敢言。

  这晚,皇上急火攻心,再次病重,连吃了两丸丹药,才堪堪睡下。

  同夜,太子府内。

  一名身容华贵的女子捂面掩泣,姣好面容带着一丝狰狞,怨恨地盯着身前人:“季子深!你以为本宫会信你的话?!父亲呢,你让父亲亲自来和我说!”

  瑟瑟庭院内,她步步紧逼,“你让我背叛太子,和你们同谋,你做梦!你一个被父亲从小扔在外面的娼妓之子,有什么资格代表季家来和本宫说话!季家还轮不到你做主!”她越说情绪越激动,仿若发狂,“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怨恨父亲记恨季家,所以才想把季家拉下水,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季子深立于月光下,深深庭院内,笑容柔和,可眼底的深沉却又像是勾魂索命的鬼,只一眼,就隐隐心寒。

  季子深心情尚可,漫不经心在庭院中踱步,“是,又如何?”

  太子妃愣怔一下。

  “如你所想,我记恨季家,记恨季家所有人,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季家,你又能怎样。好姐姐,这天马上就要变了,你太子妃的威严也该压一压了。若是太子被废你可就彻底成了季家的无用废人。”

  他笑了笑,手指勾起太子妃发髻间的流苏,笑语晏晏,“季家可以继续扶持太子,父亲也可以不认我,继续将我置之门外,你们也照样可以一口一个娼妓之子,我无所谓,不过以后你们就要小心了,我这人心眼特别小,若是等我爬到了高位,那日就是你们的好日子了,我不会杀了你们,我会想尽办法让你们生不如死。”

  太子妃打了个冷颤,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她记忆中小时候那个软弱的弟弟,怎么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那个季子深因为身世而自卑,连正眼看他们都不敢,只会唯唯诺诺地躲在奶娘身后,被家族中的子弟们笑话欺辱,风水轮流转,没成想有一日她竟然要在季子深面前低下头。

  眼泪夺眶而出,太子妃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她摇头道:“我不!我不!你们休想!太子是我的夫君,永远都是,你们休想让我弃他而去!”

  季子深见势,微笑道:“那不如再给你透露个消息。父亲已经不要你了,家中族女里已选了出挑的,只等景王殿下来日上位,立刻送去。”

  “景王还是个小孩子啊!”

  “那又如何?”季子深道,“景王是小孩子,可小孩子也会长大的。你看,季家已做了万全之策,其实他们根本不在乎你的意愿,来日太子遇难,你膝下一双儿女该何去何从?我可是为你好,才给你了梯子,让你借力拉着你的儿女有个活命去处,你总不能真到了那一天,还准备去求已经放弃你的父亲来救你一把吧?”

  季子深摊开手,“言尽于此,还望三思。”说完,季子深迎着月色离开了。

  独留下太子妃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忽然,她听见了屋内有动静,猛地抖了一下,忙冲到了房间内,在腐朽的灰尘气里,看见了坐在主位的太子,像是一盆枯萎的残花,静静地坐在那里,见有人进来了,四目相对。

  太子妃愣住了,无力倾倒在地,她哭喊着爬到太子脚下,“妾绝无此意啊!”

  太子起身朝前走,自言自语,“是父皇想要我死啊……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那就不能死……应该他们都去死……”

  他像是被吸走了三魂六魄,只留个躯干摇摇晃晃走在这萧瑟庭院内。

  这院子平日没人来,太子妃被季子深叫来此处说话时,也绝没想到房间内会有人。

  她蓦然想起来,这几日太子不得出入,时常见不到人,众人都在好奇太子去了哪里,原来太子在这边,而季子深叫他来此处……会不会……会不会就是故意为了让太子听见那些话?!让太子以为季家已经放弃了他?!

  太子妃捂住心口,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殿下!殿下这其中有文章,您不能自暴自弃啊!”

  正在此时,深夜一门客匆匆而来,此人是太子之心腹,对方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便一刻不停传了过来,那人见了太子立刻道:“殿下,宫里传出消息,皇上欲意给景王加珠!”

  太子道:“你看,我还没死呢,他们却全当我死了。”

  太子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追问道:“消息可准确?”

  太子打断道:“重要吗?就算消息是假的,又如何,父皇若是放弃了我,加珠早晚都会有。”他看着偌大的太子府,自嘲一笑,“至今未解幽禁……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太子低下头:“我不想死,不想死就要想办法……就要想办法……”

  两日后,犹如一道闷天雷炸响在所有人心里——太子领兵造反了。深夜离开,将当初蒋明启其下的残余部队尽数收拢,而后在外敌协助下,得到了一大批兵力,大军压城,已然要逼近京中了。

  温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没有一点惊讶,无比平静。

  一步步的谋划,为的就是这个消息啊。

  他们可以有很多种办法杀了太子,可那都叫弑君。

  他要让太子身败名裂,通敌叛国谋反欺君,一桩桩一件件,从来没有辱没了他,也从来不是他们的片面之言,如今只是将太子暗地里的勾当抬到了明面上罢了。

  消息即刻传入了宫中,宫内大乱,庄继北连夜领兵,只待得了圣命出征,可等了又等,却一直未来圣旨,陡然间,京中传来一身巨响,隆隆钟声,在京城的每一处角落响彻!

  庄继北愣了下,见从宫内跑出来一个太监,满脸泪痕,惊惧更多:“皇上驾崩——”

  人算不如天算,局势只在顷刻间陡然逆转!

  太子得到皇上驾崩的消息时,率先的情感不是悲伤,而是惊喜,他拉着那传信人,问道:“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

  其身边之人也纷纷跪地:“拜见新帝——”

  门客立刻道:“殿下!您应该立刻回京!您是太子,皇上驾崩前并未传出废立储君的旨意,您就还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太子道:“本宫可已经领兵压城了……”

  那人忙道:“可并未作战啊,只要没有打起来,就不算是谋反!您最大的罪过就是在先帝下了幽禁令后,擅自离府!”

  太子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他咬紧牙关,冷笑:“好,进京!”

  这下方寸大乱的是庄府一派了。

  庄府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投靠于庄府的朝臣们根本不怕什么避讳了,他们只想保命!若是太子回京顺利登基,他们就必死无疑了!

  有人提议要将太子阻在城门外!

  季子深声音阴沉:“阻拦?那就不是太子谋反了,是我们要谋反了!”

  他牙都要咬碎了,恨不能咒骂一声,早死晚死,什么时候死不好,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死!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要赢了!

  季子深沉眸盯着温从,“现在怎么办?”

  温从吐出三个字:“开城门。”掀起眼皮,“迎新君。”

  “什么?!温公子!太子要是新君我们可就都要死了!!”

  “万万不可啊!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吗?!”

  “太子一旦登基,必要将我等除之而后快啊!”

  季子深沉默不言,他知道温从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凡是能做出来的决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温从道:“储君乃是正统之位,本就应该在先帝死后继承皇位,无可挑剔,我们拦,那我们就是千夫所指的万古罪人。”

  他眼底不见光,深不可测,“放人进来,我们才是清白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我们也才更放心啊。”见众人如此耐不下心,他讥笑一声:“万幸太子不是在外城自立称帝,否则那才是大麻烦!”

  庄继北已经将兵马清点了一遍又一遍了,他猜到了温从会放人进城,可却陷入迷茫,他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做……

  回府后,见温从不在,管家回复:“温公子下午进宫了。”

  过了一个时辰,温从回来了,说道:“京中必有一场动乱,我担心太子对贵妃娘娘不利,已经让人将贵妃娘娘和景王暗中送出城了。”

  庄继北轻声:“我们会不会死啊。”

  温从想了想:“别怕,真要到鱼死网破的局面了,我一刀捅死太子得了,反正我也没九族。”

  庄继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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